第三百二十九章无知者有畏
约翰脸上丝毫没有作伪的灿烂笑容让欧阳笑倾微微一怔,随即嘴角浮上一丝苦笑。她刚刚还抱着独痛不如众痛的想法将顾爽怀孕的消息告诉约翰,却忘了两国的思维差异。在约翰的国家,分手、离婚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离了婚分了手,大家仍旧和和气气地往来,拥抱亲吻啥的也毫无尴尬,哪里会像国内分个手离个婚,原本最亲密的人成为陌路都是轻的,很多还会成为仇人!
看来,不论她在国外生活多少年,但从小养成的思维定式已经根深蒂固,在很多时候,还是没办法改变啊!
“那我,该去恭喜!”约翰似乎思索了一下才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来,行动却丝毫不受阻滞,话音未落,人已经朝着顾爽跑了过去。
欧阳笑倾脸上强撑起来的笑容一垮,身体也下意识地僵硬地挺直了一些,几息后,她还是暗暗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脸上挂上一张微笑,攥攥拳,挺直腰身,朝着那个喜气洋洋的方向走去。
不管心里什么感觉,这种情形和她的身份都不能做出什么让双方都难堪的事情来,哪怕让人误会的表情和话语都不行。
郑卓然高兴地像个傻子,看那样儿好像要普告天下,让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要做爸爸的喜讯。顾爽好不容易应付了一大堆人的恭贺,又安抚住不放心的郑卓然,这才回到自己的小院。郑卓然跟着考察团下乡了,车子也不让她碰,而是委托一名不跟随下乡的工作人员给送回来的。
虽然对郑卓然表示自己很好,但一早上又是呕吐又是去医院的折腾下来,她还是很疲惫了,更何况,即使没了饭菜味道的刺激,那股子恶心劲儿却仿佛缠上了她一样,并没有完全消除,很不舒服的同时,也让人容易生出一种倦怠感来。
回到家,顾爽将桌子上的碗筷和没吃多少的早餐收拾进厨房。两屉三鲜包早就冷了,腥味儿更重,惹得顾爽的肠胃又是一阵翻涌,然后冲进洗手间又吐了一回。
这一次,完全是干呕了,什么都没能吐出来,却抽干了她身体里仅存的一点儿力气,从洗漱间出来,顾爽就直接回了卧室,爬上床躺下了。
忍着隐隐的恶心躺在床上,顾爽闭着眼睛,脑海里却不由地再一次回响起那位年轻医生的话来。虽说她当时反驳的时候气势很足,但那些话也并非一点儿没有影响到她。
她的手轻柔地抚着自己的小月复,开始回头慢慢回想自己这一段时间做过什么事,吃过什么东西,当然,制造小生命的另一半。
因为,两人都不排斥要孩子,所以一直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可,也因为大半年没有消息,所以两个人都有些大意了,并没有像很多准备造人的夫妻那样,加强营养啊,注意饮食啊,还有杜绝烟酒或者有害物质的接触什么的……
此时回想起来,虽然她并没有不良嗜好,工作中也不会接触到太多的有害物质,可这段时间工作却非常的忙碌,充足的休息是谈不上的,电脑手机等辐射源也没有回避……至于郑卓然,同样的工作繁忙不说,酒是一直没有注意的,特别是为了尽快地融入到当地的环境中,他参加的酒宴自然不少,在一大群豪爽的西北汉子中间,想要少喝酒都不可能。虽然不至于次次烂醉,但每次都喝的不少就是了。
都说酒精可能导致精(禁词)子变弱,也有可能会影响到后代的智力……
不知不觉的,顾爽心里也烦乱忧虑起来。
迷迷糊糊地,她感到自己怀里软软的温温的,低头一看,居然抱着一个胖胖的婴儿。婴儿看起来粉白粉女敕的挺漂亮,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嘴巴张着,还留着口水,目光也很空洞,并没有小婴儿眼睛的黑亮和清澈。
都一岁多了,还没有意识,更别提会说话会给人回应叫人什么的了,果然,她生了一个痴儿啊……
看着怀里的孩子,顾爽一阵伤心一阵心疼,胸口憋闷的生疼生疼的,终于,她抱着婴儿哭泣出声。她做事从不后悔,可这一回,她后悔了,既然没采取措施,怎么就没想到注意一下呢?就因为她的大意和忽略,才让自己的孩子成了痴儿啊……
满腔的悔恨和悲痛,随着哭声发泄出来,还有滚滚而下的泪水也冲刷不尽的悔恨……
嘭嘭嘭……
“小顾,顾爽……”
哭泣中,隐隐的敲门声和呼唤声仿佛从天际传来,将她从梦靥中拉扯了出来。
听到敲门和呼唤之后,顾爽迅速地清醒了过来,意识回复,还没睁开眼睛,她却已经知道自己做恶梦了,可心里明白,她眼中的泪却一时半会儿止不住。
“顾爽……顾爽……”门外的呼唤声略停了片刻,就再次响起。紧跟着呼唤声的还有她的手机铃声,也从客厅里传了过来。
顾爽终于伸手抹去了脸上乱七八糟的眼泪水,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临下床的时候,她伸手抚了一下自己仍旧平坦的小月复,暗暗决定,尽快去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她很清楚,自己像很多孕妇一样,产生了孕期抑郁,她必须尽快让自己确定一下情况,把这些抑郁的情绪打发干净,不然,即使孩子本来没有问题,也会因为她的心情抑郁受到影响了。
匆匆地走进客厅,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的同时,顾爽扒了一下头发,走进洗漱间拿了毛巾将脸上的泪迹抹干净。
“呵呵,嫂子,想躺一会儿,就睡着了……我这就给您开门!”说着,顾爽挂断了电话,并将毛巾洗了一下,捂了捂眼睛,让因为哭泣干涩红肿的眼睛缓和了一下,这才走出门去,给钟书记和人大主任家的嫂子开门。
人大主任的妻子,虽然顾爽也叫嫂子,却已经是快五十岁的人了。相对于秦丽丽的爽快热情,人大主任家的曲嫂子就是敦厚淳朴形的的大姐了。
两个人进门,自然先说了一番恭喜的话,继而,女人们就开始关切起顾爽的感受来,当然了,像一些女人们比较私密的话题,秦丽丽也问的很顺溜。倒是曲嫂子非常体贴,知道顾爽早饭没吃好后,问了一声顾爽对什么味道敏感,立刻挽了衣袖进了厨房,她说小米粥很不错,再做个小酥饼搭配着吧。
而秦丽丽也不甘落后,立刻动手将茶几上的一盘水果拿过来,削皮切块,盛在一只盘子里,送到顾爽的面前:“来,吃些水果。呵呵多吃水果,孩子的皮肤好哦。”
这话一说,顾爽不由想起著名的小品‘超生游击队’中的一段对白。记得宋丹丹当时说:……你吃大葱的孩子还想和人家吃水果的比啊,人家吃水果的孩子,个顶个水灵灵的,你再看咱这仨丫头,个顶个的葱丝绿……
顾爽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并将这句话说出来,引得秦丽丽和曲嫂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有这两位陪着说说笑笑的,顾爽也觉得心里那股子郁气散了不少,心情开朗了,胃口也跟着好了许多,等曲嫂子烙好了小酥饼,巴掌大的酥饼,她居然吃了两个,还喝了一碗小米粥。
“曲嫂子烙的酥饼真好吃……嗯,秦姐拿来的小萝卜也好吃!”
顾爽说的小萝卜,就是用女敕女敕的萝卜腌制的咸菜,清脆爽口。一顿饭吃下来,顾爽居然没有犯恶心。
热乎乎的饭吃下去,顾爽觉得精神和体力都好了不少。又和两位大嫂说了会儿话,临近中午,两人又一起告辞了。
看着被两个人帮忙收拾干净的房间,顾爽转回房间,拿出自己的小行李箱,开始准备行装了。
投资考察团今天是最后一天,郑卓然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说不定还要送行什么的,顾爽却不想等了,她想尽快回去,尽快做完全面检查,然后让自己和家人安心下来。
行李很简单,没用几分钟就收拾好了。顾爽拿出手机,还是首先拨通了郑卓然的电话。
一说自己准备回去,郑卓然就立刻告诉她,让她再等一天,他明天就陪她一起回去。
考虑到郑卓然的担忧,顾爽并没有坚持,而是很柔顺地答应了下来。
刚刚吃完饭,也不想再爬上床躺着,顾爽拎着手袋出了门。
小沙粒在宝宝开学后就送回了他毛丹身边。如今,已经三个多月了,毛丹的房子在沙暴中垮塌了,县里和毛丹商量过后,暂时县城里租了一个小院儿,将母子俩安置在了在那里,生活仍旧由那位照顾毛丹的护工照料,只等毛丹的身体彻底恢复之后,顾爽就安排她去自己的种植园工作。其他的活计做不来,在厨房里做做饭还是能够胜任的。
这一次,顾爽给毛丹和沙粒带了一些食物和水果过去。毛丹的身体恢复的很好,骨骼接驳的地方据说愈合的不错,但因为之前肩胛骨和上臂骨骼碎裂的比较严重,当时治疗加装的固定钢钉暂时还不能拆除,需要等骨头彻底愈合之后,也就是大约一年后,才能在做一次手术,将钢钉取出来。
不过,现在,毛丹的活动基本已经恢复了,自理已经不成问题。
顾爽去的时候,毛丹母子正在吃午饭,吃的是臊子面,擀面和切肉之类的活计是护工做的,臊子却是毛丹熬制的,油亮酱红的臊子漂在面碗里,馥郁着一股浓郁的香。
沙粒已经变得很活泼,虽然还有些羞涩,但见了顾爽却仍旧掩饰不住小脸上满满的喜悦来。并怯生生地询问宝宝哥哥。
顾爽将宝宝给沙粒带的小玩具交给他,沙粒的眼睛就笑弯了。
不过,顾爽对那股浓郁的臊子香味儿却有些接受不了,聊了一会儿,还是匆匆告辞了。
下午,郑卓然回来的很早。从他的嘴里,顾爽知道,投资考察团已经离开了。虽然,这一次考察团有几位有意向投资,却并没有确定什么项目。这个结果,让抱了很大希望的西关县官员们有些失望。
但转念想一下也就想开了,实际情况就是这样,毕竟没有几个会像顾爽这样义无反顾地跑到这种地方来投资。商人们虽然对这个地方很有兴趣,但说到真正投资,还是谨慎了又谨慎,谁的钱都不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谁也不想拿着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打水漂。
而让顾爽比较吃惊的是,郑卓然回来了,还带回了当天晚上的两张机票,直飞京城的。
匆匆地坐上赶往兰城的车子,郑卓然还告诉她,他已经约好了秦院长,定好了第二天上午的妇科专家。
顾爽听了只是靠着郑卓然的肩膀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她知道,她忧虑一分,郑卓然却至少比她忧虑好几倍。毕竟,他比她更加没有心理准备。面对许多商业政治问题都泰然若素的郑卓然,在这方面也几乎就是一张白纸,没有任何认知。
无知者无畏,在这个时候并不成立。
因为不了解,又因为那位年轻医生的一番说辞,郑卓然这位毫无心理准备的准爸爸会更加担心和忧虑。
不管现在的医疗条件怎么发达,每年仍旧有大量的残疾儿智障儿出生,是一个不可回避的事实。特别是只有四十多天的胚胎,即使当今最先进的检查手段,能够看出来的也不过是着床是否正常,早起发育是否合乎常规,对于胎儿的发育问题,不论肢体还是其他都没办法确定。当然了,智力和一些隐性疾病,比如聋哑、视力障碍,还有先天性血液疾病之类,孩子不生出来根本没办法察觉到。甚至,有些是需要到孩子一周岁或者更大些才能够看出来。
一路乘车乘机,顾爽和郑卓然的手始终都紧紧地握在一起。
顾爽靠着郑卓然的肩膀,思绪悠悠:不管年龄、不管阶层、不管受教育程度,只要选择了孕育一个生命,就好比一场豪赌开场。压下的赌注却都相同,那就是对新生命的希冀和期盼。希望很美好,结果却无从得知!
能够做的只是尽力和耐心,然后,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