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国度向西就是大海,我不会忘记那次寻灯之旅,所以对海洋从骨子里有了排斥感,但是我又感觉我的一切都在海里。
有人告诉我,从陆地也可以一路向西,到达世界的尽头,对尽头我没兴趣,感兴趣的是一路向西。
大陆我走不厌,翻过丘陵还是丘陵,丘陵的后面就是一片草原了,现在我只能望见,还没有接近它。
正当我踏上草原的时候,一匹红枣马向我驰来,马上有一名汉子,手捧一段白纱,我静静地看着他,到我近处时,缓了下来。
欢迎远方的客人!
我感到奇怪,而他已经含笑为我带上了白纱。
萨满说的很对,他有一个兄弟将从东方而来。
萨满,什么是萨满,谁是萨满?我又怎么是他兄弟?
这个,待到你见了萨满就知道了。
我且去看看,那汉子先行,我随其后,向草原月复地走去。
营帐毡房渐多,人声渐闹,牧歌渐悠扬,他们的住处就到了。在众多的毡房之中那座最华美的想必是他们的王者所居。
他让我先等一下,他去通报,不多时,宣我进去。
春天虽然到来,但草原上依然寒气未消,毡房内烧着火炉。满满的坐着人,王坐在最高处,他的旁边立着一个人,我看那个人好生面熟。
那人向我问好,一笑,别来无恙啊!
我感觉这声音也是那么耳熟,就是苍老一些。
你是谁?
你真的把故人忘了。
我还是记不起,记不起他的名字。
东庄!出走!返回!
他猛然说出了这几个词,我猛记起他是和我一起出逃的伙伴,他还记得我,他竟然能算出我会到此地。
你怎么没有变老?他问我。
我不敢老,因为还没有到达止境。
有时候我常常忘记了自己的巫术,因为爷爷曾说过,东庄的人只要一起走过一段路,这一生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我来了,他听到了。
东庄没了,这么多年你在哪儿?他问。
我一直在路上,你呢?我答。
我来到这里,这里就成了我的家。
接下来就是沉默,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与我们无关。
王说话了,既然是一家人,你就留下来一起帮助我把疆域扩展的更大吧。
是啊,一笑。
不,在没有见到我心中的境界之前,我想自己是无法停下来的。停下来,我会恐慌,会感觉自己的生命就此停止,一切的思考和律动都会静止,你们明白吗?况且爷爷曾告诉我你们草原上曾有一位先知说过,自由比黄金更珍贵!
可是我们的萨满,你的故人,国王指着那位故人说。你是你们东方部落中巫术正宗的传人,机缘巧合,你来到此处,不如就停下来。
我不愿再次重复自己的话,也不愿听他们的重复,他们的眼神已暗含了杀机。
我没有言语,言语已是多余。他们欲擒故纵,假装喝酒,正当他们欢歌笑语的时候,一扭头我早已不见了。
我厌恶世俗对巫的理解,当然我并非抬高自己的事业,在外人看来也许我就是一个疯子,但是巫有他独特的崇高追求,当所有人摆月兑自己的巫术而走向他们新的信仰时,如果对利益食色的恶念没有摆月兑,那么信仰拯救不了他们,他们把信仰世俗化低俗化恶俗化。于是乌烟瘴气。
他们也许为了找我而举国出动,整个草原被搜了个底朝天,但是他们不会找到我。正如你在白天里找不到星星,而在黑夜中找不到太阳。我和他们本不属于一个世界。
他们眼中的巫就是要蛊惑民众,有刀枪就要恐吓民众,有钱才就可以穷兵黩武,他们错了,民众也有底线,谁超越了,只会自食其果。
沿着流沙西行,有许多湖泊,沿着湖泊行走,这些湖泊大得惊人,一问当地人才知道他们把这片湖泊叫做海。
那天我正沿着这片海西行,有一个人从我对面走来,后面还跟着一群人,他边走边用精巧而高妙的话对随众们说,后面的人很是认真地听,我不知他们来自哪里,也不知他们去向何处。
他们坐下的一刻,在分食面包,我见他将一块面包掰开,似乎越掰越多,我怀疑他在使用巫术,我走近看时,却看到了虚无。我感觉这个人好熟悉,我似乎从哪本书中读到过他的事迹。是不是那个一心传道死了连衣物都被别人分连坟墓都没有的人?
他很快和众人就上路了,似乎要去行更多的善,可是他难道不知道江湖险恶,人心大坏吗?
在炎热缺水之中我还是穿越了那几个海一般的湖泊,眼前出现了一条南北流向的大河,大河的尽头就是海。大海的尽头还有一个国家,这个国家林木丰茂,雨水丰沛。这个国家似乎所有的建筑都用黄金做成,这个国家似乎在建筑一个山一样的房子,而这种房子呈三角形状,直插云霄,大得令人惊叹,,我渐渐走近时才发现有许多人在运石料,皮鞭响处,是一个全身黑透的人被打倒,我本想念动咒语把他们的皮鞭化为腐朽,但是我知道我做不到,又是这就是他们的命运,有一种力量把我推开,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抽打得飞一般向前走去。前面仍是海,我必须行船于其上了,我买了一条船,那个卖船的人告诉我,走过这片海,可以踏上一片狭长的陆地,那块陆地似乎是上帝留在人间的一只靴子,我觉得挺有意思。
当我走进上帝这只靴子的时候感觉很温暖,这儿很热闹,于热闹中寻觅宁静,说不定那里有我寻找的西方。我怕迷路,但是当地人告诉我,无论你怎么走都能达到。我不信,但还是沿着宽阔的大路向王都走去。果然,不论我怎么走,都感觉在同一条路上。总有一股力量把我向前拉引,王都渐近时,马车多起来,人们的衣着华贵起来,可是夜来得很早,我困乏了,想休息一下再赶路。我不停的赶路,王都还是在远处,我很奇怪,夕阳快落山了,还是不到王都,我见路旁有一片美丽的树林,很是清幽,夕阳夜深柔和、温暖,而且树叶的清香吸引着我,我在几棵叫不出名字的树之间躺了下来。
不知几时在月光下醒来,也许这不是第一次在月光下醒来,我似乎听见有女人在轻轻哼唱着歌曲,月光下的树林中似乎有薄如蝉翼的轻纱在飘忽,整个树林沉浸在蓝色的色调中,我再仔细看,是人,是女人,非常美丽的女人,没有一点瑕疵的女人。可是她们态轻盈,我都开始怀疑他们是异类了。她们似乎看见我了,飘到我的眼前,如一只蝴蝶。我见她们都美得令我不敢直视。
你们是谁?
我们是熟的精灵。
你们不是人。
不是,是精灵,比人要干净纯洁百倍的精灵!
哦。
你来我们这儿做什么。
歇息一下。
哦,那你继续,我们就不打扰了。再见!
再见!
我还是觉得如在梦中,这些美丽的轻盈的精灵不正像一个梦吗?而且是少女一样的梦境。
路还在向前延伸,我每走一步似乎就可以接近王都了。王都时很热闹的,到处都是风景,到了这儿我才真正地知道什么是繁华。许多人的面孔似曾相识,但就是叫不出名字。
但是繁华的王都背后我看到的仍是虚无,这空虚比我行走的荒漠、草原中的还要荒凉可怕。许多人一脸醉相,似乎在这个王都里我找不到心目中的西方。城市中的雕塑高大壮美,没有丝毫的奴相,但是满城的人中也没见一个有英雄气的,我失望,正在失望的时候,远远的走来一个长发的男子,他目光专注望着前方,时而又紧锁双眉,时而莞尔一笑,眼前的一切似乎都不能使他分心。背后有人议论了,佛罗伦萨的大师,千年一遇的奇才,今天也来到王都,又会带着什么回去,优惠为多少豪门贵族画像。大师回头笑笑。我想问一下大师在寻找什么。
大师,请留步。我的语言虽然生硬,但是我想大师还能听懂。
有事?
您在寻找什么?
你在寻找什么?
我在寻找西方。
其实你寻找的和我寻找是一样的事物。
什么呢?
心灵的真实!
大师说完之后就走了。
我愣在那里。
我想大师的西方就是他的画作,在他的每一幅画中。而我的西方就是在路上,或者说还在路上,意义的沉重也许失去了,但脚步仍是向前。
王都虽好,终非吾土。渐往西行,行到尽头,又是海洋挡住了去路。有人说航过这片海域会见一个黄金的国度,哪儿也许有我的西方,我的巫。
伐木为舟,仍是独行,我不能停留,我不敢停留,我怕停留的刹那,我会风化,我会死掉。我感到自己时日无多,虽然一事无成,但仍能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仍能本着自己的心行走在这个世界上。
来日无多,也要继续前行。海上的岛屿异常美丽,但是没时间了,否则也许没到西方,就死在路上了,岛屿渐少,在雾茫茫之中似乎可以望见西方了,或许是东方,反正应该有一块大陆,那大陆被海水冲刷着,似乎比我到来之前更加的久远,但现在看来似乎很狭长,木舟渐行渐近,这块大陆有没有我的西方,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