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世子要在莲香楼长期居住的事情定案之后,乔淇带着沈天洛主仆来到酒楼里最好的房间天字一号房。
沈天洛只随意扫视几眼,点了点头说:“小了点,不过还算干净。”
乔淇暗翻个白眼,以她的眼光来看,这天字一号房都快有百坪大了还嫌小,在现代铁定是总统套房级的,有钱人真是不好伺候。
接着要说的事很重要,住宿费可得好好算算,她心底盘算一番后,狮子大开口,要了五百两的天价住房费,沈天洛果然有金主的气魄,马上答应,不过同时她也必须答应他开出的三个条件——
“第一条,我的身分和在这里的事情必须保密,但凡有人问起,只说是来以食补养生的,其余废话无须多说。”
啊,那就不能达到宣传目的,乔淇坐地起价,当场加了一百两。
沈天洛不跟她计较这点小钱,二话不说的应允,随即说出第二个条件。
“除非我传唤,不然无事就别来烦我。”
她毫无异议地点头,这是客人的隐私权,越有钱的金主越需要这项权利,没问题,她保证随传随到、不传不到。
“第三条,我希望每日饮食能以养生药膳为主,菜色事先知会我,记住口味要清淡点,至于我的喜好就依着这张单子即可。”
乔淇想吐槽他,每日食补难道不怕补过头吗?又听他强调口味清淡,看来真是怕吃辣,不禁觉得好笑,没想到小小的辣椒就能整倒一个威风世子爷。
“掌柜的有什么高见吗?”沈天洛皱眉,见乔淇嘴角抽搐,一脸要笑不笑的丑样,心知她在嘲笑自己,脸色不由得一沉。
见他恼羞成怒,乔淇更是忍俊不禁,轻笑道:“没有,这三个条件都简单得很。”
沈天洛见了乔淇绽放笑颜,眉眼间流露出温顺的风情,心头的怒火奇妙地转瞬熄灭,“很好,今天晚上我想吃那秋菊桂花宴,快去准备。”
乔淇不由分说的就被祁安给赶出来,看着那道掩上的门,她忍不住瞄咕道:“世子爷了不起啊,架子这么大,三两句说完我都还来不及提意见呢,就被赶出门……”
“人家是养尊处优的贵人,和我们自是不同了,反正咱们也忙,待久了怠慢其他客人也不好,早早出来也好去忙别的事。”小伍说话一向圆滑,两方都不得罪,三两下便和缓了气氛。
“哼,掌柜的我可受不了气,他继续这样跋扈无理,哪天我忍不住了就给他菜里加点料,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小掌柜消消气,让人吃坏肚子会影响咱们莲香楼的生意,再说他可是王爷世子,万万不能得罪,咱们的生意最近好不容易上了正轨,禁不起再一次波折……”
乔淇见小伍说得慌张,扑哧一笑道:“谁说要让他吃坏肚子了,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他不是爱吃食补药膳,那就弄道地龙搁凤爪、冬瓜燉地龙,清热息风、通络、平喘、利尿,多滋补啊。”
房内的主仆俩对此毫不知情,祁安犹是不解地问向主子道:“主子,您怎么如此纵容那臭丫头撒野,我看那丫头还未及非就掌管一家酒楼,根本是把生意当成儿戏,一个黄毛丫头能成什么气候?我看,恐怕她就是因此自比天高,不可一世,压根没把咱们靖王府看在眼里,您若不好好教训她一顿,咱们不就颜面扫地?”
沈天洛兀自端着茶盏走入内厅,瞧着博古架上摆着的器物,“祁安,你出去吧,我想清静清静。”
祁安只得依从,临到门边又听他吩咐——
“等等你去告诉掌柜的一声,我这会儿嘴谗,想吃甜的。”
祁安应声而去,不过两刻钟,就见乔淇捧着托盘来了,原来此时正忙碌,伙计们都没空,她这掌柜的只得充当跑堂。
沈天洛见了她,挑了挑眉,问道:“做了什么来?”
“金桂蜜酿猫耳朵。”乔淇将小碗摆上桌,简短答道。
看着碗里黄色的汤水上漂浮着几点桂花,舀动调羹,见一个个白色的猫耳朵,像花瓣随风飞舞一般,他吃了一口,点头笑道:“挺不错,吃起来很有嚼劲。”
“你觉得好吃?”乔淇眼睛蓦地一亮,见他笑了,更是讶异,在她印象里,沈天洛的笑容总是带着狂妄傲慢,这会儿却像个天真的孩子,单纯地为了美食陶醉欣悦,对于一个料理人而言,这样的笑容是最棒的赞美。
料理人?没错,这道金桂蜜酿猫耳朵是乔淇自己动手做的。
她本想这道点心简单,莫香在忙,祁安催得紧,她干脆自己揉了面做猫耳朵,用莫香自制的桂花酿调甜汤,做了这道小甜点。
端着甜汤刚走出厨房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莫香的嚷嚷声,“这猫耳朵谁做的?面这么生怎么吃?”
乔淇脸一红,见前头祁安发觉她停下脚步,不解地看过来,不好开口自己想重做,硬着头皮上菜。
没想到他觉得好吃……他是除了晨风外,第三个觉得她煮的东西好吃的人。
不过他又跟晨风不一样,从前,她看得出晨风的勉强,明明不好吃却硬是塞进嘴里,可是沈天洛却吃得一脸满足,难道这叫作情人眼里出大厨……
呸呸,谁跟他是情人,他们什么都不是,沈天洛只是长得像她已故情人的男人而已。
“这道点心是我做的,我手艺差,你喜欢就好。”不知是否受了他的笑容影响,她忘了隐藏心底的话,一古脑地说出来后顿觉尴尬,迅速地告退出去。
沈天洛要喊她已是来不及,看了看那甜汤,嘴角不由得勾起笑意,又吃了一口裹着金黄蜜衣的猫耳朵,一股浓稠的馨甜顺着喉头似乎沁入心间。
“怪了怪了,我难道中邪了,跟那家伙说这么多做什么?”乔淇边下楼边喃念道。
“掌柜的!”小伍在楼下看到她唤了声,“墨公子来了,说有事要与你商谈,我请他到里间等你。”
乔淇点点头,转到里间去,见到墨尽日后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你是来说上回整合丐帮势力的事吗,结果如何?”
墨尽日依旧一脸酷样,简单扼要地道:“师父和阿龙费了一番工夫替你作保,此外柳先生也替你说话,这事勉强算成了,只是你这提出主意的人不在,后面该如何做也不知道。”
“这倒不算什么大问题,既然决定了,那么就能开始着手进行。”乔淇乐得绽开笑靥,“总指挥的人选呢?是老前辈还是柳先生?”
“柳先生说既是我们这边提出的点子,就由师父担了丐帮帮主的名头,柳先生是副帮主,柳先生说,让你也做个参谋。”
“参谋?”乔淇脑海中浮现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师爷形象,不由得笑了笑,“也把我算成一员啊,好啊,那你呢?”她一拍墨尽日的肩,兴奋地问。
“我自然替师父管着东城这边的势力。”墨尽日受不了她疏于男女之防,立刻锁紧眉头。
“以后咱们也算是伙伴了,请你多多指教。”她俏皮地一眨眼。
他忽地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转过眼,淡淡地哼道:“没想到你这丫头提的荒唐主意,也能得到大伙认可,如今还要正式实行了。”
“说什么话,你可知道为了这件事,我花了多少心力,杀死多少脑细胞。”
“脑细胞是什么?”
“就是脑浆啦。”糟!说了古人不懂的名词。她吐了吐舌,简单几个字糊弄过去。
墨尽日瞥见那粉色丁香,黝黑的脸一红,撇开视线后拉回正题道:“我不否认你的努力,只是这其中有许多困难,光是要说服各个乞丐头子就不容易,若不是他们心甘情愿接受,难保他们不会从中作棋捅搂子,你倒好,起了个头,后面这些事都由我师父和柳先生应付了。”
乔淇可不认为自己有卸责之嫌,“所谓术业有专攻,他们两位这样有人望,镇场子的事情自然得交由他们处理,我这出主意的人只要把各项措施想妥当了,让大家顺利执行就好,他们出的是苦力,我出的是脑力、心力,一点也不轻松,你可别胡乱抹杀了我的功劳……”
“不知是否我眼花了不成,怎么现在和掌柜的又说又笑的男人,竟像是上回偷了我钱袋的贼人?”
无声无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天洛竟来到门边,自个儿掀开门帘,听见他的声音乔淇心头一颤。
担心他再计较那事会与墨尽日打起来,乔淇心念一转,立刻选择替墨尽日掩护,再说墨尽日当天戴着斗笠掩住容貌,他轻功又好,沈天洛没道理认出他。
“你胡说什么?”她装得若无其事,沈天洛的眼光却凌厉得仿佛要从她身上创下一块肉来。
面对盛怒的他,她心一跳,想想当时在拥挤的人潮间,沈天洛竟能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她身边,识破东西就藏在她袖中,他敏锐的观察力不容小颅,此刻自己不免有些心虚。
“是我胡说,还是你胡说?”沈天洛冷哼。
他吃完甜汤,心情极好,一股冲动想再跟她说说话,到了前堂却不见她踪影,问了痴傻的八儿,他说姊姊在里间,于是过来想吩咐她再做一碗来,谁知竟见到她和人有说有笑的,而那人还是曾经企图偷他东西的窃贼!
墨尽日一见沈天洛也是如见天敌,立时横眉倒竖,“这家伙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妳跟我好好解释解释!”
“我……”乔淇被两人质问得莫名其妙,怎么瞧眼下这情景,像是她偷人被抓包?正要辩解,话却被打断了。
“我也要你一个解释!你当日口口声声说是遭人栽赃,但现在偷我东西的贼厮怎么和你混到一处了?可别以为他戴了笠帽我就认不出他,看来我当日说你是贼,也不算冤屈了妳。”见她摆明了掩护墨尽日,他心中莫名的怒火狂烧不止。
见两人一个比一个凶,尤其沈天洛问话一句比一句犀利,她答什么就被反驳什么,乔淇急得冷汗直流,咬咬牙豁出去了!
“有什么好解释的?当天我被那贼人撞得晕头转向,才因此被栽赃了东西,压根没看清他的面目。”说完又指向墨尽日,“至于你问他为何在这儿,他就是来这里吃食补养身子的,我们这儿是酒楼,客人给钱我们就提供服务,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两人都是不服,要再开口,乔淇只好又道:“你们两人一人一句连连逼问我,还以为自己是审案子的县老爷不成?好了,我现在解释了,你们别再反驳,再反驳我也说不出什么新花样,信不信,由你们自个儿!”
她一说完,墨尽日狠瞪她一眼,转身就走,只撂下一句话,“来日再找你算帐!”
走了一个,剩下更难缠的沈天洛,他眼神锐利地看着乔淇道:“你再怎么诡辩也无用,我不认为我会看错人。”
乔淇无奈,“既然你的看法是雷打不动,那我还能说什么?”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说明白的,你和那家伙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沈天洛也走了,乔淇心里其实对他感到愧疚,他的怒气是情有可原,当日的事毕竟是墨尽日有错在先,自己却在还不清楚墨尽日行窃动机的情况下就选择欺骗沈天洛,确实说不过去。只是再怎么说,墨尽日如今已是她的伙伴,她也不能出卖他呀!
当晚,在小伍去天字一号房收拾餐盘碗筷后,乔淇问了沈天洛的情况,果然这位世子爷心情不爽快,饭菜用得极少,大半都原封不动地撒了回来。
乔淇看着那些菜,突然想起下午他吃猫耳朵时的笑容,心底的歉意更深,想了想后,她让莫香做了道什锦鲜菇海鲜粥,又配上几碟酱菜,亲自为他送过去。
“臭丫头,你想干么?”
来到天字一号房前,乔淇却被祁安这个程咬金挡在门外,不禁内心嘀咕,唉,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个刁蛮的奴才呢,表面上却不得不堆上笑脸道:“我看沈公子晚饭用得少,怕他夜里饿了,就做了些粥送来。”
“确实,主子今晚食欲不佳,我看他似是生着闷气。”祁安说着突然牛眼一瞪,吓了乔淇一跳。“你怎会变得这么好心,莫不是我家主子就是被你给气的吧?”
这小子直觉竟然这么神准……乔淇嚥了嚥口水,好声言道:“这位小扮怎么这样说话,你们既然住在我这莲香楼,就是我的客人,我们酒楼管的就是吃得饱睡得好,要是让人知道我们莲香楼竟然让客人大半夜里饿肚子,岂不教人笑话?”
她自觉说得诚恳,演技很到位,但祁安却一脸不信的看着她,“我看你还是省省吧,说不定你这粥里下了蒙汗药,打算把我们迷昏了打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喂,你也太无理了,我也是好心……你别推我……”
祁安二话不说推着乔淇要她离开,乔淇端着粥生怕一不小心翻倒,因而不敢跟他争,只得妥协。
“臭小子,总有一天给你好看!哪天姑女乃女乃不高兴了,赏你一道地龙炒巴豆,恶死你、痛死你……”乔淇端着粥下楼,满心不愉快,小声地忿忿骂着。
“你要给谁好看?”
一道人影挡住她的去路,听闻问话,她一抬头,身子瞬间一震,“你、你不是在房内?”
沈天洛一脸狐疑地看着她,“我刚刚去圈子里逛了一圈。”
乔淇像做了坏事被拆穿般莫名心虚,吶吶说道:“是吗?”
“妳找我有事?”眼睛瞄了乔淇手上的托盘一眼,思绪略转,已猜到怎么回事,笑意立即跃上眼底,灼灼地看着她。
乔淇见他看着自己,眼神中似乎有种莫名的情绪,突然瞥扭起来,磨赠老半天才道:“我见沈公子晚饭用得少,送粥过来。”
沈天洛微微一笑,温柔的笑意魅惑人心,让乔淇有一瞬间失神。
“我下午被某人气饱了,晚饭自然用得少,但我记得并未曾吩咐掌柜的送粥来。”
乔淇被他这么一说,困窘得不知该怎么回答,更不情愿对他坦露自己的担心,于是小脸一扬道:“既然你不饿,那我这粥就不送了,沈公子你歇息吧。”
说完,径自要下楼,却被沈天洛伸手一拦。
“等等,刚刚是不饿,这会儿散完步活动了筋骨,倒想再吃点东西。掌柜的既然送来了粥,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你的好意,便请掌柜的将东西送到我房里吧。”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乔淇只得转身又上楼,来到天字一号房门前,见祁安先跟他主子问好,又不悦地瞪自己一眼后,这才开了门。
进了房门,待沈天洛在桌前坐下,她揭开粥碗的盖子,用大汤约将粥装进小碗中。
沈天洛静静看着她盛粥,不说话,只是笑得诡异。
笑成这样干啥啊,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是没被人伺候过吗?乔淇努力忽视他的视线,自顾自做着手上的动作。
“那只大红虾还请掌柜的剥壳。”
真把她当丫鬟使唤啊,乔淇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恐怕不太方便,我的手脏,万一让沈公子吃坏肚子就糟了。”
沈天洛笑笑道:“不碍事,我让祁安盛水来。”
说着果真就唤祁安去要来一盆温水,乔淇无可奈何,只得净了手,帮他剥虾。
沈天洛吃着粥,米粒滚得绵软,吸足了汤汁,每一口都饱含海味的鲜甜,他边吃边看着乔淇剥虾,见她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小手,纤细的指头灵巧地剥去虾壳,动作极为优雅,丝毫没有贫户女的粗鄙,尽避早先已为她的气质惊艳,这会儿还是再次感到惊讶。
待乔淇将剥好的虾放入他的碗中,他问道:“我说掌柜的今晚是怎么回事,又是为我送粥又是剥虾的,这般讨好我,是打算为了下午的事情跟我赔礼吗?”
实情虽说真是如此,但她拉不下那个脸来承认,“沈公子多虑了,送粥只是出于对客人的关心,至于剥虾,您这贵人都开金口了,我怎敢拒绝?”
见她一脸骄傲,沈天洛却没有任何不悦,只觉得她个强耍嘴皮子的性子很可爱,察觉到自己对她的纵容,他有些讶异,然而也不打算收回。
他还是咬着下午的事不放,“掌柜的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什么话?”乔淇不解。
“你和那个贼厮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与你有何关系?”乔淇没好气地答道。
她这态度让沈天洛的眸中闪过一抹冷厉。“如何没有关系,你以为我看不出妳在掩护他?”他语气透出霜寒,加重声音低道:“当日你口口声声说被冤枉,如今又是这般,难道你真是他的同伙?”
许是他的眼神充满防备,太过距人千里之外,乔淇下意识地就道:“不是!”叹口气后,决定如实解释,“我和他如今确实是朋友,但那一次的事情我完全不知情,也不晓得他为何要偷你的东西,但我想他并没有恶意……”
她本以为坦诚之后,沈天洛会勃然大怒,没想到他竟一脸温柔的有如三月春风。
“你不用维护他,七儿,我才不在意那家伙有没有恶意。”
身为靖王世子,加上父王的狼子野心之故,从小到大针对他而来明的暗的、家里外头的恶意向来不少,他压根懒得一一在意,只是谁敢触怒他,他也不会善罢甘休就是。
乔淇呆楞住了,这家伙干么突然叫她的名字,还笑得一脸春天到了的样子,不行不行,让长得像晨风的一张脸这样对自己笑,有十颗心都不够沦陷。
心儿怦怦乱跳地慌乱着,又见到沈天洛嘴边那一抹得意的笑容,她更是被撩拨得心头不定,立刻告退离去。
祁安见门突地打开,乔淇神色奇怪的出来,心底疑惑,不由得好奇地看了看房里头,主子柔情款款地望着那丫头的背影,他差点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那样威风不可一世的主子,何曾有过现在这副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