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认识我?”白衣男子蹙眉问道。
在这时代所有的委屈、憋闷,一直紧绷的防备心理,随着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霎时便消融开来。不敢置信般,淳于梓墨迷蒙着泪水,抬头仰望着身前男子。
繁华的长安城里,仍是行人络绎不绝,谁家酒肆的胡琴悠扬哀伤。
阳光在从男子的身后斜斜照了下来,时间像是定格在他精致的五官。他抬起带着红痕的手,作势要轻拍淳于梓墨的肩,却是顾着礼,攸然停手。有些慌乱的手足无措。
淳于梓墨抓起衣袖,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水,压下心中所有,疯狂肆虐的酸楚和想念,拼命露出笑颜:“是你么,义芳?”
她怎么会哭成这样?大眼睛、小鼻子哭得发红,虽然极丑,但还真是惹人怜惜。男子疑惑地点头,眉头越发紧皱。他向来心软,更见不得女人哭泣。微微躬子,带着一丝歉意:“恕某记忆不好。请问你是?”
“怎么回事?”胡灵儿奇道。
阳光正好,暖软的风从重重楼阁间吹来,带着些许市集的煎烤小吃的香味和鱼腥味。淳于梓墨细细打量。眼前的男子,约模三十来岁年纪,不是时下的微丰身材,瘦削而越发显得长身玉立。鹅蛋脸,薄唇紧抿,略有些细的眉毛轻蹙,阴柔的美。
男子眉间的陌生让淳于样墨的心,狠狠生疼。这是大唐呵……她有些失神。这个人,虽然声音、长像跟义芳一模一样,却是长了年纪,多了成熟,少了腼腆。
他不是义芳泪水不再掉落,心中的苦涩却像是水漫金山般淹了她所有的理智。她顾不得失不失礼,拉起胡灵儿逃也似的离开。
“娃儿,晚点再过来,大娘会等你。”
这女娃,莫不是想吃面饼没钱买?男子看着淳于梓墨青衫上的补丁,心中有些明白。他随手递过几个铜钱,快速地包好几个面饼。
“姑娘,你等等。”男子温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淳于梓墨身子一顿,心一痛。多么熟悉的声音……
“到底怎么了?”胡灵儿头一回看淳于梓墨这样哭,不由慌了神。淳于梓墨只是摇头,不再理会,埋头往前走。
“姑娘,这面饼……”男子跑在她们前头,有些气喘地递过一个油纸包。
胡灵儿叉起腰,一瞪眼,大声呵斥:“你干嘛?打发花子?哼,我们才不稀罕。”她一心认定是这个人把淳于梓墨当成小偷,这才让淳于梓墨大哭。
“我是一片好心。”男子连忙否认,依然温柔开口。他心道,堂堂一个男人,怎会跟两个小孩置气。这样想着,心里竟生起些许笑意。
“对,有钱有势的人,都用这好心来害人”胡灵儿恨恨。
淳于梓墨怔怔地看着男子腰间的那个蝴蝶结,但觉那束带飘啊晃的,让她的心更加的不定。深深叹口气,把心中的情绪稳定,她弯腰施个礼:“谢谢大人,这面饼我们不需要。今日怪某冲撞大人,还请不要介意。”
说完转身,落荒而逃。
真是个倔强又怪异的人男子尴尬地收回了手,有些无奈。
“奇怪。”他看着瘦弱的小小青色身影渐渐渐远去,忍不住摇头:“明明是生人,这女孩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还跟我十分熟识的样子?
“王兄,怎么这样好兴致?也来听小歌神的曲子么?”
男子轻笑,走向身后那个摇着纸扇的书生。“岑兄竟推了诗会来看杂耍班子。传说多半不实吧,区区杂耍班子的小女孩,怎能唱出令秋蝉聚停的好曲?”
书生“啪”地合上纸扇,不以为然:“艺术多半来自民间。”
“希望如此。只是西市这样大,也不知那名不见经传的富贵班子在哪?”男子打开油纸包,拿出一个面饼小小口地啃着。其实,他心里对诗会更加向往,但那些才子们一个个都闻歌神而动,诗会不了了之,他也只好同他们一道来瞧个热闹。
……
富贵杂耍班子的篷里,淳于梓墨和胡灵儿两人坐在长板凳上。
胡灵儿扭了扭,白胖的食指在脸上点个不停。她看看,盯着茶碗,默然出神的淳于梓墨,有些烦躁。凭她怎么询问,淳于梓墨就是不说到底为何失态。她才不相信,梓墨会因被人当成小偷而痛苦成这样。
“别看了再看,茶水都要被你的苦感染,变得发苦了。”胡灵儿摇摇淳于梓墨的手臂:“方才好多人吵着要听你的曲,你真的不出去?”
淳于梓墨闭着眼,慢慢趴到胡灵儿肩头,有气无力的样子:“没心情。”
“好吧。”胡灵儿撇嘴道:“反正师傅只让你唱一曲。咦,真是奇怪师傅为什么只让你唱一曲?依他的性子,应该是要你多唱,多挣银子才是。”
刑楚还算是有见识,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淳于梓墨心中了然。
由于淳于梓墨懒洋洋地不搭理,胡灵儿也觉得多说无趣,只能百无聊赖地闭了嘴,两眼滴溜溜地打量着外头的观众。
小小的杂耍班被里三层,外三层的观众围着,整个小巷被挤得水泄不通,甚至连这篷子旁边都被人围着。时不时的有人尖叫:“歌神呢?淳于歌神何时出场?”
起先,班子里的孩子都有些害怕。平日里,只要是武艺高强的师傅不在,碰上这种喊人继续表演的情况,他们定是要听观众的。因为,碰到不讲理或是“有心”的观众,这事就会演变成砸东西的行为。
可今日也真是奇怪,那些观众,一个个都锦衣华服、穿戴齐整,连喊叫声都显得温和平静。
他们几次唤淳于梓墨表演未果,也只能咬着牙撑下去。好在,那些冲着淳于歌神来的民众,似乎并不吝惜银钱。今日竟是到长安来之后,第一次挣得整锭银子的大好日子。
“真是无趣。”
“算了,走吧,走吧。看样子今天上午小淳于是不会来了。”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虽有些人走了,却有更多人来。
“今日定要听小淳于的曲子。不然,我们就真不走了。”说这话的是书生。
“居然摆起谱来了……”有些人终于不耐烦,向着篷子挤去。
这一声呼喝,引得众人不满。大唐的民众都是爱凑热闹的,一人动,全部人也都跟着动了起来。
嘈杂的脚步声,吆喝声纷乱响起。一直看着外头的胡灵儿尖叫起来:“糟糕,外头人躁动起来了”
“莫怕。”淳于梓墨站起来,苦笑。今日能来这么多人,怕是有人为自己这“歌神”做了免费宣传了。知道自己姓名又能出得外头的人,也只有刑楚、姬娘和李义府。显然,背后做这功夫的是李义府。只是不明白,李义府到底做的什么打算?难道,是想让等日后带着自己在人前炫耀?
这人,实在太好面子。为了面子,竟不顾别人会不会因此而陷入险地?要是他们此刻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