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太浓,浓的仿佛是整个苍穹都被一层又一层的黑墨所涂抹,所覆盖,密密实实的,没有一丝缝隙。
夜色太深,深的仿佛整个苍穹除了列车“轰隆隆”“轰隆隆”碾过铁轨的声音和对面铺位上的人发出的轻微的呼噜声,似乎再也听不到其他的任何声音。
一片漆暗笼罩和狭小的软卧间,文丽拉开雪青色的窗帘,眼睛贴着车窗的玻璃,向外望去,可是,除了偶尔有星星点点的微弱的星火跌入眼帘,更多的则是深邃如海的幽暗,随着列车碾过铁轨时发出的震颤和抖动,变换着深浅不一的光束。
放下窗帘,重新躺在床上,可是,文丽却觉得怎么躺着都不舒服,床太窄,最重要的是床下垫的太薄,躺在上面,文丽觉得自己仿若是躺在一块僵硬的木板上,没有一丝柔软,暖和的气息。
文丽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滚过去,翻过来,像是一条搁浅在岸边的干渴的鱼儿一样,显得十分焦灼不安。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文丽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看,此刻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可是文丽却丝毫没有睡意,也许并不是文丽没有睡意,而是在这样的一个寂寥的春夜里,在这样一个特定的环境里,文丽无法安然入眠而已。
依然有“轰隆隆”“轰隆隆”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的传来,每一声都像是在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钝挫碾磨着文丽烦躁而抑郁的心灵,搅扰着文丽敏感而脆弱的神经,文丽开始变得心烦意乱起来。
也许,自己根本就不应该来参加此次的学习,虽然之前的很多年,为了支持秦坤的事业,文丽也曾参加过好几次类似的培训和学习,但是,那时文丽和秦坤还是同一个屋檐下的人,文丽还是秦坤的妻子,文丽有责任和义务去支持秦坤,而现在,文丽和秦坤却已经劳燕分飞,尽管秦坤口口声声的说要和文丽复合,但是,现在从法律意义上来说,文丽和秦坤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文丽何必要来呢?
躺在床上,不能安眠的文丽一边回想着几天前她与秦坤的一番对话,一边不停的在心里责怪着自己。
“文丽,公司让各个项目部至少要派一个人去参加建筑法新规范的培训和学习,你看,我们的几个工地都已经开工了,原本我想派一个施工员过去学习,但是,一来一去要耽误一个星期的时间,这边工期又很紧,所以,我想,文丽,要不然你帮我去一趟好吗?”前天晚上,文丽正裹着被子躺在沙发上看《夫妻那些事》的时候,秦坤酒足饭饱的回来了,秦坤一进门就开门见山的对文丽说。
“公司的人和其他项目部的人坐明天中午的火车走。”
“我怎么能帮你去呢?那是学习,又不是去游玩?”文丽收回一直盯着电视的眼睛对秦坤说。
“我知道是学习,可是,你知道我很忙月兑不开身,刚好你在家里也没用什么事情,就当是出去散散心好了。”
“散心?你说的倒是很好听,那是去散心的地方吗?”
“即便是我没用事情,我觉得我去也不合适,我们两个不是已经离婚了吗?我怎么能够帮你去呢?再说了,就算是我去替你们项目部学习,你们项目部的技术人员还是不知道学习的内容啊?”
“这好办啊,不是有培训教材吗?你学习完回来之后,把你发的教材和做的笔记给他们看看,他们不就知道了吗?”
“这次培训结束后要发一个结业证,以后质监站或者监理公司等部门检查工地的时候,必须要出示这个证书,所以,如果不去参加培训,没有这个证书是不行的。”
“我觉得我不合适,你还是另外派人去吧。”文丽漫不经心的说完之后又继续看起了《夫妻那些事》。
“文丽,你怎么这么不通情达理啊?人家其他好几个项目经理都是他们的老婆去的,人家老婆可以去,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去啊?”秦坤看到文丽一幅无动于衷的样子,有些气恼了。
“她们是她们,我是我,请你不要拿她们和我相比,她们愿意去有她们愿意去的理由,而我不愿意去则有我不愿意去的理由,请你理解。”文丽听出了秦坤语气里的带着的一丝怨气,便也声色俱厉的回敬道。
“我就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别人可以做的事情你却不愿意去做。”秦坤见文丽面有不悦,于是缓和了一点语气。
“那我告诉你,别人有的东西我没有,所以别人愿意去而我不愿意去,这下你应该可以明白了吧?”文丽白了一眼秦坤说。
“你来回的车费,住宿费,培训费等我给你报啊,我又没有说不给你,看你斤斤计较的样子。”
“好了,既然你听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也就不说了,你累了一天了,你去休息吧?”文丽轻轻的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对秦坤说。
“你不睡吗?时间已经不早了啊?”
“你去睡吧,我睡不着,我看一会电视。”
“好了,不要看了,都去睡吧,每天都睡那么晚,对身体不好。”秦坤说完就关了电视。
“你烦不烦啊?我还没有看完你就关了啊?你去睡你的嘛,我又没有影响你的休息,我把电视调成静音好了。”文丽气恼的说。
“好了,明天再看吧,今天我们都早一点睡吧,好几天都没有睡个好觉了。”秦坤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把沙发上的被子抱到了文丽的小卧室的小床上。
“这么冷的天气,你把被子抱走,你是想冷死我啊?”文丽愤愤的瞪了一眼秦坤,然后爬起来穿着拖鞋跳进了小卧室。
“哈哈哈……,你不是不睡吗?”秦坤幸灾乐祸的笑着,一边笑一边把被子盖在了文丽的身上。
“好了,你先睡,我去洗脸涮牙。”
“把灯帮我关了。”
“好。”秦坤关了小卧室的灯,走进了卫生间。
曾经和秦坤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文丽知道,秦坤很多时候像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似地,喜欢在文丽面前做一些恶作剧和开一些玩笑。
记得,大概是文丽怀着孩子有四五个月的时候,有一次,文丽下午下班回来,刚走到里屋门口的时候,秦坤忽然“哇”的一声举着双手从门背后跳了出来,文丽当时吓得只是瞪着眼睛,愣愣的站在那里,片刻之后,文丽才捂着胸口哇的一声大哭出来,秦坤见状,他知道显然是真的吓着文丽了,他急忙一把把文丽搂在怀里,一边拍着文丽的后背一边连声给文丽道歉。
“不好意思,老婆,我真的不知道会吓着你,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想逗逗你,谁知道你胆子这么小,竟然被吓成这样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啊,我以后再也不吓你了。”
虽然从那以后,秦坤没有再和文丽做过这样的恶作剧,但是,他还是会经常和文丽开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
还有一次,文丽半夜起来接手,当文丽解完手之后模黑从卫生间走到床边,正要上床的时候,秦坤忽然从床上跳起来,一把抱住了文丽,文丽当时也是吓的好长时间才回过一口气来。
秦坤的这些恶作剧和玩笑非但没有使文丽开心,反而让文丽更是觉得秦坤是一个过于幼稚,缺少沉稳,不够成熟的男人,文丽知道自己比较欣赏那种成熟稳重,睿智儒雅一些的男人。
“老太婆,我来了。”文丽正在想着秦坤曾经对她做过的那些恶作剧,秦坤就钻进了文丽的被窝。
“睡你的大床去,不要来打扰我休息。”文丽推了推秦坤。
“不,你不是冷吗?我给你暖暖被窝。”秦坤说着一把把文丽紧紧的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谢谢你,不用你给我暖被窝,我有电热毯,还有电暖袋和热水袋,如果我冷,我可以用它们给我暖被窝。”文丽挣扎着推开了秦坤。
“呵呵,那些东西哪里有我暖的舒服呢?一看,我软软的,暖暖的,你贴着我多舒服啊。”秦坤又一把把文丽揽在了自己的怀里,用右臂把文丽的头抱住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把文丽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背上,然后把脸贴在了文丽蓬乱的发间,并用脸轻轻的摩挲着。
文丽冰凉的身子在秦坤温软的怀里渐渐的变得暖和了,文丽觉得自己凝固了的血液像是冰层一样,开始一层层慢慢的融化,随之形成了一条潺潺的小溪,又开始缓缓的流动。
文丽真的希望此刻自己就是一条清澈明净的小溪,虽然弯弯曲曲的,但是却依然能够欢快无忧的奔涌着流向远方。
“好了,你去睡吧,我瞌睡了。”文丽在片刻的恍惚之后,
“你瞌睡了你就睡吧,今晚我就睡在这里,我就这样搂着你睡,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搂着你睡过了。”是的,真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文丽和秦坤都没有这样相拥而眠了。
自从文丽和秦坤离婚之后,文丽就把秦坤化入了外人的行列,既然是外人,在某些方面肯定是要划清界限的。尽管,后来由于不想让秦瑞知道他们已经离婚的事情之后无法接受,秦瑞放假时秦坤就搬了回来,尽管秦坤搬回来之后就找各种理由没有搬出去,即使秦瑞开学住校了秦坤也没有再搬出去,尽管有些时候秦坤还会打电话回来让文丽给他准备一点饭菜,但是,文丽知道,无论怎样,她和秦坤之间除了有一个共同的儿子之外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了,如果还有其他的话,那就是俗话所说的“一日夫妻百日恩。”
“不,我不习惯你搂着我睡,你这样搂着我,我睡不着,好了,已经很晚了,你赶快去睡吧,明天你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文丽从秦坤的怀里挣月兑出来,文丽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变成那条清澈的小溪了。
“没有关系,我现在睡不着,今晚我就想搂着你睡。”秦坤执意又把文丽拥入了怀中。
文丽很喜欢一句话,“若爱,请深爱,若弃,请彻底。”
以前,文丽曾经一度很鄙视那种“离婚不离家”的男人,也觉得那些让男人“离婚不离家”的女人活的很窝囊,文丽觉得,既然两个人无法相依相偎,相爱相知的走到彼此生命的尽头,在中途选择了放弃婚姻,那么他们就应该彻底的放弃,不应该再有任何的瓜葛和纠缠,但是,文丽没有想到,自己现在也变成了那些曾经一度让她很是鄙视的女人中的一个。
也许,正如别人所说,两个人的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它牵扯到的是两个人背后的两个家庭,而且,两个人婚姻的结束并不代表两个人一切都已完结,有一些丝丝缕缕的东西是很难随着婚姻的解体而消失的,比如,两人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残存的感情,两人也会有一些经年累月里养成的一些习惯,这些感情和习惯都是不会随着婚姻的解体而完全或者立刻消失的。
有些时候,文丽也觉得很是为难,即为自己有些时候对秦坤所表现出来的冷漠和决绝的态度而感到愧疚,毕竟他们有过将近二十年的夫妻之情,有一个共同养育了十七年的儿子,可是,也为自己有些时候对秦坤所表现出来的犹豫不绝的态度而感到自责,虽然他们是好聚好散,没有形同陌路,但是,毕竟他们已经离婚了,已经不是一家人了,文丽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去顾忌秦坤的一些想法和感受,也没有必要去迁就秦坤的一些所作所为。
“文丽,你还是去参加培训一下吧,这样也相当于是出去散散心,你看,我想让你去工地跑一跑,转一转,也算是锻炼一体,你又不愿意去,我也无法强迫你,你每天就呆在这冷冰冰的房子里,整天坐在电脑跟前,你饭也吃不下去,觉也睡不着,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有多憔悴,我曾经说过的,我不能让儿子以后没有妈妈叫,我也说过,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所以,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秦坤用手掌抚模着文丽的头发,轻声的对文丽说。
文丽无言,文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文丽知道秦坤此刻的这一番话是发自于秦坤内心的肺腑之言,虽然他们两个已经离婚这么长时间了,但是文丽知道,秦坤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是一个外人,秦坤仍然把文丽当做自己的妻子,把文丽的这个家当做自己的一个心灵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