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姑娘要赶奴回去,奴不敢不从。只是,您和爷到底是亲亲的兄妹,血脉相连,又怎能见面似路人?往日犯下的过错,若是最亲近的人都不肯给爷机会,也难怪爷整日叹息了。”
芸娘长长的睫毛扇了两下,眼眶微红,“便是名士,也有那年少轻狂之辈,莫不是吃了苦头方能悔悟。士别三日就当刮目相看,何况一别半年?这些日子爷在外吃了不知多少苦头,心中早有悔意。如今一面想放下手中的事务侍奉双亲,却又唯恐家计艰难,想要经营生计让双亲过的轻省些,偏生又无法得出空闲来求得双亲原谅,一时间,两难之下却是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彻夜辗转。”
谎言只能骗到在乎你的人,若是六娘真是韩家老2的亲妹子,怕是要被这话说动了,可惜,她不是,她是他的苦主虽然不是最大的那个,却也是满肚子的苦水。
瞥了一眼旁边听的连连点头的李全,六娘挑了挑眉笑道,“你倒是生了一张巧嘴。”
“不是奴的嘴巧,实是亲眼所见,感触良多罢了。”芸娘拭了拭眼角,抬起头道,
“奴不懂大道理,只知道天下父母心皆是一般,老太爷老夫人便是嘴上不说,心中也难免有憾。何况二老年岁渐高,正是当享清福的时候,怎还能为子孙操劳?六姑娘侍亲至孝,小小年纪便为家计操持,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如今爷归来了,衣锦还乡,正好奉养双亲,六姑娘也好承欢两老膝下。须知道韶华易失,这般蹉跎到最后怕是苦了自己,也苦了身边的人。”
好一个芸娘先是动之以情,后是晓之以理,也不知道这二货从哪儿找来的这宝贝疙瘩,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六娘不得不承认,芸娘的话她旁的没有听进多少,却是知道两老有憾。
六娘压根儿没想过要让两老不原谅韩过,韩李氏其实已有三分肯了,只不过这韩过又消失了,所以才未能成功。她只是不想自己回去,说白了,她是对那二货不放心,看着眼前这个美人儿就更不放心了,他两次给家里招祸都是由而起,显然那二货还没吸取教训,如今又添新美,估计以后还有的折腾,两老总有一日会原谅韩过,她得给自己也是给两老留条后路。
六娘眼神阴郁下来,芸娘心道将她说动了,拎着裙摆跪倒在地,“奴求六姑娘看在两老年事已高还要如此奔波的份儿上,容爷为姑娘赎身,回家劝劝两老,容爷尽一份孝心吧。”
看着拜倒在地的芸娘,李全差点儿就要跳起来帮忙说项了,被六娘狠狠的瞪了一眼才讪讪的坐了回去,心道,在外人面前总不好落六娘的面子,下定决心只要六娘做的不算太过分,他绝不再插嘴了,事实证明,他这个外甥女倒要比他强上几分,只别过头去看院中的花草。
看见李全坐下去,六娘忍不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美丽又聪明的女人,怎么就上了那个二货的贼船呢?自己不来赔礼道歉,却是让个女人来替他说话低头,若这女人是他的妻子也罢了,偏偏是个丫头,到如今他还是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她还能对他幻想什么?
之前在门外跪的一天,怕是还觉得满月复的委屈吧?只是,他犯下的错,又岂是跪上一天就能解决的?
看着跪倒在地的芸娘,六娘知道今天不说明白这过错一准儿要落到她身上,问道,“你可知爹娘为何如此生气?你又可知我为何如此生气?他可曾告诉过你?”
芸娘闻言露出迷茫的神情,韩过说了一些,莫过于年少轻狂,害得家中赔光了家产,累的两老临到老来受累,对不住家人。难道还有隐情不成?
只是这次是她主动请缨而来,想要在韩过面前挣些脸面,六娘的手段她还未曾见识,却也瞧出她年纪小小便甚是明理,少不得在这方面多做文章,磕了一个头才道,
“六姑娘明鉴。奴观爷行事,杀伐果决,人情却是稍有不足,爷春秋不足二十,有些缺憾倒也正常,六姑娘小小年纪便能行事稳重人情练达,与爷一般皆是人中龙凤,若能在爷身边处处提点,岂不是能让阖家团圆,再无憾事?”
把她捧的这么高,就不怕摔下来摔碎了?
六娘自知自己行事还有些冲动,莫说比眼前这一位,比起海棠也差远了,行事稳重人情练达更是套不到她身上。何况,那二货若是听得进人言,韩家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芸娘轻轻的就将前尘往事揭过,却不知还有人在泥潭为着那人的过错苦苦挣扎,有些事儿不去做,又怎能得到别人的谅解?
六娘笑了,“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罢了,我问你两个问题,你需老实回答,答上了,我再决定要不要替他回家求情。”
“姑娘请问。”芸娘道,丝毫不意外六娘能揣摩她的心思。
“他回来已有五日,可曾去过大哥的衣冠冢祭拜?”六娘最想说的其实是那个可怜的大嫂,如今也不知过的怎样,不过大嫂是再嫁的寡妇,还是别让那扫把星上门给人添堵了。
“不曾。”芸娘茫然的摇了摇头,不明白为何不拜祖宗,为何六娘单单只提老大的衣冠冢。
六娘微微勾了勾嘴角,又问道,“如今在他心里,是我这个妹子重,还是顺娘重?”
“姑娘”芸娘失声叫道,不懂六娘怎能拿自己和一个妾比即便韩六娘为人奴仆,那也比一个能随便打杀了的妾珍贵不知多少倍
六娘淡淡笑道,“当年我娘要用顺娘去消弭那场祸事,他质问娘,舍得顺娘,怎舍不得六娘,怎不送自己的闺女儿给人糟蹋?”
芸娘捂着嘴瞪大了眼睛,一双美眸里尽是不敢置信,“爷……”怎么能糊涂的说出这番话,就算真这么想,也不能说出来啊
六娘轻笑,有些酸溜溜的道,“在他心中,你与我一般重。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该庆幸呢”
芸娘饶是经历颇多大风大浪,却也没想过韩家兄妹的过节竟然源于此处,这一刻,震撼了
说出那样的话,还让人听见了,就要有被人记恨到死的觉悟啊更杯具的是,他还一语成谶了
芸娘终于明白一开始六娘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只看他做的,说的不过是空口白话而已。
她即便自诩善辩,也明白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只能强自按耐下心头的震惊,匍匐道,“谢六姑娘提点,奴明白了。”这两兄妹的事情根本不是她几句话能劝回的,六娘这儿,韩过不下死力气赔礼,就算把六娘接回去,恐怕也只有跟他对着干的,而今天的情形,显然,六娘在家中说话的分量不轻。
芸娘起身,望着六娘欲言又止,既然六娘明理,又怎么会做出那种家丑外扬的事儿来?
六娘却是还有话要与李全说,没注意到芸娘的神情,只扭过头跑到已经目瞪口呆的李全身边拉着他的衣袖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舅舅,我托您的事儿办的如何了?”
李全下意识的看了看附近,那婆子说是给他们取茶,却是在茶房里呆着迟迟没有过来,见周围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音略带愧疚的道,
“我去的有些迟了,她被人灌了哑药,嗓子烧坏了……”
“什么?哑了?”六娘吃惊的拉着李全的手臂,她以为,海棠受了伤,那人牙子想赚钱,自然不会把她给折腾死了,灌哑药也不至于太早,却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海棠竟然哑了
这时代的女人有几个会写字的?哑了就没办法跟人沟通,她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若是救了个没法跟人沟通的哑巴回去,这事儿可就不好说了啊
李全见六娘的神情焦急,连忙道,“倒也不是哑了,我将她送去看了大夫,那大夫说,烧伤了声带,送的虽有些迟,倒也不是完全没救,只是嗓子是毁了,腿脚也延误了些时日,怕是日后不会很灵便。如今我把她安置在一个朋友家里,等养好了伤,再做打算。”
六娘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能跟人沟通就好,受点儿伤,换一条命还是划算的。
李全看着六娘欲言又止,他在一旁看了半晌了,有些话一直想说,终究没忍住,“六娘,我寻思着,你这么着总不是个事儿,就让他替你赎了身吧,总不能为了赌一口气,把自己的下半生给葬送了。你向来懂事,在这事儿上又怎么犯了倔呢?即便让他替你赎了身,也是他欠你的,你要怎么做,舅舅也不勉强你,这事儿上你可不能犯傻了。”
六娘不知道该如何跟李全解释这件事,她不是赌气,她吃过的苦不少,知道赌气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她之所以寸步不让,是因为那二货一点儿长进都没有,闻言只能苦笑,“我答应了海棠替她把这件事办好的,舅舅总不能让我食言于人,受人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话可是舅舅常说的。”
“不如舅舅替你跑一趟?”李全觉得六娘还是在赌气,顿了顿又道,“你二哥不是……”也要去东京么?只是这话说到一半就收了回去,看着六娘苦笑,“那舅舅替你跑一趟。”
六娘知道这事儿跟李全说不清楚,瞥了芸娘一眼道,“再看看他怎么做吧。”
这时代的女子没办法月兑离了家族过活,若是那二货听得进芸娘的话,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亲自登门来赎她回去,她也没办法反抗。
他不来,让个丫头来打嘴仗,她总不能自己去赎身吧……
不过,这话她可不会说的那么直白,傻子才会教自己的对手怎么对付自己
发书半个月了,话说,点推收不太好啊……不好看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