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套公关程序,大同小异。先是请领导来学院指导工作。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领导也非常喜欢到下面走走,看看,也算是调查研究吧。关键是到下面去非常实惠。第二步是请领导参加体育活动(健康是第一位的,没人不喜欢),打打网球,打打乒乓。大汗淋漓之后,洗个桑那,按个小摩(有时异性,有时同性,完全看时间场合而定,这个因人而宜)。然后是豪华酒宴。酒足饭饱之后,有时会再唱几嗓子,醒醒酒。其实这都是普通程序,也叫合法的、公开的程序。最关键的程序在最后。最关键的也是最隐秘的,不方便别人看见或知道的环节。在和领导送别的时候,或在领导准备上车要走但还没有走,还在热情地握手、告别、相送的那一时刻,那个承担着最关键最要害职能的大红包,便开始出场了。它的出现总是很技巧,很艺术。很隐蔽,也很随意。要让领导有点觉察、又觉察不准。有点明白、又有点明不太白。有点不想接,又有点盛情难却,在不经意之间半推半就地就接了。总之,在那一瞬间,一送一接,达到高度地默契配合,高度地心领神会,高度地天衣无缝,高度地你知我知。这才是最佳的结果。
车门“咣铛”一关,“再见”飞出窗外,小车“噌”地飞驰而去,消失在城市远处的灯火阑珊里。
这时,便大功告成了。
红包厚度,取决于事情的难度。红包的大小,决定着事情的成败或者解决的早晚。
真金白银都是硬头货,砸谁头上(只要你是凡胎,而不是钢铁炼成的话),都得起包流血见效果。别拿党性啊,原则呀,思想啊,觉悟啊,法律呀,这些东西来骗人,来当说辞。人啊,天生具有贪婪的本性,见利眼开。全世界的人,都是一球二样。
关键是制度。制度管人。制度好,坏人变好,好人更好。制度坏,好人变坏,坏人更坏。就这么回事。
我们的制度呢?鸭子都烂了,嘴还是硬的。口号喊得很钢铁,特殊材料做成,其实还是个好肥的肉胎身子,刀枪都入的。真金白银,砸谁谁晕。这几乎是个真理。(注明:这是套用了朋友的一句名言:酒是龟孙,灌谁谁晕。笔者改造为:真金白银,砸谁谁晕。)
这一套工作程序,对于马书记来说,那是轻车熟路,得心应手。身处如此地位,已经不需要自己亲自操刀了。当领导关键是想得到,安排到。这条成功的经验,已成为他在官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法宝,从未失手过。
三天之后,省教育厅的红头文件正式颁发下达,中南理工学院的城市拆迁与建设的新专业,可以在当年的招生计划中实施。计划招生数,暂定30名。视生员情况,可自行作出适当地调整。(给的条件还是很优惠吧?自行调整的意思,就是你想招多少就招多少。)
马书记在大会上的承诺,很快在现实中兑了现。你看,马书记说话还是算话的。
专业批下来之后,学院党委开会,决定要院长王华立来组建教学机构和队伍。虽然不情愿,但是没有办法,还得干。你是院长,此时,这事叫你管了,你就得管。
王院长到建筑系模了一下底,想看看教师们对这个事情有什么想法。让他没有想到是,一些教师都积极表示,愿意到新专业去工作。
王院长问道:离开你们熟悉的专业,你们同意吗?
他们回答:同意。
王院长问:你们对这个新专业了解吗?
有教师回答:完全了解要有一个过程,干起来再说。干中学,学中干。
又问:你们对这个专业的发展前景,有什么看法。
答:整个中国都在城市的拆迁和建设之中,这个专业肯定是社会需求大,就业前景好。我们充满信心。力争创造出一个知名的专业品牌。
问:看到过新闻媒体关于城市拆迁的报道了吗?
答:看了。说得很对,没有拆迁,哪来的中国高速发展?
……
王院长把嘴张了张,本来是想说出拆迁引发的社会血案的新闻报道的事,终于没有再说出话来,扭头走了。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一些被找来询问的教师干部们,还沉浸在兴奋和得意之中。因为,院长的问话,没有难倒他们。而且当着领导的面,表达了他们办好新专业的信心和勇气。相信院长一定满意。
他们却不知道,扭头而走的王院长,不但不满意,而且很生气。他扭头走在路上,脑子里反复闪现着一句话:胡闹这简直是胡闹
在这一场对话之前,有一个美好的铺垫已经发生了。曲天波对几个积极要求调动到新专业的教师、干部许了愿。
曲天波对他们说:马书记对这个新专业非常重视,你们第一批进来的人,都是新专业的开办元老,到时候都弄个书记呀、主任呀当当。
那口吻代表着马书记。他是马书记的智囊,又是马书记的老师,他的话肯定能够代表马书记。这些带有投机心理的人,坚信这一点。说到底,还是乌纱帽对人有诱惑力。
所以,在王院长找他们谈话的时候,他们并不明白王院长内心的想法,便按照表决心这样的思路,积极发言和表态,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王院长对这个事情,从一开始就有抵触的情绪。除了坚持自己的反对意见之外,他已经是无能为力了。当学院党委开会,让他来组建新专业的教学机构和教师队伍的时候,他想到了推辞。最终没有推辞的原因,一,这是院长的工作,二,想了解点实际情况。当他和这些人谈了之后,他完全放弃了。
他把这个任务推给了曲天波教授。给他带了许多的高帽子,什么著名专家教授呀,新专业建设的把关者呀,经验丰富呀,只能是让您来组织和领导了,等等。也说到自己工作太忙太多,分不出手来。一番虚伪的客套寒暄之后,把这个自己非常不愿意干的、所谓重大任务,交给了总想干大事的曲天波教授。
曲天波欣然领命,接受了这个光荣的任务。
王院长求之不得,终于甩掉了那个烂山芋。
当年的招生计划,城市拆迁与建设专业方向的招生名额30名。但是,没有想到是,只有5个学生报名。
其实,“拆迁”是一个社会敏感词,给老百姓带来了许多的辛酸和不幸,老百姓非常地反感或厌恶。没有几个考生的家长,同意自己的孩子报考这个专业。有个学生家长说得好:啥工作干不了,那不是找挨骂吗?
招不到考生,没有办法,把报考建筑系专业的学生,调剂过来,才勉强招够了30人。
后来,还有一个考生问,进了学院,能改专业吗?
招生办的老师回答说:不能
又说:花钱呢?你说个数
答:你就死了这个心吧。
这么个新专业,要教什么?要学什么?要把学生们培养成什么人?是造福于社会还是危害于百姓?难道因为拆迁而造成的社会血案和悲剧,还要在他们的手中继续上演吗?有良心的家长,有几个愿意花钱让自己的孩子去学这个找骂的专业的?
这些都是说不清楚的事情。大学里盲目地上新专业,有点扎堆起哄的意思,大家一哄而起,大干快上,什么专业都敢上。什么热门上什么,什么时髦上什么。有条件的要上,没有条件的,虚构条件也要上。先干起来再说。如果有人置疑的话,
他们说的最响亮的理由就是,改革吗一切都是模着石头过河。
老百姓们说得更好,人民群众都已经过河了,领导干部还在河里假装着模石头。说到底,领导们还是为了自己的官场前程,于事物规律和客观条件所不顾,处心积虑地打造面子工程和政绩工程,为自己的脸上贴金。要是没有个人的好处,谁会下那功夫呢?这话说得实在。
这是后话。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