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仲乙看着两片落叶急速飞来,气势凌厉,不敢怠慢,翻身躲过。其实这两片叶子都是正面向他攻来,要躲过并不难,让他惊骇的是两片落叶交错而过,一片击中他身后的石桩,一片击中一棵比那石桩还要粗上许多的高树,石桩破碎,高树应声而倒。
班智达看着柳仲乙,略带几分得意,问道:“柳大侠,贫僧这招如何?”
柳仲乙保持着良好的风度,答道:“国师这招是佛门的拈花指,似乎与国师所说的万物皆可为我所用,并不相符。”
班智达脸色微微一变,杀机四伏。他一向地位尊崇,身受西夏国民的称颂,无人敢忤逆他,本来刚才只是用拈花指给柳仲乙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反被柳仲乙奚落,自然不能忍受。
于是凝力于掌间,主动劈向柳仲乙,身后一地落叶狂舞。柳仲乙凝神对敌,白衣墨发,无风自动。
杨彬在一旁看着,他输了,且毫无怨言,只是柳仲乙对他手下留情,让他情何以堪?自己这条命注定是要赔给柳仲乙的。但是他要杀柳仲乙的心思却从未改变过,他本想亲自动手,奈何自己根本不是柳仲乙的对手,如今由班智达出面,且看班智达这一招拈花指,确实威力无穷,只是不知道柳仲乙的功力深到何种程度。刚刚搏斗之间,他隐约感到柳仲乙还未尽全力。
杨彬眼光一转,看到柳仲乙身后的柳云河,河儿焦急担忧地看着爹爹,她虽然年纪小,但他看得出来,这个叫做班智达的大喇嘛比杨彬高出太多。不知道爹爹能不能应付,而且妹妹们的伤也等不及。
杨彬刚才许诺,如果柳仲乙自刎,他便保其妻女平安,但是……
许流烟不能留,这几个孩子也不能留。主公大业未成,不能给自己留下如此多的隐患。一念之仁,最终一败涂地的例子还少吗?
三弟,二哥对不起你了。
杨彬回头对众黑衣人吩咐道:“听令,这柳府里面,格杀勿论。尤其是柳仲乙的女儿,一个不留。”
黑衣人齐声道:“是。”纷纷再次打杀起来。
柳府里的家丁也握紧手中的兵器,护在河儿三姐妹身前,与黑衣人再次交战。
柳仲乙心中苦涩又痛恨,自己念旧情,望其收手,没想到竟使自己的女儿们陷入危境。边打斗,边大声道:“杨彬啊杨彬,你的心肠究竟是什么做的?”
杨彬仿佛下定决心,道:“我杨彬这一生,俯仰无愧于天地,唯独对你,我心中有愧。今日我害你家破人亡,来日我这条命,定然赔给你,赔给今天所有枉死在这里的人。”
柳仲乙悲从中来,前两日两人还把酒言欢,无话不谈。今夜刀剑相向,手足相残。
家里这些家丁虽说上过战场,但终究不是黑衣人的对手,柳仲乙心中担忧女儿,与班智达交手之间,不时望向女儿身边。根本不能集中精力,全力抗敌。
班智达在西夏国数十年,从未遇见过柳仲乙这样的人。且这个人非但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好武艺,还重情重义,委实难得。柳仲乙被太多事情牵累,如此打斗下去,即便他赢了,也胜之不武。
遂虚晃一掌,抽身出来,左手手持佛珠,右手合十,道:“柳大侠,今日你心神俱乱,实在不适合再战,等改日,我们再战一场,如何?”
柳仲乙错愕,不解,看着班智达。他以为班智达和杨彬一样,誓要置他于死地,没想到班智达竟提出这样的要求。
班智达似是明白柳仲乙的疑惑,道:“贫僧来中原,是为访中原名士,切磋武艺。比武较量,自然要公平。本来,贫僧是受人之托,才来此处,没想到遇见柳大侠这样的英雄,贫僧更想公平地与柳大侠比一场。只望柳大侠与贫僧约定,来日得空,与贫僧一教高下。”
柳仲乙心道:“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与杨彬情同手足,相交数十年,今日却害我最深。我原以为这喇嘛与杨彬是一路人,不择手段,没想到危急关头,却……哎,也罢。”遂说道:“国师高招,柳仲乙刚才领教了,确实高明。今日大恩,柳仲乙铭记于心,来日定当赴约,再决一高下。”
班智达哈哈一笑,他不是柳仲乙那样光明磊落的人,但是与柳仲乙这样的人相交,让他打心里舒畅。
于是再施一礼,道:“只盼望与君共论道比武,贫僧告辞。”说罢,施展轻功,片刻身影便消失在暗夜里。
柳仲乙也是豁达之人,暂且不论班智达,挥剑刺向黑衣人。家丁们几乎伤亡殆尽,只有两个人护在河儿姐妹身前。
杨彬料想不到班智达竟然临时变卦,本来由班智达缠住柳仲乙,他来铲除其他人,是最好的计划。如今,又要改变了。
黑衣人很显然不是柳仲乙的对手,死伤一片。杨彬抬眸看到河儿,这个女孩几天前还在他面前献艺,如若不除,日后定会危害主公大业。
杨彬快速绕到河儿面前,家丁见到他,举剑便刺。杨彬虽然受了伤,但对付这两个人轻而易举,两只手掐住两人的脖颈,用力,两人口角溢血,气绝身亡。将尸体丢开,杨彬缓慢地走到赫尔面前。
河儿睁大眼睛看着杨彬。她不解,这不是他爹爹的兄弟,她的二师伯吗?为什么会是他害得她家破人亡。双臂紧紧地抱住两个妹妹,即便害怕,脸上也是面无表情,不会让对方看出来。
杨彬更深信,这样的女孩不铲除,日后危害无穷。
杨彬伸出左手,一把把河儿拎起来。河儿惊叫一声,双脚离地,很没有安全感,她来不及多想,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被人狠狠地甩了出去,随后撞击到一个重物上面,她仿佛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鲜血喷涌而出,失去知觉。
柳仲乙听到女儿的尖叫声,回头看时,之间河儿小小的身子如一只耗尽了所有生命的蝴蝶般,静静地安眠在圆柱的石阶下。心中大恸,气血攻心,口吐鲜血,身子站立不稳,踉跄几步,用剑尖抵住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以为他可以给女儿们世上最好的一切,让她们在一个温馨的家里长大,一生都无忧无虑,健康平安。可现在,河儿小小的身子,孤零零地一个人躺在石阶下,夜晚天寒,落叶狂舞。
他恨杨彬,更恨自己。
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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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往昔,恋今朝,不过执念难放下;纵是恨,也无果,但求生死无牵挂——暮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