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决心
唐凝的办公室虽然也在“白宫”五楼，不过却是在楼道的另一端，就好像是要和林辰暮分庭抗立似的。她的办公室，格局和林辰暮的一样，只不过装修布置上略显温婉，不似林辰暮的那么肃穆气派。
唐凝捧着自己的茶杯，脸上不动声色，隔着茶几一直在默默观察和他并肩而坐的林辰暮，心头在揣摩着他今天来自己办公室的目的，难道说，是为了昨天那起重大交通事故？
对于林辰暮的到来抢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位子，唐凝脸上虽然看起来笑容亲切，嘴里也说要服从林辰暮的领导，但要说心里没有情绪那是不可能的。因此对于昨天突发的交通事故，林辰暮愿意去出风头，她也乐得清闲。要知道，类似这种事情是最费力不讨好的。
不过，有什么事情，林辰暮完全可以一个电话将自己叫去他办公室，完全用不着亲自来自己这里啊？
林辰暮却是端着茶，慢慢喝了一口，又放下茶杯，笑着问道：“唐主任，不知道天马电池厂的事情你清不清楚？”
“天马电池厂？”唐凝微微一愣之后，又点点头说道：“嗯，这家厂是以前的谢主任在的时候引进的，是专业生产锂电池的，厂子规模也很大，听说他们还准备进行扩建，是我们区里的纳税大户。怎么林书记，这家厂有什么问题吗？”
林辰暮笑而不答，却是又问道：“扩建手续还没有批吧？”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唐凝心里揣摩着林辰暮的意思，脸上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轻笑着说道：“我马上问一下企管部？”
林辰暮就摆摆手，说道：“不用问了，这家厂的扩建手续不要给批，批了也收回作废。如果有什么困难，就说是我的意思。”
唐凝闻言不由又是一愣，天马电池厂的二期扩建报告，是她示意不要批的，原本还以为林辰暮是替天马电池厂出头，来给自己施压的，不曾想，原来他和自己，竟然是同一个意思。
林辰暮上任才一天，这天马电池厂怎么又把他给得罪了？
林辰暮就说道：“唐主任，不知道你发现没有？咱们这高新区根本就名不副实，高新技术产业企业仅占全部企业的三分之一还不到，其余的不是不上规模的小企业，就是污染比较大的传统工业。就拿这个天马电池厂来说，规模虽大，对于环境的污染却是相当严重。”
唐凝就苦笑了笑，说道：“林书记您说的不错，咱们这个高新区因为有许多客观上的原因，所以一直都存在许多问题。而这些企业既然已经进来了，我们总不能把别人撵走吧？”
“怎么不能？”林辰暮就说道：“我打算逐步给这些企业下达整改通知书，如果在限期内能够整改成功，就继续留在高新区内生产经营，如果不能的话，那就只能请他们搬到其他地方去了。”
“这不妥吧？”
唐凝被林辰暮的话吓了一大跳，真要像林辰暮说的这样的话，那恐怕高新区内百分之六七十的企业都有问题，别人在这里投资了那么多钱建厂投产，现在一句话就把别人赶出去，到时候会闹出多大的事端来？再说了，这些企业都给撵走了，高新区还如何存立？这不是瞎胡闹吗？
林辰暮却是摇摇头道：“我知道这些企业的流失，对于高新区的财政税收来说，是个很大的损失，可长痛不如短痛，以其以后来伤脑筋，还不如趁现在摊子铺得不是很大的时候，就果断地快刀斩乱麻。我想唐主任你也不愿意看到一个乌烟瘴气的高新区吧？”
唐凝就有些不悦地说道：“林书记您有些过于杞人忧天了吧？城市发展过程中，确实会出现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这都是社会发展所必经的一个阶段，要不然，那不是还不如回到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小农经济社会了吗？高新区发展了那么几年，给武溪和当地群众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和飞跃，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啊。”
林辰暮就笑了，“没什么问题？只是你个人觉得的，还是经过调查了解之后的？我虽然来武溪的时间不长，可也亲眼看到和听到了许多东西。就拿这个飞马电池厂来说吧，你去看过没有？他们长年排放或泄露大量铅烟与酸雾，最严重时，千米以外也能明显闻到酸臭，周边的居民出现失眠、恶心、高血压等铅中毒症状，可几年来一直奔走上访，却没有一个部门过问，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财富和飞跃？”
唐凝微微一愕，她没想到，林辰暮还没有上任，就已经掌握了那么多情况，难道说，他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就准备烧在这里吗？她就有几分无奈地说道：“这家电池厂是以前的谢主任引进来的，也一度是我们高新区里数一数二的大企业，纳税大户，所以下面的人有所顾虑也是有可能的。不过，我也听说，铅中毒的成因很多，如果没有经过专业的调查和论证，也不见得就是电池厂所造成的吧？”
“那你们有没有派人去调查和论证？”林辰暮继续追问道。
“这个……”唐凝就有些语塞了，支吾了几句，又说道：“我都说了，这个事情以前一直都是谢主任亲自抓的，我不太清楚。”
林辰暮就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来，递给唐凝说道：“这些你看看，都是我从资料室里翻出来的。”
唐凝接过来一看，不由面色也有些沉重了。资料最上面是天马电池厂周边住户所反应情况的文件，说他们除了被电池厂所散发的恶臭熏得头昏脑胀外，每天还饮用着有怪味的地下水。水龙头流出的水经常出现颗粒状杂物，有时水会变成黄色，烧开的水的表面经常漂浮着一层白沫状的东西。他们找到物业管理和区环保局的检测中心，给出的检测结果是该饮用水合格。居民们还是有疑虑，大家集资把水样送到市有关部门化验，结果检测报告显示水样不合格。
市环保局曾经组织相关人员对天马电池厂附近的空气质量、水质和土壤进行综合检测，结果都显示铅含量严重超标，并给天马电池厂下达了停产整改通知书，可到了高新区这里，却又变成了达标，可以生产。上面还能清楚地看到，有前管委会主任谢世清的批复：“同意该厂恢复生产！”
唐凝随即又苦笑着道：“林书记，情况我还真不清楚。您也知道，谢主任管的事情，我们作为下属的也不好过问。如果不是今年你给我看到这些，我都还蒙在鼓里。”
“以前蒙在鼓里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们现在应该如何来亡羊补牢。”林辰暮就说道：“对于天马电池厂我有三点意见，一，马上责令环保局对其生产和排污过程进行检查，一旦发现有问题，立即无限期停产整改。二，对以前渎职的相关人员，追究其相关责任，并核查他们和天马电池厂有没有任何经济瓜葛。三，区里立即出台相应的条款，并对所有企业进行通知传达，限期整改，限期一到，立刻对所有企业的整改情况进行复核，不符合者，停业搬迁。”
林辰暮的三点意见说得是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就算唐凝是傻子也听得出林辰暮不是在开玩笑，而是极为较真儿，不由就有些傻眼了。虽然接触不多，不过林辰暮既然是在基层待过，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应该是深悉官场艺术的，怎么做起事来，却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般任性？市里对于高新区的发展极为重视，并寄予了厚望，要是被他这么一折腾，还不乱套啦？
但惊愕归惊愕，林辰暮沉着脸提出三点意见，却又是让她心里不由一颤，情不自禁就点了点头，随即又觉得有些失态，就忙说道：“林书记，如果天马电池厂真有问题，我倒也不反对对它进行处分和整改，不过这立马就波及到全区，会不会又操之过急啦？要不然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制定个计划和目标，逐年改善和完成。”
林辰暮眉头就不由皱了一皱，又沉声说道：“这事再议吧。不过天马电池厂的事情，务必要抓紧。三天，三天后我要看到一个满意的答卷。”
唐凝愣了一下，可看着林辰暮那不容置疑的表情，就无奈地点点头，心道：只能逼着环保局去下重手了。还好这个天马电池厂，一直就仗势着以前谢世清的关系，不太把自己放在眼里。他们那个什么郑总，见到自己总是没个正行，嬉皮笑脸的，目光也是色迷迷的，让人恨不得一拳打爆他的脸，让他吃点苦头也是好的。
不过听说这个郑总，在省里也有不小的关系，别到时候林辰暮刚开始大张旗鼓的，到头来却又偃旗息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