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之前,独孤罗仁来到了独孤信的书房,看到在正桌案前练字的父亲,刚刚想好的说辞到了嘴边却犹豫起来。
“阿罗,你来找我什么事。”独孤信头也不抬的问道,“自从我自陇右归来,你这还是第一次进我的书房吧。”
“我怕打扰父亲的正事。”
独孤信的话让独孤罗仁一时语塞。其实,不是他不想进,是他见了父亲不知道说什么。父亲一去几年,逢年过节才回来一次,家里全是崔氏在操持,而她对自己……
“父亲,听说……我们家同贺拔家曾有婚约?”犹豫了一下,独孤罗仁开口道。
“的确是同贺拔破胡在酒后谈论过。”
放下笔,独孤信左右看了看自己写的这张字,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将它团成一团扔在了地上,而后坐了下来,晰长的手指端起案上的白玉杯,轻轻呷了一口。
白玉虽白,可被他的手指同肌肤一衬,顿时黯淡了许多,嘴唇被刚刚烹好的茶水浸过之后更显红润,独孤信抬起眼皮,一双丹凤眼瞥向独孤罗仁,漆黑的眸子里映出了独孤罗仁同他半分也不相似的面庞,虽然英俊,五官也精致,但是却完完全全继承了他**的样貌,想到那个曾经被自己认为会携手一生的女子,独孤信微微出了会儿神。
“贺拔太师当初真的应下来了?”沉吟了一下,独孤罗仁还是问道。
独孤信好看的眉峰一扫,嘴角微微上翘:“你想问什么。”
“儿子……儿子……只是想确认一下。”
“不用确认了,他没有应下。”独孤信重新垂下眼皮,“可是,如今我说他应下了又如何?”
“父亲……儿子……”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独孤信站起身来,背着手走向窗户,“可是,不行。”
“为什么,王家已经应下来了,只要您点头,就会同我们家结亲。”独孤罗仁抬起头,盯着父亲的后背,声音也大了起来。
“不行。”
“父亲”
“有崔家就够了,王家再掺和进来,你让他们婆媳如何相处?”
“是母亲这么说的。”独孤罗仁冷静下来,抿了抿嘴说道。
“是我说的。”独孤信回过头来,慢慢走向独孤罗仁,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是我独孤家的嫡长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你安心定了贺拔家的女儿,总会有你的好处。”
独孤罗仁的心顿时变得冰凉,不过却在瞬间调整好自己的脸上的表情,笑了笑道:“我听父亲的。”
独孤信赞许的点了点头。
临离开书房的时候,独孤信突然看着独孤罗仁的背影开了口:“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但是千万不要做傻事,上次阳河村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虽然贺拔九娘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没了她总有别人,但一定不会是四大门阀中的任何一个。”
独孤罗仁握紧了拳头,低低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
隔日,便有官媒来访,而同时孙先生也来为贺拔纬请脉。
“大人的身体本就是由于忧思过甚而引起的虚耗太过,本宜静养。此次却跟随大军出征,风餐露宿,又受了些风寒,乃至虚实夹杂,本是极难除根。可如今您喜得贵子,又重开宗祠,让您多年瘀滞的心气为之疏散大半,这是好事。可毕竟亏耗在前,还是要好好调养一番才是。所以,虽有实证,却切忌虎狼之药,待我为您开一副温补之剂进行调养。”
为贺拔纬诊了脉,又看了看他的舌像,孙先生便埋头为他开方。
“先生治病不但袪邪,还顾念纬之心事,果是高人也。”贺拔纬笑道。
孙先生看了看他,也笑道:“你肺气仍虚,伤寒之证好转之前还是少动心力为妙。”
贺拔纬摇头,笑而不言,宇文夫人却忍不住在一旁插嘴道:“动了会如何?”
“耗费心血,最损真元,如今又虚实夹杂,情况恐会比以前更糟。”
宇文夫人脸色一白,对贺拔纬低声说道:“郎君,我看今日就不要见那官媒了吧。”
“自然不行,咳咳……”贺拔纬瞥了她一眼,低声叹道,“你我既然计议已定,便不能总拖着,不要忘记了,除了独孤家,还有大公主那里呢。”
宇文夫人犹豫了一下,对孙先生请求道:“那就请先生在这里稍坐片刻,我们夫妻二人出去见见客人就回来。”
孙先生点头应允,将药方交给豆绿,上面的药都是极常见的药材,贺拔府里就经常备着,豆绿接过药方,转身下去煎药去了,而宇文夫人则搀着贺拔纬去了前院大堂。
大堂里早有穿着一身绛红色褙子的官媒坐着了,而且,她不是一个人来的,与她一起在大堂里坐着的还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
“六叔?”看到他,贺拔纬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您怎么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我同苏姑姑一起来的。”贺拔年站了起来,细长的眼睛微微在大堂里一扫,笑着问道,“九娘可在,她回来后,我还从没有见过她呢。”
“她去了国子学,还没有回来。”宇文夫人淡淡的应道。
“也该快了吧。”贺拔年抬头看了看天色,“其实照我说,女孩子上什么国子学,学些针线女红就是顶好的了。”
“六叔来长安不久,汉人的那一套倒是全学到手了,不过我们鲜卑人家的女子可是同男子一样教养的。”
贺拔年微微一噎,干笑道:“一样教养也自然是好的。”
说着,转头看了看苏姑姑,又是满脸堆笑:“话说苏姑姑此次来可就是为了九娘,我要先恭喜贤侄了。”
“何喜之有?”贺拔纬眉头微挑,看向苏姑姑。
“郎君大喜,我今日前来是受人所托向九姑娘提亲的。”
“提亲?”贺拔纬坐了下来,拿起女乃碗轻抿了一口,笑吟吟的望向苏姑姑,“何人来向九娘提亲?”
“正是尚书令府,着我为他家嫡长子提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