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起来,荣国府便忙乱了起来。原因无他,府中的姑女乃女乃贾敏自打去了扬州后,头一次回来省亲。
贾母早就坐不住了,自吃完了早饭,便不断地打发人往二门外头去瞧着到了没有。
屋子里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凤姐儿等都在,别人不敢说什么,凤姐儿却笑嘻嘻凑趣道:“老太太且安心等着罢,这会子还早着呢。姑妈那里又要起来梳妆,又要用了早饭,还要瞧着表妹表弟穿戴好了,自然还要一会子才能出来。老太太过于急了”
“呸”贾母笑着啐了一口,手里头的沉香杖扬了扬,“我把你个贫嘴的平日里娘们儿间说笑也就罢了,连你姑妈都要拿来打趣?”
“不敢不敢,瞧我这张嘴呦”凤姐儿站起身来上前拉着贾母的袖子,“是我一时说错了,老祖宗勿怪我这就自罚,亲自往门外头接姑妈去”
说着果然要往外头走。王夫人忙叫道:“还不快回来做好了?你姑妈最是讲究规矩礼数的,你这般的样子,岂不是叫她笑话?”
正说话间,外头一个管事媳妇,林之孝家的一溜儿小跑着进来回道:“老太太,太太们,姑女乃女乃的车到了大门口了,正往里来呢。”
贾母一下子站了起来,后边儿鸳鸯忙扶着,凤姐儿也抢上前去扶了另一边儿,嘴里犹自念叨着:“老太太且缓着些,起猛了头晕。”
王夫人也劝道:“姑女乃女乃回来了,我们出去迎着就是了。老太太是长辈,且安坐屋子里头,姑女乃女乃这也就进来了。”
贾母手一摆,“不碍的,我们娘们儿这多年没见着,我却等不得这一刻了。”
邢夫人趁机插嘴:“既是这样,琏儿媳妇和鸳鸯且扶好了老太太,就在廊下等等罢?”
李纨三春姐妹并宝玉都也跟着,全来到了游廊下候着,凤姐儿只觉得扶着自己手臂的贾母手也微微颤着了,想来是心里十分的激动呢。眼珠儿动了动,心里已经有了底儿。
耳中听得一阵脚步声响,游廊上众人都带了几分焦急之色向着院门方向瞧去。贾母心里思念女儿自不必说,凤姐儿李纨迎春姐妹却是从未见过贾敏的,不知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姑妈,能叫老太太如此挂念着。
脚步声越发近了,青瓦白墙的雁翅大影壁后转出一群人来,众人眼前登时一亮。
当中一个中年的妇人手里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走在前头。一身儿蜜合色洒金立领对襟儿长褙子,底下配着杏色八幅裙,裙上五彩牡丹随着走动若隐若现。满头青丝挽成高髻,一支金镶八宝大凤钗斜插了在发间,凤嘴儿处垂下来的珍珠流苏微微晃着。另一侧则是一溜儿五支珍珠发针压着鬓角,那珠子皆有拇指大小,浑圆光润,衬得人面如玉,风姿宛然。
这妇人正是贾敏,她领着的自然便是黛玉了。见了母亲,贾敏眼睛不由得湿了,快走了几步来到廊下,哽咽道:“老太太……”
“哎,哎……”贾母眼里亦有泪光,颤巍巍地往前迎了过去,母女两个虽不至抱头痛哭,却都是无声哽咽了。
邢夫人王夫人都劝着:“老太太,如今外头依旧冷着,不如请了姑女乃女乃到屋子里头再说话。哥儿姐儿也都在呢。”
贾母拭了眼泪,道:“可见是我高兴得糊涂了”
一行说着,众人呼啦啦地簇拥着林家大小三人进了屋子。黛玉和被丫头领着的林珩互看了一眼,也随着人进去了。
早有一个婆子在屋子中间儿放了绣垫儿,贾母哪里肯让女儿过去跪了行礼?只拉着贾敏的手不放,让她坐了自己身边儿。贾敏无法,只得唤道:“玉儿,珩儿,过来给外祖母见礼。”
黛玉脸上带着浅笑,领着林珩走到屋子中间,跪下去给贾母磕头,口内道:“见过外祖母。”
贾母笑呵呵道:“好孩子,快些起来来,到外祖母这里来。”
白薇白芷茯苓金萱都过去扶了各自的主子起来,贾母便招手叫了黛玉两个到身边儿去。
姐弟两个无奈,只得过去被贾母一手一个拉了,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搂在怀里对贾敏叹道:“我瞧着玉儿这孩子长得十分像你,珩哥儿是随了他父亲了。”
贾敏眼圈犹自红着,笑道:“正是这样,老太太看得准。”
说着,她自己起身来与两个嫂子见了礼,李纨凤姐儿等又过来拜见姑妈,黛玉林珩又与众人一一见礼,足足地忙乱了一顿饭的功夫,才算是踏实地坐下了。
贾母细看黛玉形容,粉紫色对襟褙子,里边儿女敕黄的立领中衣,领口衣襟儿处绣着疏疏落落的几朵绿萼梅花,底下配了橘黄色绣折枝梅花的绫子裙。一头乌压压的青丝挽了凌虚髻,脸颊两侧各垂下一缕小辫子,因着年纪还小,也未戴着步摇之类的,只在头上别着一支小凤钗,耳上戴着的是翡翠滴水坠子。年纪虽是不大,却是目若秋水,眉如远山,很有些贾敏当年的样子。
越看越是喜欢,目光溜过了身侧站着的宝玉,见他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黛玉,脸上不掩惊艳之色。贾母心里满意,这两个玉儿,她瞧着是真真不错的,登对的很
林珩却是时刻注意着宝玉呢。他可是记着原著里头,这块儿石头在姐姐才进了荣府时候又是摔玉又是取字的,足足地闹腾了一回。此时见他痴痴地看着黛玉,当下心里大怒——如今不比自己和姐姐先前生活的时候,女子一举一动,都是十分地讲究。似宝玉这般瞧着女孩儿,那是极为孟浪的
眼中极快地闪过几分儿厉色,林珩可是下定了决心的,这辈子他要护好了姐姐,这块儿石头,最好远远儿地离开了
眼珠儿转了转,林珩有了主意。轻轻地扯了扯贾母的袖子,做出十分讨喜的样子,“外祖母,母亲常说舅舅家里的表哥们都是好的。珩儿想要出去拜见舅舅和表哥了。”
贾母听了,喜得放开了黛玉,两手搂着林珩,摩挲着他细女敕的小脸儿,一指宝玉:“这就是你二舅舅家的表哥,你只叫他二表哥就是了。”
林珩这个时候生的是粉妆玉琢,团子一般可爱,听了贾母的话,睁大了眼睛,迷惑不解问道:“听母亲说,大舅舅家里也有个二表哥。都叫二表哥,不会混了么?”
脆生生的话音未落,贾母王夫人脸上都是一僵,邢夫人那边儿却是掩着嘴笑了——这林家的小哥儿,真真是个会说话的,童言无忌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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