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偷来的名字……不过也算了,谁让她不会给自己取名字呢!
可是话一出口,周围的村民都喧哗了起来,那个被她捉走的女子尖叫号哭,好象生不如死一般,让她好生惶恐。到底怎么了?不喜欢她用自己的名字吗?
那个少年顿了顿,柔声道:“那是别人的名字,你是妖,她是人,难道你不知道偷了别人的名字,就是要将他人的生命占为己有的意思么?她还活着,你如何能替代她?”
咦?是这样吗?她的耳朵顿时耷拉了下来,没精打采。唉,好不容易有了个名字,却不能用了,真可惜。
“御子……你看……小女为她挟走饱受惊吓……您就当为民除害,收了这个妖孽吧!不然日后修炼成大妖,还不知怎的嚣张可怕呀!”
那个女子的父亲一出言,附和声一片。她再懵懂无知,也感觉到了众人对她的敌意和杀气,牙齿和爪子本能地暴长了出来,下意识地要保护自己。
“慢来慢来,我且先问问这个姑娘,它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么?”
那个少年柔声问着,她立即见那女子红了脸,满是娇柔神色。
“奴家一醒来,就发觉衣裳都给那妖孽扯破……她还化做我的模样,对我动手动脚……”话说到此已是微微哽咽,泪水涟涟,“求御子施法,将这红毛畜生收了去吧!奴家受此侮辱……也不敢苟活于世……”
分明心底满是暗自喜悦,为何还说出这些伤心之言?欺负她是狐狸,以为她不懂吗?
少年又是一笑,“姑娘大可安心,这小妖不过是刚成精的母红狐而已,或许只是好奇凡人,才将你摄了去,自然谈不上羞辱二字,你过虑了。何况她并未伤人,或许来日可以修得正果,成为仁兽,不可因私心毁其前途。我先将她原形打出来罢!”
他抬手,掌心一片乳白色的光,飞快往她头顶罩下,她只觉浑身突然重了起来,再也无力维持人形,“砰”地一声,白雾俱散,她化回了狐狸的模样,一双惨青的眼灼灼动人,直直地瞪着他。
那人挑起眉毛,笑道:“果然是个漂亮的小狐狸。”
她觉得这个人的眼光,从她尖尖的耳朵一直流淌到尖尖的嘴巴上,再从艳红的毛皮一直转到身后蓬松的大尾巴上,这样的眼光让她紧张起来,缩成一团,如同受惊的小兽。
少年将她提了起来,抱在怀里,回身对村民做了个揖,朗声道:“此乱已平,我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走,连眼角也再没施舍给那个美丽的女子。白色的宽大袖子打了个卷,半点尘土不沾,飘飘洒洒,转眼就走出了那个村子。
她缩在那人怀里,只觉晃悠悠的,缕缕和那女子完全不同的幽香钻进鼻子里,好闻到让她打了个喷嚏。
“既然可以成精,证明天地待你不薄,何苦夺他人的相貌名字?总有一日你可自己幻化人身,不急在一时。你去罢,好好修炼,希望能得正果。”
少年将她放在了地上,随手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把她喷在胸口的唾沫鼻涕擦了擦,丢在一边,转身就要走。
她呆呆地看着那团白纸飘荡着落在身边,那么轻易就给他丢弃了,心里忽然有种冲动,迫着她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日后我可以去找你么?”
少年勾着嘴角,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暂时不配知道我的名字。小狐狸,等你什么时候比我强了,再来找我吧!”
她一愣,那一个刹那,羞愧,恼怒,不甘,愤怒……全部冲了上来。
他说: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
……………………
…………
一片雪花落在她鼻子上,冰凉的,勾回了她的神思。
非嫣不耐烦地抹了抹鼻子,怎的又想起这些不愉快的回忆?想来与镇明这么久的纠缠,或许只因为当时她的不甘心和恼怒罢了。
那样一个俊美少年,那样一个万木疯狂翠绿的夏天,他却将那只天真的狐狸弃若敝履。
从此结怨。
她的恨来得突然又猛烈,只想着自己在这个高傲的御子面前失了面子里子,总要给她讨回来!她发了疯一般地修炼自己,日夜不停。若不是从前那种刻苦,现在也无法得到一身妖力。
那么久以来,她只知道要让那人刮目相看,对她说抱歉,说小看了她。后来初代麝香王统一神界,将有神之血统的人通通招了去,她也炼成九尾妖狐,列进了仙班……
啊,真是无聊的回忆,怎么全是和他纠缠不休的东西?想来自己自由自在的日子,少之又少,等到终于想开了不去找镇明的麻烦,他却自己缠上来了,这算是孽缘么?
雪花还在飞舞,看样子今年西方王城要面临百年一次的寒冬。她拉了拉身上的披风,转头往阴阳宫方向望去,隐约可见殿前幽蓝的长明灯灼灼跳跃。
镇明的阴阳宫可说是西方王城的一个屏障,也可说是最神秘的地方。
他不愿困在麝香山,却独自建了西方王城,按人间律法设立朝廷,成为神界的中心力量。无论麝香山如何去征服南北东三个地方的城镇,却从来没人敢在西方王城擅自做什么,这里是镇明的地方,初代司土之神,哪怕不清楚他的实力,却也没人愿意动他的东西。
绕过王宫的小花园,再过两条露天回廊,不需要曲折,她的住处原本就与阴阳宫靠得很近。从外面望去,宫内漆黑一片,半点火光都无。不用说,他一定还在占卜厅内寻找辰星的行踪。
非嫣撇了撇嘴角,懒洋洋地走了进去,所有的大门在三步远的时候自动打开,好象早就知道她会进去一样。
占卜厅里火光明灭,青石书案上放着一架八宝璃蝠铜镜,里面云雾缭绕,什么也看不清。地面是青幽幽的龙骨八卦,正中放着一个青铜鼎,里面有清澈见底的水,此刻却在不停地翻滚跳跃着,从底部溢出无数漆黑的墨水般的颜色。
“咦?这个迹象……莫非?”
非嫣突然走了进去,一见到这诡异的景象立即开了口。
镇明没有回头,只是神色有些凝重。
非嫣悄悄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轻道:“看来四方那里趁着麝香山大乱,开始行动了呢。”
他点了点头,手指轻轻触了一下铜鼎,里面的波动立即停止。
非嫣将披风月兑了下来,随便丢在角落里的一张青帐木床上,又道:“看这个迹象,该不会他们当真胆大到招来了……”
“恩,他们企图召唤暗星。荒谬!竟然想要暗星来颠覆麝香山做麝香王吗?!他们哪里来的自信可以控制暗星?!”
镇明摇了摇头,四方那里简直是有些疯狂了,他才不信新的四方之长白虎会乖乖听从暗星的话!既然目标是麝香王,白虎策划了这许久,按他的个性,怎么可能会让黑暗的势力出头呢?但若只是想利用暗星,他未免又过于自信了……
只要是资格较老的神,都体会过暗星的可怕,那次惊天之战,除了荧惑和镇明能帮着麝香王出手之外,其余的神只有感叹躲避,根本无法上场。那一战将曼佗罗的地下冰城地势完全改变,现在谁也不知其真正的位置。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暗星,他不过是一个面目普通的男子,只是一双眼阴沉沉的,煞是可怕。斗到后来,他现出了原身,却是一只漆黑古怪的兽,比整座宫殿还要巨大。头角峥嵘,四只爪子上黑色的毛发飞扬,两只眼睛金光粲粲,到今日他还对那种嚣张的邪恶记忆犹新。
当时四方也各自现出了原身,一群神与兽斗成一团,那恐怕是自古以来,四方和五曜最和睦的一次了。结果却仍然让麝香王死了,暗星的魂魄从身体里拉出来的时候,不过是一团模糊狰狞的黑色影子,墨雪用破间刀将其劈成了两半,然后他开了结界将一半的魂魄送去另一个时空里……
现下好不容易平静了几百年,却如何又将那魔物放出于世?迷惑了凡人的心,天下大乱,对神界又有什么好处?白虎这个人,当真令人费解。
非嫣忽然笑了起来,柔声道:“你如果要我帮忙,只说一声便可以了,赴汤蹈火谈不上,不过帮你四处跑跑探点消息还是可以的。”
镇明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说得这么好听,原来也不过是想自己一个人溜走快活罢了,偏不让你得逞。你只要不给我添麻烦,就是万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