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泊天涯的人并非不看重生命,只不过他们愿意为一些事随时准备牺牲。听完老板的叙述,我问他那三个人的所在。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你背古诗作甚?
只见店老板手掌在翻转,我知道他要钱,于是给了他。
他说出店门右行不拐弯,五十里处有一座山叫隐山,山势低凹,里面很是危险。翻越隐山就能看到显山。他们仨是很久以前来这里的,不知你有没有缘与他们相见。
我迅速吃好饭,整了一下自己的巫师装束就走了。这一路并不远,却显得很漫长,这五十里地势复杂,有很多次我想改道,但还是坚持向前直行,遇水过水,遇坡翻坡,天未黑时,我已经到了隐山之巅,因为这座山确实是从地面上凹下去的。似乎没有边际,幽暗之中似乎有灯火闪烁。
我喜欢在一个人走路的时候边走边想,我想这三个人竟然能躲过官府的追捕而成功在此地隐居,就算他们不愿帮我,也希望他们给我一些方法,一个巫师,一个伟大的巫师,他除了凭借自己的力量之外,就是善于借助外物的力量,让自己的力量更强大。一个巫师更多的表现是常人的一面,而非巫师的一面。巫师只是他的职业,爷爷曾悄悄告诉我。
隐山似乎没有店主说的那样危险,但是这也是相对来讲,因为许多野兽走近我时我可以用巫术驾驭它们,使他们温顺如羊。当然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令羊如虎狼。许多冤魂在山谷间飘荡、哭泣,在寻找自己的肉身,所谓肉身早已是枯骨一片,或已成尘土,但是灵魂是如此的依恋,就是不愿离去。他们看我飘过,很是羡慕。我用鬼话告诉他们,早晚有一天我会跟他们一样,他们这才安下心来。
山谷太深,我看不到彼岸的那盏灯火,但是它却在我心里燃亮着,不管怎么样,我毕竟还是有目标的。日升日落,已与我关系不大。因为隐山之中只有阴暗。我不能停,必须尽快赶路,生怕歇息的刹那,那盏灯火就会熄灭。不知什么时候,下雨了,并且雷电交加,鬼哭狼嚎,隐山更是凄惨。
等我走完隐山的时候,雨已停歇,显山就在眼前。我抖了抖衣服上的雨水,迎着太阳,向前走去。显山拔地而出直冲九霄,状如男根,山上的林木也是向上直长,没有一枝旁逸斜出弯曲求全的。山中鸟兽的叫声也是响亮而亢奋的,到处是生机勃勃,草木之茂盛是我平生罕见。仰观白云深处,似有人家居住,我想许是他们三人的隐居之处。
难怪官兵追觅不到,如此地方,神仙也难找到。而现在亟待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上山,我仔细观察了许久,无路可以通向山顶,只有披荆斩棘了。至诚才能感动天地,为了表示我一片诚心,我仍是不用巫术,而用我凡人之躯登上山顶。一路上似乎没什么障碍,感觉有一种力量在推我上去,也似乎有一种力量在上面拉引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登上了山顶。山顶却有路,路面平净,两旁奇花异草,时在黑夜,萤火点点,月光如水。萤火虫在我眼前飞,我随其后,路越来越宽,前面越来越亮,眼前突现一片村庄,如画中见到一样,我想三个凡人经历了苦难却把自己修炼到神仙一样。村庄里的人似乎都歇息了。我想待天亮时再问路吧,自己也累了,就在一颗大树下歇了,合上眼睛的刹那,我瞥见了彼岸的灯火。恍惚中,我似一个人就走到了那座看起来像仙宫一样的屋宇,门没有锁,我轻轻敲门,门自动开了,我走了进去。他们三个坐在那儿聊天呢,我走上前向他们打招呼,他们停了下来,跟我说了起来。聊到我的来意的时候,他们三个都笑了。他们说只要我能让他们三个走动,他们就愿意跟我走。我于是开始去扶他们,他们纹丝不动,我看他们的脚就在地上。这个是时候我只好施展巫术,于是挪移神功开始派上用场,可惜神功施展完了,人却没动一动。
一声鸡鸣叫醒了我,我才知道方才一事是梦。村庄里的人在正常的劳作着,我忙去问询。
你们知道威廉、查尔斯和桦树吗?
你是谁?
我是东方一笑,有件事想请他们帮忙。
你跟我来吧。其中一个人说道。
他带我往里走去,村子很大,他竟然带我极快的穿越了村子,又行了很远,才看到一座庙宇似的屋子在眼前。走进屋子,才发现中间供奉着三尊像。
难道他们就是……
不错,他们是我们的祖先。是他们带我们从人世解月兑,他们的故事我们这儿人尽皆知。
啊,不会吧?
是的,千真万确。说着那人从供桌前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我翻开一看,原来是我在店主那儿听到的那个故事。
那么他们三人到底存不存在都是个问题了,不过并非白来,起码三人的故事告诉我,即便经历磨难,也能找到自己的心灵的归属地,自己的世外桃源,迦南之野。
我收下那个册子,当即下山。可是那人却叫住我,不必走回头路,在往后走几步就是你来的地方。我不相信,他带我向前走去,走了没多久,果然看到了来时的地方,我惊得张大了嘴巴。
原来我转了个圈圈,但来时我确实没有发现饭馆之后有一座山啊!这就奇怪了,也许我根本没仔细看。也许人生就是兜一个大圈圈。
看来,彼岸还是我自己去吧。
船王似乎早已经算准我会空手而回,所以在我走向海边的时候,他已经在那儿等候多时了,并且给我准备了足够多的食物。
看来,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必须我们一个人上,别人是帮不了的。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对船王讲。
我们没再说话,也许彼此间有些话不说也已经知道,言语在此时反而多余。
在一个黑夜,我出发了。驾船的技术已经过关。彼岸的灯火时明时暗,但是仍在闪烁。
船行驶的还算正常,时不时有鱼来问候我。此后的日子就是白天、黑夜、黑夜、白天。我像一粒在两块巨大无比的蓝玉之间移动的黑点。这个时候我无法说自己是个巫师,我只是一个人,一个把自己交给自然的人。有时会遇见一座岛,我会上岸稍作停歇。我在一座岛屿上遇见一个跟硕人长得很像的女子,那是一个卖鱼的女子,美得让我不愿前行,只愿停下来。我真的想停下来,但是一到傍晚那些灯火就开始闹腾我的心了,它们有时很亮,有时忽明忽暗。虽然我感觉这个女子也许就是我要寻找的女子,可是那灯火似乎是爷爷他们在召唤我,我想如果可以,我回来一定去找这个女子。
起初的时候,我对那彼岸的灯火还是充满信心的,可是时间久了,已经不再是什么希望的事了,因为航行已经成为了我的生活,感觉就是苦熬,坚持,稍一松懈,感觉自己就要葬身大海
我应该是从夏天出发的,可是也不知是第几个夏天到来的时刻,那盏灯火仍在彼岸闪烁,我有些恐惧了,因为这样永无止境的航行下去,何日能到达呢?况且在这样的海中我不能施展巫术,因为这样得来的东西往往会打折扣,继续前行吧!
正当秋天来临的时候,我渐渐接近了彼岸,真的,彼岸清晰可见了。那天夜里,我让船的迅速前行,全凭海风,眼看就要接近彼岸,速度之快,在我意料之外。眼看着就要到那盏灯火旁边了,谁知一声巨响,改变了我的一切。
我重重的撞在了一面镜子上,我滑了下来。彼岸难道是一面镜子?这镜子之大,是我平生罕见,它接连了天地,映照着整个世界。彼岸的灯火谁知是一面镜子的反照,我追求的只是虚幻啊!但是既然幻及真,不必回头,我施展巫术,瞬间到了镜中世界,这只能做短暂停留,爷爷在世的时候无数次的对我们说,到了异界,必须及时抽身离去,否则,你只会成为别人的影子。
那灯火真的是从山间一座阁楼上发出的,时暗时明。我终于可以靠近了,可是旁边没有我的爷爷和伙伴啊,也没有少女。我渐渐接近了那座楼,我轻轻敲开了那阁楼的门,门开了,这人的样子好生熟悉,我仔细看了看,仍是不敢说。我问他话,他只是感到惊讶,我见他桌子上有一叠纸,我问他能否看看,他点头,我一看是在写我的故事,那么你是作者了?是的,你快回去,不然你会成为虚幻!
我本来就是虚幻。
快回去,他着急的推我。我不该把你写进来。
那么今后我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啊!你怎么能不知道?
真的,这不由我。
我感到身体一阵疼痛,情急之下只有离开。可我重新回到船上却发现镜子消失了,对面似乎仍有一盏灯火在闪烁。但是我知道到达是不可能的,虽然我可以到达。那么下面我该做些什么呢?连写我的人都无法预知。不过我想回到人间,过一过俗世生活,因为既然一切都是虚幻,可是作为虚幻的我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真实,自己的疼痛,自己的心伤,这一点连创作我的人也不懂。既然巫师只是一个虚幻,我不如回到尘世过我的俗世生活。如果可以,我愿意和自己爱也爱我的女人好好过日子,生一大堆孩子,让他们都变成巫师巫婆,满门的乌漆抹黑,同游世界。最好住在海边,这样,我就可以夜夜面对那盏灯火,我的心也觉得平静,它是我的希望吧,至少比完全的虚无令人心安。那盏灯就是我的生命,如果灯灭了,也许我的生命就没了。
可是等我反身回顾时却不知该向何处行进,来时的路,我似乎全然忘却,难道我就这样孤魂野鬼般的游荡下去,我的俗世生活就这样成了一个梦?可是我得走,不能停,所以驾船就行,不问南北东西,不问今夕何夕,只要能见到来时遇到的那位佳人,一定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