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过,更夫已开始打更,天香阁二楼最里面雅间内却是气氛有些紧张,千树已是一身黑衣,黑巾蒙面,飞星正在为千树整理面巾,将她一头长发挽个简单的髻藏在黑布巾里,云飞甩着手来回踱步,却只是一个劲的叹气,纤云紧张的紧盯着千树,手中死死绞着丝帕,易年瞪大了眼睛满眼担忧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千树看着一屋子的人来回晃荡,不禁失笑,戏谑的说道:“我是太久没再你们面前出手导致你们对我的能力有所怀疑了吗?我只是去探探宸烨是否真的在睿王府,你们何必紧张成这样。”
云飞忙一坐到千树面前急急说道:“那你要答应我们,不管能不能找到,天亮之前都必须回来。”
千树心下一暖,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却忘了此时她已是蒙了面巾,他们怎看得见她笑···
千树拿起桌上已用黑布条缠好的长剑,向众人一点头,便飞身而起,足尖轻点窗棂,已如一缕青烟飘进沉沉的夜色中。
睿王府中,一切与平常无异,甚至细看之下防备还比平时更松懈,凌暮烟懒懒的斜倚在床沿,一双宝石黑耀的眼睛却是闪着异样的神采,细细看,就会看到那里漾着一圈圈兴奋的波纹,如同猎豹锁定食物的兴奋异常。
沐深垂首恭敬的立在一旁,御医刚刚为王爷诊过脉,脉象平稳,内息平和,本来受得大多是皮外伤,经过三日的调理,内腑已是基本恢复如初,只是肩上和手臂上还有些伤口没有完全愈合,缠着白色的纱布,将衣衫撑得鼓起,显得有些可笑,尤其是王爷刚刚才沐浴过后,长发湿漉漉的随意绑在脑后,看上去英俊魅惑,只是那左手手臂上那隆起的小山丘,小馒头似的裹在手臂上,怎么看怎么可笑,本来御医不准王爷沐浴,伤口沾了水容易发炎,王爷却冷着脸坚持要沐浴,御医只好摇着头将那纱布缠了又缠,才会像现在一样成了可笑的小馒头,王爷却好像全不在意,一个人发起呆来,一会笑一会儿咬牙切齿的,沐深看的内心凌乱不已,心也跟着王爷的表情七上八下,别人不知道,沐深却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是因为王妃要回来了·····
凌暮烟一个人发了会呆,忽然抬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沐深忙敛眉答道:“爷,子时刚刚过。”最近王爷的脾气波动是越来越大了,有时连他也弄不准王爷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还是小心些为妙。
凌暮烟眉头一皱,子时了,还不来?难道她没收到消息吗?不可能啊,他可是特意让人到天香阁附近去散播了这消息的···不耐的挥了挥手:“你出去看看有什么动静没有?”
沐深小心翼翼观察着王爷深沉阴郁的脸色,赶紧应了一声朝外走去。
凌暮烟修长疏朗的眉便纠结在一起,足尖轻点,下了床缓缓踱到窗前,窗外细雨如丝,竟是下起雨了吗?快入秋了吧,雨丝缠绵,搅得他的心也跟着浮浮沉沉,他希望她回来,这些日子来,他对她的思念如雨露滋润后的蔓草般疯长,可她若是来了,不是证明那个叫柳宸烨的男人在她心里的地位不一般吗?
两道剑眉愈发纠结,门外响起沐深低低的声音:“爷,来了。”
凌暮烟背脊一僵,心里五味陈杂,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慢慢胀满心房,竟说不清是喜是悲,,眼里眸光愈发深沉,静默片刻,便转身朝门外走去,低低吩咐道:“让暗卫藏好了,屏住呼吸,不可让她发现。”
凌暮烟缓缓走上暮色居二层,暮色居位于睿王府西面,二楼是一间小小的阁楼,面朝东面,伫立在窗前便可俯瞰王府整个中庭和东面各处院落,窗户狭小隐蔽,下面的人却不容易发现。凌暮烟目光随着远处顺着湖面踏波而来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色身影不断移动,那轻功,当世怕是少有人匹敌了,深紫色锦袍广袖下的五指握紧成拳,指尖渐渐泛白,她如此着急连路都不愿找便一个院落一个院落找了起来,和柳宸烨的关系定是不一般,那样的身手,若不是这局是他布的,那些隐藏的暗卫也不一定便发现的了她,看她的样子,定是内力也不错,光听呼吸便能轻巧避开隐藏在树梢房檐的暗卫,这样的身手,若是敌人···深吸了口气,竟是不敢再想下去,忽地无奈一笑,何时以冷漠无情著称的睿王也有了害怕的时候。
千树走几步便凝神细听,小心的避开附近的暗卫,越走却越心惊,这些暗卫竟不亚于沧月阁一流杀手,每一次都要凝神静气仔细听上片刻才能大概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难怪宸烨那样的身手也会有去无回,这府里,处处都是天罗地网。
不敢稍作停留,千树一个院落一个院落挨着搜了过去,若是有灯光有人居住的便不必进去看,没有灯光的要费力些一一进去查探,不知道这府里有没有密室地牢之类的,只能这样地毯式的搜索,东面已全部查探过,均没有宸烨的影子,千树仔细打量了四周,轻轻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小心翼翼的朝着中庭最里面的映花堂奔去,就在同时,阁楼上的凌暮烟也缓缓走下楼梯,向沐深一打手势,主仆二人缓缓向着映花堂走去。
千树轻巧地翻过院墙,眼睛快速一扫,这院落只三间屋子,中间的主屋透出微弱的灯光,千树心中一动,缓缓移到窗前,手指运力轻轻一划,便在薄纸窗户上划开一条口子,谨慎的四下望了望才凑眼瞧上去,骤然间心神一紧,空荡荡的主屋里,宸烨半坐半躺在一张软榻上,手脚并未受制,却是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千树抑制住闯进去的冲动,又蹲子凝神听了听,不禁皱起了眉,这院落里竟然一个暗卫也没有,却也无暇细想,半蹲着身子走了两步左手握剑右手轻轻推开门,一个闪身进去瞄了瞄门外又缓缓关上门,动作迅捷如猫,心下着急,三两步便来到宸烨身边,伸手探了探鼻息,暗暗松了口气,呼吸沉稳,应当只是中了蒙汗药,千树伸手入怀取出一篮一白两个瓷瓶,选了蓝色的拔了塞子,顿时一股辛辣至极的呛鼻味弥漫开来,将瓶口对准宸烨鼻下晃了晃,又掐了掐他的人中,只见宸烨眉头一皱,唇角逸出一声轻咳,眼睛便睁了开来,还有些迷蒙,却本能的五指化掌为爪,一记擒拿手抓向千树掐他人中的右手,千树反手一勾便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宸烨眼神清明过来,一看千树皱起的眉便认出她来,眼里闪过一丝狂喜,眼睛四下一扫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下一瞬又皱起了眉,向来木讷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懊恼赧然。
千树忍不住勾起嘴角,指了指门口,宸烨会意,起身活动了下手脚,便向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却又似想起什么回头四处张望着,千树看了眼他空着的手便明白过来,他在找剑,两人四处望了望,这屋里空旷的很,只中间摆了一张软榻,一眼便可看出他的剑不在此处,千树将手中剑塞到他手中,宸烨是使惯了剑的。
宸烨犹豫了下便没有拒绝,两人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千树缓缓拉开屋门,抬眼的瞬间人便直挺挺的愣在门口,抬出的右脚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院子里,凌暮烟着一身深紫色锦袍静静的伫立,紫色的袍子绣着金线滚边,长袍广袖,仿若谪仙,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灿若星辰的眸子里闪耀着复杂的神色,较以前更加深沉,千树心底低低一叹,这男人,多看一眼,便要多沉溺一分,英俊疏朗的剑眉,狭长深邃的丹凤眼,好似要将人的灵魂吸进去,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却透着说不出的性感,看他的样子,伤应当是好了吧,嘴角浮起一丝苦笑,难怪之前便觉得这屋里防备太过松懈,原来竟是一招瓮中捉鳖吗?自己倒是老老实实的成了自投罗网的鳖了。
只是定定注视着她,偌大的院子里,静谧无声,千树眼神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又回到他的脸上,毫无预兆的,两个人的眼神终于交汇在一处,千树不禁一愣,那深黑色的眸子里,竟看出些哀戚的悲伤来,隐隐夹杂着愤怒,似有一种魔力,让人移不开眼的沉溺其中,一时间,千树的心里,竟也染上了细细碎碎的哀伤,压的心间有些闷,他这般冷漠的人,心里,也会有伤痛吗?若是有,也是桑清给的吧。忽然想起自己此时可是夜闯王府的贼人,脸上是蒙了面巾的,怎能如此肆无忌惮的和他对视,若是让他看出是她,不知是怎样的愤怒呢,慌忙转移了目光。
唇角勾起一丝苦笑,轻轻转首,宸烨忙俯身贴耳到她面前,她的这些小动作,他早已烂熟于心,千树轻轻说道:“等下有机会你便先走,出了这院落往东直走便是院墙,出了院墙就回天一阁,云飞他们在那里等着。”
宸烨眸色一冷,坚决地摇了摇头,本就是他莽撞误信小人谗言才贸然闯进睿王府遭擒,怎能连累她。
千树眉头一皱,低低喝道:“柳宸烨,这是命令!”宸烨一愣,她很久没这般摆过阁主的架子了,张口欲言又止,也只能低低回道:“遵命!”
门外,院子里已悄无声息的站满了黑衣暗卫,正中央的凌暮烟看着两人俯耳贴首的亲密动作,脸上早已布满寒霜,眸中冷冽更深了几分。
千树目光沉静的注视着凌暮烟,他这样的人,无论站在什么场合都是别人瞩目的焦点,无需修饰,随意一站,那满身的绝世风华便令人心生向往,他是这般美好的男子,美的自己即便满心期盼,也只能远远观望,他们本来便是敌人,又如何容得下自己的痴心妄念,罢了,终归是要仇敌相对的,又何必在意那满心苦楚。
千树一咬牙,缓缓抬起右掌,五指并拢提置胸前,宸烨会意,一个旋身如一只大鹏向离得最近的院墙飞去,与此同时千树也飞身而起紧贴宸烨身后双掌齐扬,凌厉掌气挥出,击退随身而起的暗卫,宸烨并不回头,一口气纵出院墙便直奔东面而去,五六名暗卫却已飞上院墙,千树只得转身双掌齐舞,在空中连番纵越才堪堪将那些侍卫均拦下院墙,院子里,明月如水倾泻而下,凌暮烟的身影如披上一层白纱,显得愈发朦胧,只是那双幽深阴郁的眼却在暗夜中更加明亮,看着那抹黑影在空中身姿曼妙的穿梭在数十名暗卫中,手中没有任何兵器,那些暗卫竟是无一人近的了她的身,广袖下的双拳握的愈发紧,修长的骨节隐隐泛白,她这样的身手,连柳宸烨也要在她面前俯首,在江湖中竟是没有任何的名声,眼里闪过一抹纠结复杂的思绪,右手猛地一挥,围住千树的暗卫便立即停了手悄无声息地退了几步,却仍是将千树围在中央。
千树一愣,收回挥出的右掌不解的看向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凌暮烟,每走近一步,她的心便如被鼓槌擂了一下,重重一击,黑色面巾下的脸也隐隐泛白,额头沁出点点细碎的薄汗,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踏在她的心上,千树静静看着她,她想后退,身子却逐渐僵硬,只能缓缓握紧双拳,不能让他知道她的身份,她,不敢,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凌暮烟看着她缓缓握起的双拳,忽然停住脚步,眼神一暗,嘴角竟有了一抹笑意,只是那笑里,有哀戚,有无奈,千树看着看着,竟觉得五内巨痛,那笑,好似一把刀,刀刀凌迟着她的心。
结合之前沐深查探到的柳宸烨的消息,亲眼看到柳宸烨对她恭敬的态度,她的身份,便不难猜出,只是他不敢相信,他想让她亲口告诉他,也许不是,也许只是猜错了,可是她看到他靠近的反应,却让他不得不相信,凌暮烟苦苦一笑,忽然纵身向千树扑去,千树本能的便闪身避开,挥手袭向他,沐深未料到凌暮烟竟会亲自出手,已是愣在原地,待回过神来,只见院中两人已打的难分难解,只是凌暮烟招招俱是想制服千树,却又怕伤了她,出招俱留有余地,千树又只是一味的闪避,一时间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见院中两条黑影翻飞,如影随形,底下的暗卫看的心内惊疑,这刺客身手竟如此不凡,竟能与王爷打个平手,,沐深亦是目瞪口呆,他早知今晚闯府之人便是王妃,却觉得王爷之前的举动有些小题大做了,如今亲眼见了,才知自己错的多离谱。
院墙上,凌暮烟一招擒拿手直取千树右腕太渊穴,千树本能右手并指成刀挥出,凌暮烟身体诡异的一闪,千树那一掌,直直拍在凌暮烟受伤的左臂上,凌暮烟皱眉闷哼一声,千树一惊,这才看到自己刚刚一掌竟砍在他高高隆起的手臂上,触手绵软,定是受伤包扎过,不由愣愣看着自己还未收回的右掌,凌暮烟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右手迅捷如电,已是点了千树颈后扶突穴,千树霎时动弹不得,转首看见凌暮烟眼里的狭促笑意,不由懊恼出声:“卑鄙!”
凌暮烟眼角笑意更甚,千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不是自报家门么?心中不由忐忑,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凌暮烟却不再说话,一手擒住千树衣领便飞身而下,也不停留,转身便直奔暮色居而去,余下的一干暗卫不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满脑子问号,齐齐看向沐深,沐深却仍是一副木头样,冷冷挥了挥手,暗卫便齐齐走出院子隐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