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过众人或担忧或得意的神情,淳于梓墨冷笑,“要证据?那就麻烦王大人为我们做个见证。”
面饼大娘夫妇一愣,疑惑道:“妮子,你真能有证据?”
淳于梓墨向着两人点头,微笑道:“当然,还请二老配合一下。”说着,便转身倒了碗水,又向姬娘借了个簪子。尖锐的簪子刺破指尖,嫣红的鲜血,滴落。
矮个子老汉傻了眼,其实,他也有些不敢确信淳于真是他的孩子。虽然他们曾在迁徙的途中遗失过孩子,但如李义府所说,世上同时间出生的孤儿何其多。这次,他是收了姬娘的一些银两,才拉了面饼大娘一起来。
“快去啊”面饼大娘催道。原先面饼大娘并不同意为钱而冒领孩子,可当她看见他们要领的孩子是淳于梓墨时,便改变了主意。她觉得这孩子亲切无比。她一点也没有迟疑,她相信淳于梓墨就是她的妮子。
老汉从淳于梓墨手中接过簪子,咬牙刺破手指,鲜血滴落。
众人围了上来,眨也不眨地看着碗里的两滴血。清澈的水里,两滴血缓缓靠近,紧紧凝成一体。
“哇,相溶了”清远和胡灵儿尖叫起来。
李义府和李默颓然无语。
刑楚、姬娘和矮个子老汉则是在瞬间惊愕后,大喜过望。
面饼大娘立时抱住淳于梓墨:“妮子,这么些年……都是娘不好,让你受苦了……”
胡灵儿听得泪水涟涟,哽咽着道:“梓墨,你找到娘了啊再不用被人欺负了”
“娘,你真是我娘”淳于梓墨也是有些激动,但觉拥着自己的怀抱温暖、宽厚。她吸吸鼻子,一股淡淡的烤面饼香味钻进心间,温馨的味道。
“师傅,班子里一向凭本事吃饭。今日我为您挣了不少,又有王御史做证,我可以认亲生父母了吧?”淳于梓墨从面饼大娘厚实的胸膛里抬头问道。
刑楚点头,从许四那里接过银袋,掂了掂,略略思忖后道:“这里大约有二十两左右。我虽一早规定过养银费,但你今日找到亲生父母,实在让人感动。你跟他们走吧。”
矮个子男子和面饼大娘齐齐向着刑楚躬身道谢,满月复的思念之情要跟淳于梓墨诉说。
淳于梓墨感激地向着姬娘微笑。看到姬娘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怎么不明白,姬娘只是为了要报复李义府,这才帮了自己。
“梓墨妹妹,你跟父母相聚,定有许多话要说。你们且先离开吧,晚些我会把那纸婚书的事替你办好。”姬娘只以为这次淳于梓墨是嫁定了,没想到滴血认亲竟证明了他们真有血缘关系那对夫妇,可是收了银子才不甘愿地答应前来。可惜了,那一套金银道饰……白白让淳于一家占了便宜。
矮个子老汉扶着哭得全身瘫软的面饼大娘,挽着淳于梓墨的手,向着篷外走去。他瞅到气急败坏的李义府和李默,只堆起笑容:“对不起了,两位大人。班主许的婚事,我家妮子并不同意。若是有心,等几年后,我们妮子长大一些,再来提亲吧。”
李默肥脸颤抖了两下,皮肤上渗出的油光因着这震动,都快要滴落了下来。他骂道:“你这平民竟敢在我们面前放肆”
老淳于似是惊了一下,头低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老汉说的全是事实,妮子的婚事,本就该由老汉做主。”声音虽小,咬字也带着北闽一带的口音,“s”和“sh”不分,却是坚定得毋庸置疑和语气。
面饼大娘也挣开了老淳于搀着的手,把淳于梓墨护在身后。
淳于梓墨有些感动,也有些惭愧,那滴血认亲,其实根本证明不了什么,只要是血型相同的都能溶在一起。当然,为了确保她是老淳于一家的亲生骨肉,她还特地在班子里所有的碗沿是抹了些盐水。有了这盐水,怕是鸡血和人血相混,都要相溶了。
她打定主意,等过了婚书这事,一定要把事情跟老淳于一家解释清楚。虽说他们是为了钱而来,可他们对孩子的感情是真挚的啊
此时,王义方站了出来:“万里相逢,真是令人感动。既然今日某见证了一切,某定会为你们一家主持公道。”顿了顿,他又微笑着道:“李大人贵为中书侍郎,广平男爵,又怎么会谋利为私。你们且放心去吧。”
李义府“哈哈”一笑:“同感动我让李默退了婚事便好。”
淳于梓墨真切地看到,李义府望向王义方的眼神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杀气。
“妮子,娘带你回家去,回家去……”面饼大娘又是哭又是笑,情绪激动。老淳于也是抹着老泪点头。
“小心点。”淳于梓墨走到胡灵儿面前,小声道:“只看不许说,晚点来接你。”看胡灵儿含泪点头,她这才稍稍安心,与老淳于夫妇向篷外走去。
“小淳于,你答应过我的,要帮我解释。”清远巴巴地追了上来。
这不解世事的娃淳于梓墨只得耐心劝道:“过几日,定会亲自登门,今日真是感激不尽”
清远笑道:“路见不平,本就该拔刀相助。恭喜你了我等你哦你只要随便找个长安城的居民,说是刘仁轨的府上,他们便会为你指路了。”
刘仁轨?淳于梓墨震惊,做海战课题研究时的研究的主角,第一次史料记载打退倭国,并让他们近千年来不敢再犯中国的大唐名相、名将——刘仁轨清远,居然是刘仁轨的孙子
姓淳于,在长安城中认识的人有李义府、王义方……淳于梓墨害怕起来,莫非自己就是那个间接引发他们之情恩仇,引得刘仁轨老年出征的“犯妇淳于”?
清远看淳于梓墨惊呆的样子,不由笑道:“我祖父真这么出名?连杂耍班子里的女孩都知道……”
“我,我只听说过你祖父的大名。”淳于梓墨拉上老淳于夫妇的手,大步离开,心绪不平。
当然,她暂时不能离开长安。许四和胡灵儿还在,她得把他们带走。等她把事情真相跟老淳于夫妇说明,她便要带着他们两个远走高飞,再不跟长安城中的人来往。她怕,她怕她真是那杀夫,被关在大理寺,又遭到李义府觊觎的女人……
这一个下午,是她过得最为舒心的时候。因她说想在长安城里走走,老淳于夫妇便带着她逛遍长安城的东西两市。他们为她裁衣,为她买各类小吃,为她买面具、风筝,甚至女子用的小丝巾和脂粉……
她推月兑不了,只得全数接受下来。到傍晚时分,她回了薛夫人的小院。
却见小院门口被盔甲森严的官兵们警戒,他们被挡在了门外。远远地,她瞧见了薛夫人的婢女——小喜。
小喜苦着脸,把事情说了一遍。原来,刑楚和姬娘邀了李义府、李默前来小院相谈。最终,双方动起手来,刑楚跟李默的两个侍卫同归于尽,而张义林竟帮姬娘挡了一剑,也微笑着死去。最重要的是,李默也受了点小伤,是以千牛卫也出动了。
“班子里的人都被拘了去问话。”小喜刚被官爷们问了话,此时自家的院子也进不出,只得百无聊赖地站着,叨叨地说起话来:“唉……我听说,李大人的侍卫可是长安城有名的高手,许班主的胳膊都被卸了血喷得满院都是……”
“灵儿她们还好吧?”淳于梓墨皱起眉头,心道,凭许四那后知后觉的性子,待他准备凑上前去时,大约战斗都结束了,只是胡灵儿性子急……
“你说灵儿啊,她能有什么事?那丫头机灵着呢元子一听到那边动起手来,便偷了钱要开溜,灵儿拉着许四追他去了。刚刚才回到这里。这不,官爷们正在问话呢,过一会儿就出来了。”小喜撇着嘴,有些同情的样子:“真没想到,许班子存了那多钱。一早官爷们就说了,这些钱,会分给班子里的孩子。可惜了,你现在有了家人,那些银子,你是分不到了……”
淳于梓墨却是握着面饼大娘的手,开心起来,心道,那些银子除去要还给李默的50缗,大约就只剩自己这两天挣的。银钱,她不放在眼里,只要灵儿和许四安全就好。
果然如小喜所言,胡灵儿和许四不久后便出来了。两人卷了被子,身后挂着兵器和那把品质不好的琴,两眼无神,茫然的样子。
“灵儿,四哥”淳于梓墨跑上前去,有些失控的喜悦。
“梓墨”两人把手中东西“哐”地扔下,抱头痛苦。
“没事了,没事了……”淳于梓墨轻拍着他们肩,轻声安慰。她不曾预料,刑楚竟会以那么惨烈的方式为姬娘出头或者,刑楚明白,姬娘对他没有过多感情?她更想不到,一向自私、狠辣的张义林会为姬娘付出生命。
感谢了,刘清远、王义方,若不是你们在,或许我也得卷入那场血腥之中……但愿不再跟长安城里的人有纠葛,但愿平淡生活,嫁个一心人,但愿自己不是那个“杀夫罪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