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春节,我终于兴高采烈地上班了,虽然爸特意为我买了多少人连做梦也不敢想的摩托车,说是方便我及时回家。可是一旦月兑离家的绳索,我就如没有笼头的小马驹,变着法子就是不愿回家,不愿回到我的那个我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却没有多大感情的家。除非呢,我的荷包里没有多少票子了,或者爸亲自把电话打到村里,要求我必须立刻马上那个星期天回家。否则,我宁愿一个人待在学校里,闲得看蚂蚁上树。
星期的时候,学校住校的两家住户常常因为地里的活路,往往一整天都不会在学校里再次出现,除了天色已晚,必须回来睡觉的时候。我正好乐得清闲自在,我可以把一套衣服分开来洗,早上仅仅洗个外衣,我可以仅仅只用了一点洗衣服,吝啬的老祖先一样,只在搓板上使劲地揉来搓去,然后就是洗了漂,漂了洗,反正我的闲时间多得是,水吗,又是单位的,我一分钱也不用出。中午,我再洗个裤子。晚上呢,我再把内衣洗了。一日三餐呢,更加省时省事,我想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想吃一顿也行,想吃三顿也可,一顿不吃也行,反正没有人可以管理到我。只要一过星期天,我早上大可以睡到十点十一点,午饭后再睡到两…,到了晚上反而不用睡了,因为根本睡不着,就挤在两户人家的电视机前看电视,广告也看,一直看到电视机败下阵去。这才懒洋洋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兼住室,把随身带着的几部小说从头翻到尾,再从尾翻到头。白天了,实在没有事可干,什么也不想干的时候,我就在校园里来来回回踱步,从东踱到南,再从南踱到西,再从西踱到北,再从北踱到东。踱来踱去,我还真有所发现,学校的东南西北距离都相差不多,也就是说嘛,学校是个近似的正方形。等下星期一开学,我把这“天大”发现同同事们分享,大伙都汗颜:“我在这学校工作恁么多年,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但我的好日子终于滋润到头了。
“郭老师,小郭老师,你爸打电话找你”那个星期六,我还像以前例行的星期天一样,从没有把已经大明的太阳当回事儿。我现在早已不分白天黑夜了,只要高兴,我就是自己时间的主人,想起就起,不起还继续睡,睡不着就赖在床上数小绵羊。可是,那个星期六就不行了,天色也许才亮了不久吧,我看见东方的那轮红日才勉勉强强越过学校东面那座村庄的高大树稍吗。可是村委会兢兢业业的通讯员已扯着嗓子在我的住室门口喊:“郭老师,小郭老师,你爸打电话找你”
“有什么事?你就在外面说吧,我还没有起床”我懒洋洋地答,还在心里埋怨那两家惯于早起的同居人家:“真是烦人,你们睡不着,为什么那么早就把大门开开,放他在这儿瞎叫喊”
“也没有什么事,就是你爸吧,让你接电话。”通讯员真的是个好同志,对工作真是负责。说完这些,又补充上一句,“你爸过十五分钟还打过来,你赶紧起床接吧”
我不敢再耽搁,爸的脾气我是清楚的,不去,他可是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做得出的,没准儿再打车赶过来那可就麻烦了。想到这儿,我赶紧飞速起床了,一分钟不耽搁。等我胡乱擦了把脸,匆匆忙忙赶到相邻的村委会大院时,爸的电话也刚好抵达。
爸也没有什么事,就是让我上午十一点准时赶到悦来酒店去吃顿饭。
“好,好,好,你敢不去,或者迟到,从下月起,就不给你发生活费。哼”我刚想露出点儿不想去的意思。其实上个月回家,爸隐隐约约已经吐了点儿口风,说是他单位有个同事正在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没想到这么快,才月把时间就要见面了,呵可是爸的威胁,我还真不得不高度重视起来。
我的身份现在在单位只能算是实习,还没有正常的工作岗位,上级不给发工资,只有单位给发一点点生活费,还言定学期末放假了才给。现在吗,实际上就是老爸在供给我的一切,他若果真生气,再断了我的月供,我岂不是要扎着脖子喝西北风去。
思前想后的我,故意把自己打扮得素面朝天,像我最近司空见惯的那些农村最最邋遢的懒媳妇,什么粉,什么香也不施,还把我已经穿了好几天,正准备今天没事操练着玩儿的脏衣服简单归置一下就穿上了。连牙也不肯刷,就慢慢腾腾出了学校的大门。
骑着摩托车行走在回城的乡道上,我一点儿也不用着急似的,眼看着一群群骑自行车的人们轻松自如地越过我,又回头用了看UFO的眼光盯我一眼,也就傻笑着远去了。我才不在乎呢,时间对我来说多的是,何必跑那么快呢?只要11点准时赶到悦来酒店就可以了,不就随便吃顿饭吗,何必去那么早?再说了,本小姐虽然没有迟早饭,但是肚子也没有咕噜咕噜叫,我想还是别吃了,中午不是要吃好的,干脆一起多吃些好的吧
就这样我骑蜗牛一样慢慢地赶,到得位于安华大街中段的悦来酒店时,还不过错五分才11点嘛,可是老爸那张谁欠他200窝窝头的脸着实整出长白山的味道来:“你怎么才来?人家都等着急了。”
随着爸的脚步上得楼上那间雅间,刚刚推开门,就有一张面盆大小的肥脸迎上前来,堆出满脸的谄谀似的难看笑容:“闺女来了,来,来,坐阿姨这儿让阿姨好好看看”那只熊掌般的大手,我暗暗估计我的两只手叠在一起也抓不全。
“你这孩子,怎么连句招呼都不会打”爸还想训斥我几句。
“算了,算了,闺女家家的,害羞吗。”倒是那位坐下站起没有多大区别的胖阿姨连忙替我圆场。呵,那胳臂都够粗大得吓人了,比起其下的老胖腿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吗。那两条又粗又肥的腿,估计我两条小胳臂搂不过来,十足的大象腿柱子吗,哪能叫腿呢?不能够。
“我来介绍一下,”爸旁边一个中年男人忽站起来说话了。不用说,那就是所谓的介绍人了。他一指胖女人,对我说:“这位是在市政府工作的袁阿姨。”
在爸的厉眼监督之下,我只得微微欠身,算是打个招呼认识了。
介绍人又一指他自己边上,我对面的那个“他”说:“这是涛,现在税务上工作。”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个“他”有可能就要成为我的夫婿了。只是,那副尊容,我刚刚走进雅间看见那“他”的头一眼,我还在自己思索,今天相面这么大的事,谁家还抱个大女圭女圭来凑什么热闹。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吓你一大跳:“果真是造化弄人呀,上帝造这人的时候绝对怎么尽职尽责,绝对地想了二家旁人的事情,要不,何以那么大一张白饼脸,单单眼睛就那么小呢?”我见过眼睛小的,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小的,那简直就不能叫嘛眼睛,纯粹我们儿时玩过家家时,拿火柴棒尖在泥女圭女圭脸上随心所欲地胡八乱点的眼睛也比这大好多倍吧。啊
服务员也就开始上菜了,真的好丰盛,有鱼有虾还有鸡,有大肉有羊肉还有牛肉,好些我都叫不上名字来。
“吃,吃,来闺女吃个虾”肥姨热情地把自认为好吃的都往我的面前端,还怕我夹不着一样,只把些好些鸡呀鸭呀鱼呀肉呀的,尽往我面前菜碟子里夹,还不时催促着,“吃,吃,闺女吃”整得我给饭桶一个型号了。
许是真饿了,许是酒店的大厨厨艺就是高,同样的东西,人家收拾出来格外地味鲜汤美,我也就不客气,只管来者不拒。反倒其余的人,仅象征性动动筷子,只管在那里东拉西扯瞎客套。
“闺女,听你爸说,你是个老师,老师好呢,工作稳定,假期又多”肥姨又在没话找话说。
我才懒得搭理她,那只鸡腿实在太美味多汁了,我吃得满口都冒油了。说实话,你要是亲见,我的一众吃相,准吓坏无数的靓女俊男们。
“吭,吭,吭”爸又在那面拼命咳嗽了,我知道那意思,也就稍稍放慢些啃鸡腿的速度,口里含含混混应着:“是呀,是呀,就是工资太低”
“是啊,现在实行五天工作制,教师的工作就实在清闲自在了。”介绍人接过话把,就在那儿无谓地讨论双休日的问题了。
我也就趁着这当口,赶紧匆匆忙忙地把那只美味的鸡腿给消灭掉,这才淑女般优雅地用纸巾楷楷油腻的嘴唇,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了。可就在我丢掉纸巾的刹那,我竟然惊讶地观察到,对面那个眯缝眼在我身前的某一个部位贪婪地寻来瞥去。
我顺着那眼光自瞧,我的脸一下子竟比红布还红了。接到爸的最后通牒后,也许真正太过匆忙,粗心的我竟然忘了把上衣的第二粒纽扣给系紧,坐在对面那个位置,隔着起皱的衬衣,正好瞧得见我白软的峰巅一角。我慌忙掩饰着系好自己的纽扣,还在心里暗骂:“这色鬼,竟敢沾我姑女乃女乃的便宜你等着……”
“来大家端一下酒杯,我干了,各位都请起,闺女随意啊”幸而,介绍人起身给大家敬酒了。
自此,我基本上不再动筷,管它上来的是熊掌,还是龙肉,捣鼓得我面前的菜碟里都整出肉池酒林的模样来了。对面的眯缝眼情知自己闯了祸,这会儿掩饰似的拼命地狼吞虎咽起来,先前还只是眯缝着的眼睛,这会儿微小得接近于没有了。
饭后,两家大人和介绍人都出去到隔壁谈天说地了。我知道,这是给我俩留下单独谈话的机会,借以拉近感情的天堑的。
借着刚才的恨意,我故意坐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其实我的大脑在高速旋转,我一直在想着逃月兑的门路。我在心里早就把眯缝眼一票否决了:“癞蛤蟆照镜子----你也瞧瞧自己的人样子呢?”
我一句话不说,眯缝眼也不敢说一个字,犯下大错的孩子一样把头勾得很低,只偶尔借着眼角的余光才敢大着胆儿放肆地瞧一瞧我的好身材。可是,一旦和我的眼光相触,立马逃之夭夭了。
“喝,喝水”不知捱过了多少难捱的时光,那呆子竟然想着为我倒白开水,还殷勤地端着让我。
我的眼珠一转,就故意装着去端茶杯的样子,小手指一撞,一杯子的白开水不偏不倚正翻在我的长裤上。我立刻惊诧莫名地大叫起来:“我的腿,我的腿烫着了”面上的痛苦表情真的好像。
“怎么了?怎么了?闺女”肥婆又是第一个冲进来,看着我抓着湿漉漉的裤腿大声申吟,吓得几乎要发懵了,一叠声地发问。
“没有多大的事,就是开水把我烫了一下。”我的表情万分痛苦,心里其实乐得就要跳跃起来了。
“闺女,要不咱去医院瞧瞧”肥姨还是那么紧张,又回头不住地埋怨眯缝眼,“你这孩子,做事咋就那么不稳重呢,你看你把人家闺女烫得?”
“我,我……”眯缝眼真是百口莫辩了。
“就是个轻微的烫伤吗,没有事的,我家里有上好的烫伤药,擦擦很快就好了。”爸从我闪烁不定的眼神里大约已经看出了事情的端倪,也就婉言谢绝了肥姨的再三说道,执意要领我回家自己治疗。
“爸,我想去海凌医院里玩一会儿,行吗?”。路过县医院的门口时,我试探着同爸商量到。
看得出,爸本来是非常不想应下的,但话到嘴边似乎又改了主意:“快去快回,别让我再找你”
“怎么现在才回来,今天相亲你是怎么样相的?嗯”疾风暴雨的一场春雨之后,我一点雨丝儿不带地前脚刚踏进家门,就迎来爸恶声半气的询问。不待我回话,爸就把一个精致的大纸盒子递给我:“这是一个BP机,我呼你必须立刻给我回话”
我讪讪接过爸的“大礼”,没有多大重量的东西我却感觉分外地重如泰山压顶,就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绳索套在我脖子上,而且越勒越紧了。
“我还告诉你,从本星期开始,你的生活费改为每个星期发一次,不愿回来,下个星期就喝西北风吧”我刚要捧着爸的高级绳索,抬脚回到自己的小窝,爸的重磅炸弹打击得我几乎立刻就要三魂出窍七魄纷飞了。
我的妈呀这还不要了我的小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