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出现,既代表了光电技术上的革新,又代表了“云系统”的一大进步。然而事情总有两面性,越来越多玩家出现烦躁不安、失眠的症状,甚至患上精神疾病。在他们的认知里,现实与虚拟的界限越来越模糊。
在“末日交锋”前,洛杉矶有一名中学生认为自己是强大的战士,便踢伤流浪的小动物(此举引发动物保护协会的抗议);有人得了强迫症,连和朋友打招呼都在用游戏人物的招呼动作;有人只喜欢游戏人物,声称对现实世界的女性已全无兴趣……在被采访的时候,上述患者仍没有意识到自身与现实、与社会的月兑节,依旧我行我素。
在“末日交锋”当天,美国共有数千人自杀,其中抢救不及时而死的约有七十多人;有大学生冲进教室开枪射击,射杀同学、老师共十一人,然后饮弹身亡;有十四人猝死于电脑前,死时还戴着全息头盔。有调查报告指出,与上季度相比,思觉失调患者同比增加72%,这不是个小数目。
在“末日交锋”后,新的症状出现在人们面前:玩家们开始恐惧黑夜,睡眠时间缩短、睡眠质量变差,其中大部分人抑郁、易怒。某位躁狂症患者坦言:“如果不是和死灵玩家发生冲突,我想我是能控制情绪的。死亡前看见的居然是一张僵尸脸,这谁也受不了。”
有社会学家认为,《乾坤》内的阵营冲突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游戏流程,而是现代人群被都市生活压迫后的集体疯狂。人们在生活中、学习中、工作中积储的压力需要发泄,所以必须找到“敌人”,游戏里的阵营冲突正好能为他们提供数不清的“敌人”。正因如此,与白骨暴君的战争才吸引了大量玩家。然而令人担忧的是,在日趋完美的技术支持下,虚拟世界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可供发泄的乐土,它也可以将种种负面情绪反馈到现实中,使人精神分裂。在阵营冲突的浪潮下,游戏的娱乐性开始消失;而玩家们在潜意识里将“杀戮”扭曲为“娱乐”,他们的精神状况令人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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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新技能后,清沂问道:“老师,我还想知道,星夜之门是不是无限次置换新属下?可是目前为止我也只置换成功过三个啊?其他的去哪里了?按技能属性来说,应该是百分之百能转换才对的……星夜之门的吸收与作用原理到底是什么,以及为什么会出现特殊情况,您能不能说清楚一点儿?”
听了这话,德弗的脸色极端难看。他鸡爪子手一伸,就将清沂的头颅自门扉上扯下。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的大眼球就顶在清沂眼眶前,声音带着嘶嘶的寒气:“我以为你多多少少和那些庸俗之辈不同,原来也是一滩狗屎。技能、技能……冒险者只会用一大堆无聊的数据自欺欺人,真是天真得让人同情啊!!!力量和技能是不同的,你要我说多少次才懂?!”
清沂说不出话来。他第一次看见这么凶的德弗?布里,对方似乎完全成了陌生人,是要取清沂狗命的陌生人。
将臣见状,赶紧上前拦住德弗:“老废柴,有话好好说,别吓着他——”
“可他根本就是个庸才、废物!你看看他满脑子都在想什么?!他想用文字和数据去诠释力量!!!啊哈哈哈,我不如找条狗当学生?起码狗不需要我给它讲解肉骨头的原产地和保质期!”德弗说话不带脏字,但恶毒程度却远超那些脏字。他鄙夷地瞧着手上这个骷髅头,表情扭曲:“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试图拨开迷雾、看见真实,但你却硬是要刷上迷雾才心安理得?”
“我只是想知道详细属性……”
“那就自己总结规律啊?!你有智障?你不会动脑子?说到底,你们冒险者不适合在这个世界生存,因为你们本就格格不入!”
“我代入了!”
“啊?在这儿毫无负罪感地杀几个原住民、又或者对某个原住民产生难以割舍的感情,这就叫代入了?可你在这儿吃饭吗?你在这儿睡觉吗?你在这儿结婚生子吗?”德弗像是发现了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嘴角上扯,笑得分外乖戾:“你的确和别人不同,但你比别人更悲惨!你活在夹缝之中,既不属于这儿,也不属于那边!”
这句话真切地击中清沂的心。
“有了文字,就有了疑问!我看我还是这样处理比较好,省得你问来问去!”随着德弗魔杖一挥,清沂发现技能属性又变了:
星夜之门死灵王者特有的灵魂空间,储存了无穷尽的灵魂,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现在给我滚吧,你真让我感到恶心!!!”德弗转过身去,背对清沂。
白骨门扉解体,然后拼凑成白骨暴君。清沂向老师鞠了一躬,便默默离开。就连罗伯特都没这么骂过他,但他却生不起反唇相讥的心思。
太有趣了……游戏难道不是基于数据而成型的吗?无论图片、立体模型、声音还有故事情节,全都是系统数据库里的一份子,全是1和0的集合。玩游戏时获得的成就、装备都只是一堆不能拿来吃也不能拿来喝的数据,可为什么能让人沉迷?
是因为游戏带来感动与快乐,它有着生命,就像是一个触手可及的新世界。玩家们对游戏评头论足,赋予游戏价值。在玩家眼里,《乾坤》是个不错的游戏,值得将其当做现实、沉迷其中。
可是,《乾坤》里的npc却觉得冒险者一钱不值,也并不欢迎冒险者。他们自有自己的价值观,不需要玩家去认同他们。《乾坤》已经是他们的现实,不再是单调死板的数据。这种高度人性化的人工智能总让人分不清真伪,似乎他们真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如此一来,所谓的“代入”只是理论,实际操作中难以办到。人总不能活在虚拟世界中,也不该对虚拟生命产生强烈感情。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现实与虚拟中找到平衡点?
“我到底是疯了呢,还是疯得不够彻底?”清沂自问着,然后苦笑。这种深层次的哲学问题他应付不来,所以还是将之抛到脑后,处理俗事算了。
他想了想,便回到城主府、走进娑儿房间。娑儿正坐在梳妆台前,百无聊赖地用手指绞缠头发,一见到镜子中倒映的爸爸,便兴奋地跳起来:“爸爸——哎呀!”只听惊叫一声,却是她起身时没注意,椅子向后翻倒,砸在地上。
“明明是女孩子,却比男孩子还要粗心,真是服了你啦!”清沂哈哈一笑,抱起闺女儿,习惯性地原地旋转一圈:“咦,胖了点儿啊?是不是万圣节糖果吃多了?”
“我哪里有胖啦!我每天只吃很少很少的!”娑儿嘟着嘴巴埋怨道。她越来越漂亮了,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睫毛能扇起一阵阵春风;她的身量也比初置换时高了半个巴掌,倒像吃了催熟剂似的;唯一不变的就是她那天真烂漫的心性。作为一个父亲,清沂衷心希望娑儿永远保持一颗童心。
然而,德弗老师的话又在他脑海响起:“你活在夹缝之中,既不属于这儿,也不属于那边!”
清沂非常清楚,自己是个孤独、人际关系失败的人。在“末日交锋”后,他失去了所有朋友,一度变得自闭、阴沉,是罗伯特打开他的心扉,是一众属下让他重新焕发感情,是“等待之城”给予他继续游戏的动力和理由。然而在心理学上这被称为“感情替代”……罗伯特、费马、斯特润姆等人其实是自己在精神空虚中找的替代品,就像某些家庭把宠物当成孩子一般。一旦清沂在现实生活中有了稳定的人际关系,不现实的感情就会慢慢消退,属下最终会成为可有可无的人。
那么,对娑儿的怜惜、喜爱、关怀是不切实际的吗?是被人当做病态而需要心理辅导的吗?是那种以后注定遗忘的感情吗?!……
“爸爸,你在想什么呢?”
娑儿娇女敕的嗓音将他拉回现实。他抚模娑儿的乌黑秀发,笑道:“爸爸准备带你出去玩!”
“好呀!”娑儿刚说完,眼里的神采就逐渐黯淡。她抓着清沂的衣服,闷闷不乐:“乔恩特爷爷说,外面很危险,不准我出去……”
“没事,爸爸可以保护你!”清沂牵起娑儿:“咱们走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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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斯坦特境内,抵抗军的指挥部。
玩家和npc们坐在指挥部中,面对让人眼花缭乱的魔法道具,不停地汇总前线传来的情报,同时按照总指挥官的要求传达命令。总指挥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身穿一套印有椰树图案的黄色沙滩衣裤,戴着一双大墨镜;他头发是黑色的,皮肤是古铜色的,说不定是夏威夷居民;他坐在指挥部正中央(这方位准得好似请中国堪舆师看过风水),一双人字拖鞋离座位好远,让人有忍不住帮他捡回来的冲动。尽管周围的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但总指挥官似乎没被这气氛感染,仍旧悠悠地打了个呵欠,两眼泛起泪花。这就是“福音”最强的军事家,“骗子”白头鹰。
一个人推开指挥部的大门,径直走向白头鹰。这人戴着茶色风镜,一头金发根根挺立;他身披闪耀魔法符文的锁子甲,小臂也套着金色护甲;他走路时好似没受到重力影响,脚跟虚踩,仿佛随时要月兑离地表。他身上散发着金色的、温暖的光辉,一下就吸引了玩家们的注意。这正是“福音”大神、荣光戟手自由头等舱。
“嗨,白头鹰!”自由头等舱道。
“嗨,‘禽流感’。”白头鹰道,然后又打了个呵欠。
自由头等舱脸色变黑。有几个正工作的玩家忍不住嗤笑,然后就被强大的杀意笼罩,使得笑声在他们喉咙间卡壳。指挥部里的工作全部停顿,安静得只听见魔法道具在滴滴答答。要知道,自由头等舱的公认外号是“病毒”,叫他“禽流感”只会引爆他的怒火。
白头鹰和自由头等舱有过节。在当初轰动全美的“铁索山脉”战役——精灵、兽人两个阵营的冲突里,梦断关河(来自“华夏”的神机军师)指挥兽人打败了精灵(白头鹰担当精灵的总指挥官),当时自由头等舱就在梦断关河麾下作战。据说白头鹰因此连带着讨厌自由头等舱,坚决不邀请他助战。
“我来了,你就这么欢迎我?”自由头等舱缓缓收起威压。他将拖鞋踢过来,然后环视指挥部内的摆设:“我这次来是为了阻止六月阳光,所以我选择成为你的棋子。你可以对我下达命令与任务。”
“好啊。”白头鹰道。
“你居然同意了?”
“为什么不同意?我虽然年纪不大,但不代表我没脑子。你是一颗很有用的棋子,我非常渴望把你摆在棋盘上。”
自由头等舱笑了:“没错,我看重的也是你的指挥才能。”
两人对望一眼,一瞬间就达成共识:要让六月阳光惨败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