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二人都在躲藏中度过,红日西沉,整个大地笼罩在一层温暖的光晕里。前面赫然就是生死崖,二人只顾逃命,群山之中,完全不知道身在何处。等发觉了,便已经到了生死崖。
许流烟看着眼下的万丈深渊,深不见底。抬眸看柳仲乙,柳仲乙道:“我们返回去。”
二人刚转过身,身后追兵就至。不仅有杨彬和数十名蒙面人,远远听闻信号弹赶来的,还有一大批人。策马奔腾,尘土飞扬。
凌中天下马过来,走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他们就是柳仲乙和许流烟。
杨彬过来,双手抱拳,道:“主公。”
凌中天心内万分复杂,双眸沉痛,原来那日见到的女子,竟是前独苍教圣女,柳仲乙之妻,许流烟。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他会把她放在心里,谁知……
再次见面,竟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想到杨彬回报,说柳仲乙的两个女儿已死,他更是后悔不已,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她的女儿已经被他所杀了。
再见,她憔悴了许多,也更冷漠了,但依旧一身风华,清冷傲骨。
吕衡也下马来,看着柳仲乙和许流烟,万分得意。随之而来的,还有刘墨尘,阮星雯,上官初月和沈意潇。
阮星雯没有了平日里的一身风情,人显得略有些憔悴。上官初月面无表情,也不似初见时的那般儒雅。沈意潇站在凌中天的身边,冷眼旁观,好似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局外人罢了。
许流烟的眼光从众人身上掠过,即便是看到阮星雯,也没有停留,最终定格在柳仲乙的脸上。柔情一笑,没有了平时的冷漠,眼眸灿若繁星,仿佛就这样,一直到天荒地老。
吕衡问道:“左枢密使大人,这柳仲乙已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您看,何时下令啊?”
凌中天沉声道:“吕相打算如何?”
吕衡笑道:“为了一个柳仲乙,损失了我们那么多人手,如今,他插翅难逃,自然杀之而后快。”
凌中天也知,他此行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柳仲乙,可许流烟是一个意外,他没有料到,那日匆匆一面,之后几日,那抹身影会一直萦绕心头。
容不得他多想,吕衡下令,“弓箭手准备。”身后数排弓箭手张弓搭箭,只待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柳仲乙提剑挡在许流烟身前,许流烟紧握柳仲乙的手,十指相扣。
凌中天道:“慢着。”
吕衡道:“大人还有何要事吩咐?”
凌中天想了想道:“柳仲乙此等人才,杀之可惜。若能为我们所用,岂不是如虎添翼?”
吕衡心中略有不解,当初二人商议合杀柳仲乙,今日凌中天却想改变主意,于是道:“杀之的确可惜,不过柳仲乙这样的人,是不会归降的。更何况,他的女儿……,至今尸骨未寒啊。”
凌中天眼眸微暗,是啊,他们的家,他们的女儿……
吕衡眯着一双眼睛,独露出两道阴寒的目光,道:“大人若是不舍一代英雄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那就换个死法吧。”转头对那些蒙面人道:“去,谁砍下了柳仲乙的首级,那清风宝剑便是谁的了。”
众人一听,热血沸腾,清风剑谁不想要?个个如恶狼扑食般攻向柳仲乙。
柳仲乙面无惧色,唯一担忧的是许流烟,他想许流烟活着,好好地活着。扪心自问,如果许流烟不在了,他会如何?他无法忍受没有许流烟的日子,那许流烟没有了他,又岂能独活?所以,他们都不能死。
柳仲乙拼尽了全力,流云剑法共有一十三式,反手剑是其中的一招。
众人只见清风剑当真化成了风,凝成了云,寒光逼人,杀气浮动,将他们数十人围绕在其中。柳仲乙右手剑与左手剑不断变化,分明迎面刺来,却又剑走偏锋。
杨彬在一旁看得心惊,三个他,也不敌一个柳仲乙。
许流烟眼含温柔,注视着人群中的那一抹白色身影,抿唇微笑,淡如幽兰,盘腿席地而坐,抚弄琴弦。琴声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柳仲乙听着琴音,会心一笑,剑势更凌厉了。一众人死伤无数,纷纷踌躇不前,柳仲乙仰天大笑,许流烟笑道:“只可惜没有美酒供你消遣。”
柳仲乙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我柳仲乙今生有你,足矣。”
许流烟眼眸雾气缭绕,看着夫君,十五年前,在大理,也如今日一般,他们被人围攻,她抚琴,他一边饮酒,一边杀敌……
时光荏苒,那人一如那一年,那一日仗剑天涯,笑傲群雄的白衣少年,一身风华,无限情思。
那时的身影仿佛和今日重合,白衣墨发,狂傲不羁。夫君……许流烟泪光闪烁,深情一笑。残阳的红晕落在一地,照射在她的脸上,薄薄的,一层情愫。
凌中天痴痴地望着许流烟,哀怨又缱绻,许流烟的目光只追随在柳仲乙的身畔。他真的很嫉妒柳仲乙,能得许流烟如此倾心相待。他不过只求一个眼神,也是奢望。
吕衡的耐性渐渐丧失,这些武林人士,他花费了很多心血才收拢过来,现在大业未成,就损兵折将。怒道:“听令,放箭。”
凌中天从自己的沉思中被惊醒,惊愕地看着身后无数支箭,齐齐射向柳仲乙。他想叫人住手,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如果,如果柳仲乙死了,那么,许流烟是不是……是不是可以多看他一眼?
蒙面人都闪躲到一旁,偌大的生死崖边,只有柳仲乙和许流烟。
柳仲乙挥舞着手中的宝剑,抵御射来的箭。许流烟十指翻飞,把内力倾注到琴弦上,一道道音刃护在柳仲乙身边。箭只遇到音刃,粉身碎骨,音刃随即消散于空中。
阮星雯大惊,拔剑而出,帮助柳仲乙御敌。这不是她所想要的,她恨柳仲乙,也恨许流烟,但她不想他们死。如果,他们死了,那她还有什么活着的理由呢?
刘墨尘默默地站在人群中,心口隐隐作痛,他觉得他错了,大错特错。柳仲乙的为人,他早有耳闻,柳仲乙与妻子伉俪情深,几经磨难,才换来携手与共。人世间能有多少如柳仲乙般真情真意的磊落君子?能有多少如许流烟般生死与共的红颜知己?
杨彬从一旁侍卫手中拿过弓箭,搭上箭,拉满弓,箭头瞄准柳仲乙。视线透过弓箭,定格在柳仲乙的身上,缓缓地移动,松手,离弦之箭,飞速射向许流烟。
琴声戛然而止,柳仲乙转身,许流烟一手捂着胸口,鲜血染红了白衣,滴落在无音琴的琴弦上。
柳仲乙怔住,双目呆滞,宝剑应声而落。身后利箭仍在不断地射向他,他却没有了任何反应。
许流烟滴血含笑,划出最后一个音刃,箭只化为粉末,飘散于风中。
凌中天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大声道:“住手,住手。”
万籁俱寂,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柳仲乙缓缓地移动脚步,面无表情,不悲不痛。许流烟拔出箭来,侧身躺在崖边,捂住心口,艰难地呼吸。她明知拔出箭来,只能让她的生命更快的流逝,但她依然拔了出来。如果注定要死,多活片刻,也不过苟延残喘,她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守候在夫君的身畔,如今既难逃厄运,他们夫妻也可同赴黄泉路。她所需要的只是与夫君柳仲乙最后道别的时间。
柳仲乙仿佛用尽了自己一生的力气,终于走到许流烟身边,圈着许流烟的身子,眼泪落下。
许流烟紧紧握着他的手,十指缠绵,眼眸含泪,唇齿含笑,明媚动人,道:“仲哥,我们终究难逃一死。”
柳仲乙看着她,“不怕,无论你去哪,我都陪着你。”
许流烟笑得更是明媚,她极少有这样的笑容,这一笑,倾尽了她所有的爱恋,“嗯,记住,奈何桥头,千万不要喝那孟婆的孟婆汤,即便你喝了,也要在下一世里,找到我。”
柳仲乙笑看着她,“好,我一定找到你。我们肯定上一世就是夫妻,约定了今生再在一起,所以,今生才会遇见。”滚烫的热泪流下,滴滴落在许流烟的眼眸里,许流烟眨着眼,眼泪顺着眼角流出,分不清是谁的泪,分不清谁为谁而流。
许流烟意识渐渐地变得模糊,喃喃道:“你一定要找到我,在有彼岸花的地方,我会一直等你,等你出现。我们约定,不见不散,不见不散……”
生死崖边,落日余辉,天地间,再没有其他人。许流烟伸手,轻轻地抚模柳仲乙的脸颊,印下些许血痕。不想再说什么,也无需说什么,他都会懂的。
柳仲乙握着她的手,低头,一吻轻柔地落在许流烟的唇上。许流烟含笑,缓缓地闭上双眼,她会在下一世等着他,一直等。
柳仲乙紧紧地抱着许流烟的尸体,抬头望着天空,似哭似笑,眼泪滑下,风干在泥土里,口中不停地念着,“流烟,流烟……”
成亲后,他都叫她‘烟妹’,而成亲之前,他一直都叫她‘流烟’,那个时候,他对她一直患得患失,生怕她会像她的名字一样,风流云散,烟过无痕。
这是天意吗?即便再努力,他们也无法携手到白头。
是谁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谁说,“生死相随,无怨无悔”?
柳仲乙缓缓地抱着许流烟站起来,腰间的紫玉箫月兑落,与无音琴落在一处。众人被吓了一跳,纷纷后退一步。杨彬欺身挡在凌中天身前,还存活的蒙面人挡在吕衡身前,阮星雯伤心欲绝,泪如雨下,早已瘫软在地上。
刘墨尘长叹一声,闭上双眼,道:“造孽啊。”沈意潇用眼角的余光看他一眼,视线又定格在柳仲乙身上。
上官初月双目直直地看着柳仲乙,许流烟死了,他应该开心,可是,他非但不开心,反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失落。为什么?他不是一直恨着这两个人吗?
柳仲乙如行尸走肉般,迎着残阳,站在崖边,生死崖,生死一念之间。“流烟,你慢些走,等等我。”柳仲乙最后看了许流烟一眼,纵身跳下。
生死崖边,风起云涌,落日西沉,唯独那纵身而去的两抹白色身影。
班智达垂眸看着崖底,烟雾缭绕,哪里还有二人的影子,痛声道:“闲弟,为兄来迟一步啊。”
与此同时,紫竹林,彼岸花旁,桥儿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花间,斜倚着一棵绿竹,眨眼间,泪流满面。绿竹依旧,百花依旧,物犹在,人已去。
只有彼岸花,开得烂漫,微风过,轻摇首,花香弥漫,记忆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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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完了,写得我心痛啊。今晚开新卷,暮筠很给力了,亲们也要给力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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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往昔,恋今朝,不过执念难放下;纵是恨,也无果,但求生死无牵挂——暮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