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过,原本天高云淡,风和日丽的天空,忽然变得乌云滚滚,阴云密布,接着毫无预兆的就响起了电闪雷鸣的声音,轰隆隆的雷声如同是投放在空中的一枚枚爆破力很强的定时炸弹,由近及远的一枚一枚相继炸开,响彻云霄,给人一种震耳欲聋的感觉。
雷声还一声接着一声的响着,忽然又听到有“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声音从天而降,清脆而急促的落在大地上。
“姐,快来看,下冰雹了。”站立在窗前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和苍翠平整的草坪的文芳忽然惊愕的喊道。
“怎么会是冰雹啊?应该是大雨吧?”正弯腰从体外引流袋往尿壶里的文丽诧异的说道。
“真的是冰雹,比黄豆还要大的冰雹,姐,你过来看嘛。”
“还真是在下冰雹啊,真是奇怪了,这个季节怎么会下冰雹啊?而且还下这么大的冰雹。”一粒粒圆滚滚的冰雹从空中急骤而下,急急火火的落在地上,被坚硬的地面反弹回去,然后又落在地上,一拨接着一拨,密密麻麻的,像是从天庭散落下来了的钢珠,又像是油锅里的豆粒,不停的跳跃着,仿佛备受煎熬,来回几次之后,落在地上的冰雹很快就又化作了一汪汪混浊的水。
“这冰雹下的猛,这雷声也真够响的,如果万籁俱寂的夜晚忽然响起这样的雷声,可能会让人感到害怕。”当又一阵雷声炮竹般在耳畔炸过,然后渐渐远去的时候,文丽望着地面低洼处薄薄的一层积水说,说完文丽便转身走到父亲的病床前,开始轻轻的揉捏起父亲有些僵硬的腿脚。
“姐,你说这天气反常不?刚才还在下冰雹,现在冰雹又变成细雨了,这冰雹来的急去的也快。”
“哦,姐,我知道了,刚才的雷声可能是附近的农牧团场为了降低冰雹对农作物的影响,而向空中投射的高炮,这是在人工防雹。”
“人工防雹?你还知道人工防雹?呵呵,看不出,你还懂这个啊,妹,你比我想象的要懂得多一些。”文丽扭头看了看文芳,不无打趣着说。
“不要挖苦我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姐,你过来看一会雨,说不定你还能够找到一些灵感呢,我来把爸的肩膀和腰背都捏一捏,你看你的手,哪有肉啊,瘦的就像是土鸡爪子一样,肯定没有我捏的舒服,你以后要多吃点饭,长胖一点才好。”文芳笑看着文丽。
“呵呵,好,我知道我没有你捏的好,你会捏,我不会捏,那你来吧,再说,你的手长的又白又胖,软软的,捏起来爸爸肯定会感觉很舒服的。“文丽知道文芳是想让自己休息一下才以这样调侃的语气对自己说话的。
文丽再次走到了窗前,只见刚才那迅猛的冰雹已经骤然停歇了下来,变成了细细密密的小雨,“哗啦啦,哗啦啦”的从灰蒙蒙的天空洒落下来,有风,薄雾一般,轻轻袅袅的拂过,整个世界沉浸在一片烟雨蒙蒙之中。
小雨飘洒在窗外那些婀娜多姿的柳条,苍翠葱郁的桃枝和新绿勃发的杏叶上,发出“沙沙沙,沙沙沙”的声响。
这应该是一场春雨,一场润泽了万物的春雨,干涸的大地,在雨水的浇灌下渐渐的变得丰润起来,柳条,桃枝,杏叶也在雨中轻微的抖动着,颤栗着,贪婪的吞吸着雨水,尽情的舒展着自己曼妙的身姿。
病房的窗户是文丽观望外面的世界的一个窗口,通过这个小小的窗口,文丽看到了初春时节万物萧瑟,满目荒芜的景致,看到了现在这个时节苍郁葱翠,姹紫嫣红的景色;看到了明澈纯净的天空,看到了阴霾重生的天空;看到了有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挂在天边的夜晚,看到了星月无光的夜晚。
因为文丽的体质不好,所以父亲一直很是关照和迁就文丽,记得,文丽小的时候,胃太浅,不能吃煮的太烂的面食,吃了就会反胃,每次,面食煮好后,父亲总是让文丽第一个去锅里盛饭,文丽盛好饭后,其余的哥哥姐姐好和妹妹再去盛饭。
现在父亲生病了,文丽觉得照顾好父亲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所以,自从父亲住院之后,原本整天无所事事的文丽忽然变得忙忙碌碌了起来。
早上,天微亮,文丽就会早早的起床为父亲做早饭,尽管父亲吃的很少,但是文丽还是会精心的准备,文丽会把肉末,黄萝卜丁,洋芋丁放在油锅里一起炒,炒熟之后添水下点细细的挂面,挂面快煮烂的时候,切半个西红柿放进锅里,等挂面完全煮烂之后再装在保温饭盒里送到医院。这个时候,晚上在此看护父亲的哥哥或姐姐通常已经给父亲洗完了脸,擦完了手。文丽就会把面条盛在碗里,端到父亲的病床前,拿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父亲,看着父亲吃着自己做的面条,无论吃多吃少,文丽的心里都会感觉到有一种快乐在流淌。
早饭过后,晚上看护父亲的哥哥或者姐姐就回去上班或者休息,文丽则留在医院照看父亲。生病前,父亲的身体很硬朗,父亲也酷爱运动,几乎每天上午父亲都会去大院的操场上或者人少的小路上行走几公里,然后再去附近的农贸市场买回当天需用的肉菜和一些需用的日用品。现在,父亲忽然生病了,而且病得如此严重,这是文丽和所有的亲人之前所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父亲每天最少要打七八个小时的吊液,最初父亲的血管还好找一些,后来,也许是打的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再加上父亲一直无法好好的进食,所以,父亲的血管变得干瘪和易脆,不但护士不好打针,即便是打上之后,稍不注意,就会鼓包,有些时候,一天要打四五次,这对父亲来说是一直痛苦,对在一旁照看的亲人来说也是一种痛苦,是一种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
有些时候,呆在病房,文丽会有一种快要奔溃的感觉,特别是每次看到父亲因身体的剧痛而苦苦挣扎或者大汗淋漓的时候,文丽就觉得自己的心会很疼,疼的似乎血液都积聚在一起快要凝固了,于是,有一种种无以言述的心疼和难过,就会如此刻的雨水一般铺天盖地的向文丽涌来,让文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雨水停了,虽然天空依旧阴暗低沉,但是空气却变得格外清新,明净起来,一股湿润,清凉且夹杂着花草清香的空气通过开启着的窗扇从外面扑了过来,文丽深深的吐了几口气,又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像是想把身体里的浊气全部换成新鲜的空气似的。
父亲闭着眼睛,侧身躺在床上,没有了往日那种痛苦的表情,难得呈现出一副很安静,很祥和的样子,文芳坐在床边还在轻轻的给父亲敲打着后背。
“爸,好像很多年都没有听到过刚才那么响的雷声了哦?刚才那雷声真的是太响了,惊天动地的,仿佛要把天空劈成碎片似的。”文丽从窗前走到父亲的床前,把父亲月兑落在枕头边的帽子给父亲带好,然后没话找话的对父亲说。
“嗯,就是。”沉默了片刻之后,父亲回应了文丽,只是父亲的声音迟缓而微弱,且有些颤抖。
文丽的心里顿时生起了千丝万缕的惆怅,这千丝万缕的惆怅就如同是此时此刻雨后的地面,虽然不是很泥泞,但是却是湿漉漉的,让人心生疼惜。
文丽从心里感到一阵愧疚何自责,也许,病重的人都害怕听到轰隆隆的响雷声,也许,听到轰隆隆的响雷声就好像是听到了死神的召唤,病人会产生一种心神不宁和恐惧不安的感觉。文丽后悔自己刚才的没话找话没有找到点子上。
“好了,不敲了,敲久了累。”父亲拖着疲惫不堪的声音说,父亲发出的声音低沉而无力,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空洞和凄迷。
“爸,那我不敲了,你睡一会儿吧,我们都在,你放心好了。”文芳闻声赶紧停住了手,并顺手把父亲滑落在肩膀的被子给父亲掖好。
父亲的病情时重时轻,时好时坏,由于父亲病况诊断的还不是很明确,所以药物控制起的作用不是很大,疗效也不显著,一直想知道自己真正病因的父亲,这几天开始变得有些焦灼不安。
文丽和文芳从父亲的床边走开,文芳拿起一本杂志坐在另一张病床上翻看了起来,而文丽则把剩余的半瓶开水倒在马桶里,然后提着暖瓶去了开水房。
“怎么忘记把来电调成振动的了啊?”一首轻快的乐曲忽然响了起来,文芳赶紧从包里掏出手机,快步走出了病房。
“是袁杰的老师打来的电话,说五一劳动节学校放五天假,孩子们可以返家,学校订的是二十九日晚上的火车票,可能三十日下午五点过到,老师让到时候去火车站接孩子。”文芳接完电话走进门来。
“呵呵,有两个多月没有见孩子吧?”
“嗯,小家伙现在可乖了,前阵子老师打来电话说袁杰最近学习成绩有很大的提高,而且变得既懂事又听话了,当时幸好把孩子放到那里去了,要是放在身边自己管教还不知道会管成什么样子呢?”
“好了,不要自己给自己找借口了,孩子那么小,放的那么远,我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忍得下心的,如果是我的孩子,我可忍不下心。”
“怎么是找借口啊,放在学校让老师管教是比自己在家管的好嘛,你知道的,小家伙以前坏毛病很多,一点都不爱学习,学习成绩也不好,每次写作业都是磨磨蹭蹭的,一会模模这,一会按按那的,就像有小儿多动症一样,急死人了,而且性格也很怪癖,喜怒无常的,你稍微不顺他的意,他就又哭又闹,不依不饶的,袁杰还很挑食,这不吃那不吃的,一直长的都是黄皮寡瘦的。这次寒假回来你也看到了,袁杰不仅个子长高了,脸上也有血色了,而且,还比在家时懂事多了,你看你家秦瑞,从小你就放在你身边自己带,不仅把你磨得憔悴苍老了很多,而且孩子被你带的沉默寡言的,一点也不阳光,男孩子,还是要阳光一些才好,你看我家袁杰,现在性格很是活泼开朗,多好。”说起孩子,文芳脸上洋溢着一种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