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末离阁,千树仍是一贯的早起练功,前几日晨起练功时她突发奇想,竟然想到将以前现代学的小擒拿手与现在的轻功结合在一起,每日练功便多了一项内容,只是这些招式的结合千树也只是在脑中想象构架,这样实打实的招式,完全是依赖于使用者的自身反应能力和应变能力,招招制敌,加以轻功,进可攻退可守,没有花哨的招式,千树每日在脑中将这些招式练习一番,不断改进,最近倒是觉得可塑性很强,只是这招式胜在出其不意,在高手面前若让人模透了便失去了效用,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用的为妙,就当做一项秘密武器保留。
调息完毕,千树用过早膳,便无所事事起来,叫效用搬了个软榻在院中柳树下乘凉,既是拓跋郁要她留下,那他定会来找她。
千树懒懒的环顾着末离阁,放眼四顾这小小的居处尽是亭台楼阁水榭花园无一不有,精致玲珑,东面是个小小的葫芦形湖泊,湖水清澈见底,还有鱼儿欢快游动,凌暮祈怕是偏爱柳树,这太子府中遍植柳树,到处可见柳丝垂曼,摇曳生姿,好似到了江南水榭,在这炎炎夏日,倒是让人一望便心生清凉之感,千树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脑子里却是清醒的很,想着要不要找个机会问问凌暮祈奸细之事查的如何,想了想还是作罢,既是宸烨与他来往,她还是不要牵扯其中,凌暮祈城府极深,与他打交道实在是累。
远远听见一阵脚步声向这边走来,不似纤云轻灵,也不似易年沉重,千树凝神静听,脚步沉稳有力,稳而不乱,看不出来拓跋郁也是位高手。
直到脚步声近了千树才睁开眼起身点头算是见了礼:“拓跋王子早啊。”
拓跋郁脸上是掩都掩不住的笑意,四周并无椅子,他便毫不在意的坐在湖边雕栏上,也不说话,只是眼里闪着细碎的星光定定的凝视着千树,千树看了他一眼便转过眼,这人实在有些怪,每次一见她,便似饿了几天的人终于吃了一顿饱饭,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幸福。
两人静默了一会,那胶着在脸上的目光实在是太难以忽视了,千树只得开口:“拓跋王子,你这么大清早的来这末离阁,不会是就为了看着我发呆吧。”
拓跋郁丝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收敛了笑意,目光深邃地看着千树:“像王妃这样的人,真真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寻,便是这样看着,也觉得幸福啊!”
千树是真的愣住了,这样直白的夸赞她从未听过,她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出色,但也不会拿自己去和花亦舞那样的千金小姐作比较,每个人有自己的特质,坚持自己所特有的便是最美好,可是第一次有男人这样毫不顾忌的称赞自己,千树也不禁有些尴尬,在感情方面,她实在是没什么天分。
气氛一时有些僵住,拓跋郁咧嘴一笑,突然有些任性的说道:“以后你不准叫我拓跋王子,叫我`````郁,”千树一听不由挑眉瞪了拓跋郁一眼,他们的关系好到可以叫这样亲密的名字了吗?拓跋郁被千树瞪的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嘿嘿干笑两声补充道:“不然你叫拓跋郁吧,反正不要叫拓跋王子,听着怪生疏的。”
千树头也未抬便习惯性的出口拒绝:“拓跋王子乃一国太子,千树怎敢直呼拓跋王子大名,还是称呼拓跋王子比较妥当。”
半晌未听见拓跋郁的反响,千树抬头一看,不禁愣住,拓跋郁嘴角撇着,棕色的大眼睛里好似有些水渍,眼看就要躺了下来,满脸委屈的看着自己。千树不由张大了嘴,这人````是要哭了吗,她不答应叫他名字,他便要哭给她看吗?
千树抬手揉了揉纠结的眉心,竟是不忍心看他泫然欲泣的表情,只得说道:“好吧,就叫拓跋郁。”
拓跋郁嘴角一咧,露出整齐的牙齿,脸上霎时多云转晴,像个孩子般笑着从雕栏上跳到千树面前,欢快的说道:“叫声来听听啊,快点。”
千树又是一愣,这变脸也太快了吧,哪还看得出来刚才委屈的模样,不禁嘴角挂了一丝笑重重叫道:“拓跋郁!你是学过变脸吗?”
拓跋郁围着千树转了一圈才笑着回道:“这变脸可是专为你学的。”
千树眉头一皱,将脸转向别处不再出声,这样的拓跋郁,让她有些心慌,无端的想起凌暮烟,不知道他知道她离开后,会是怎样的反应,定是恼怒异常吧,他还等着她解释那日跟凌暮祈说了什么救了他出来,自己却趁他受伤逃跑???他会不会一怒之下便休了自己???
拓跋郁看着沉默不语的千树,眼里闪过一丝黯然,看来还是太唐突了,可是再过几日他便要回西凉了,要如何才能够让她心甘情愿的跟随自己一道回去呢,何况还有一个馨玉公主.
拓跋郁忽然一步蹦到千树面前,千树回过神皱眉看着他,拓跋郁笑着指着远处说道:“大好时光怎能虚度,不如我带你去游太子府吧,这府里雕栏玉砌,亭台楼阁,很多风景都是天下少见的,你见了定会欢喜的。”
千树还未说话,便听得一个小厮的声音远远传来:“拓跋王子````”
两人只得住了口看向来人,那小厮气喘吁吁的在拓跋郁面前站定才说道:“拓跋王子,馨玉公主驾到,说是要见您,爷正陪着她在前厅候着。”
拓跋郁脸色瞬间阴了下来,满眼阴霾,那小厮生生打了个冷战,不自禁退了两步。
千树淡淡撇了他一眼,心底暗叹,这才是拓跋郁的真实面目吧,又是一个不好惹的角色。
拓跋郁转身背对千树,似是不想让她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冷冷的吩咐道:“回去传话,就说本王随后便道。”
那小厮应了声是便忙不迭顺来路跑去,拓跋郁转身看着千树,脸上又是深深的笑意,只是那笑怎么看都有些勉强,刚想开口,千树便起身走到雕栏前,目视着湖面,拓跋郁一愣,刚想跟上,千树淡淡的声音便阻止了他的脚步:“拓跋王子,其实你大可不必刻意如此,我已不是小孩子,况且???我已是有妇之夫,不值得你如此降尊纡贵,你贵为一国太子,且陛下已为你和馨玉公主指婚,几日过后你便美人在怀,坐拥大好江山,又何必跟我一个小女子这般耗着。”
拓跋郁脸上升起一丝苦涩,她的心里???还是没有他,缓缓抬步,在她身后站定,如她一般静静的凝视了平静的湖面片刻,拓跋郁才从新开口:“那夜宫宴,我走进花园便一眼看见了你,也许你不相信,可在那万花丛中,我真的是一眼便看到素衣淡妆的你,你身上那种淡定温雅的气质,是那些女子上多少妆都学不来的,那是我便想,此女只应天上有,只可惜????后来你又当众题了那首诗,我更是被你的才学所折服,你不知,那时,我的一颗心便都系在你的身上了,虽然我知当时我必是不可选你的,可感情这回事,再没有比一见钟情来的更强烈的。”
饶是千树再淡定,听到这些话也不禁动容,身后的拓跋郁吸了口气,又接了下去:“你不知那日之后我是怎样的想见你一次,我跟陛下要你那日做的诗,可陛下说那诗作让别人抢先要了去,后来得知你是睿王妃???我虽也心痛过,可这些都阻止不了我对你的心意。”
似下定决心般,拓跋郁转身一把转过千树的身子,手紧紧钳住千树的肩膀,让她看着他的眼睛,才一字一句说道:“我不管如何,这一生,若我成为西凉国皇上,皇后之位必是你的,这一生,若能与你携手,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千树看着那双棕色的眼睛,干净澄澈写满坚定,千树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她的心里,有的只是深深的震惊,从未想到,一见钟情这样的事,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她的心里住了一个凌暮烟已是搅得凌乱不堪,实在不想再招惹一位。
拓跋郁似是看出了千树的为难,眼里神色一黯,放开千树,转过身平复了情绪才说道:“你不用给我答复,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心意,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爱上我,跟我走。”
不等千树回话,拓跋郁便抬脚大步朝院门走去,千树愣愣站在原地,半晌无语,脑子里有些空,这些话,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她的心里,这些天心心念念不能忘的,常常想起的,是凌暮烟。
是,千树终于肯承认,自己心里,是在乎凌暮烟的,在乎他对桑清的好,气恼他放任自己在他的府邸中自生自灭,他有危险时自己无法视而不见,就算暴露身份也只是为了救他,看到他受伤会心疼会紧张,因为要与他为敌所以一再的欺骗自己时机未到,可是这些,都只说明心里在意他,也许她在意的,只是那个少年,更甚,她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初吻,连带的在意那个带走自己初吻的少年,如今那少年长成玉树临风的男子,而且这男子还是别人的夫君,他的心里住着的不是她,一夕之间,以往有过的那些期盼和美好的想念突然烟消云散,那个带走自己初吻的少年,终于一去不复返,这些,都是止不住的心痛,如同透明的玻璃杯盛满期待却突然破碎,连捡起来都显得多余,这世间最疼痛的事,莫过于心心念念的期盼一夕之间被全盘颠覆消失无踪,连怀念也没了寄托。
千树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望着平静的湖面,视线忽然模糊,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她再怎样武功高强佯装淡定,终究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在美好的年纪碰到心爱的人,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样埋在心底,欺骗别人欺骗自己,这是一份不能放任成长的感情,无处言说,无处话凄凉。
这一刻,千树竟对师傅对凌暮祈生出些许恨意,帝王之争,一将功成万骨枯,高高在上的位置,要用无数人的鲜血和头颅来祭奠,她,不过其中一个小小的牺牲。
千树吸了口气,任由风将脸上的泪水吹干,缓缓平复着情绪,又变成带着完美面具的花千树,那些疼痛和软弱,便让它永远深埋吧。
远处的纤云惊惶的捂住嘴,不知该进该退,最后终于慢慢转身离去。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小姐流泪,在她的心里,小姐便是天,永远淡定宁静无所畏惧,她从未想过,这样的小姐,也有需要流泪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