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充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心里暗暗计算着时间,他认为就这么点路途,火头早应该燃起了,然而,对面仍是黑乎乎的一团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再也没法忍受,破口骂道:“这群废物,在干什么?怎么还不放火?”
说真的,沈充根本没法料到放火队连同弩手,合计三千人已死的一个不剩,不光是他,换了其它任何一个人都很难想像的到,就算出动大军来围杀,也总得搞出不小的动静,没可能死的这么利索,的确挺蜚夷所思的。
沈充的面色难看之极,部将们均是噤若寒蝉,谁都不愿去触他的霉头。自从这人死了儿子之后,原本性格粗豪的他已变的喜怒无常,受不得丁点刺激。
如果趁了沈充心意,这人打起赏来毫不吝啬,大把大把的金银直往外洒,令部将们喜笑颜开。一旦稍有逆拂,那可就有的受了,痛打一顿算是轻的,被打杀当场都很正常!说难听点,沈充已经有了自暴自弃的倾向。
久而久之,部将们也学会了看脸色说话,沈充情绪稳定的时候,提些恰当的意见,可以得到丰厚的赏赐,正如提议火攻的那两名将领,心里都乐开了花,而在此时,沈充已有了明显的暴走迹像,没人再敢上前搭腔,尽管他们对树林里的非正常举动也很是不解。
沈充的耐性正在逐分逐寸的被消磨而去。胸腔里的郁气也是越积越厚。迫切想要知道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顿时目光一扫,盯着提出火攻计划的那名将领,冷声道:“你说!是你提出放火烧林,你说说看,那群废物在搞什么鬼?为何迟迟还不动手?”
这名将领暗暗叫苦,他也不知那两千人在做什么,可是被倒霉的抓了壮丁,不答也不行,想了想。硬着头皮道:“禀将军,由前方发出的声音判断,应是在伐木,对此末将甚为不解。按说放火何须伐木?末将梳理了下,不外乎两点,一是经过我军先前的投石机与床弩打击,枝木稀疏,空隙较大,不利于火势蔓延,因此砍些小树堆积在地面,淋上火油,烧起来能很快蔓延。第二个猜测就有些大胆了,他们有可能伐木堆积掩体。吸引敌军来攻,然后趁着黑夜以强弩消灭来犯之敌,为将军您活捉云峰扫除障碍,总之,两个可能性都有,究竟如何,将军不妨稍待片刻。”
其实,这番作答漏洞百出,比如没带斧头难道以刀剑砍树?而且夜间风大,风助火势。又何必砍树?再退一步说,以那三千新军,有主动吸引敌人来攻的胆子吗?
不过,人心里有了期待的时候,往往会不自觉的朝有利于自已的想法上靠拢。此时的沈充就处于这种状态,他寻思片刻。点点头道:“此言倒也有几分道理,本将再等等好了。”
这名将领不由得松了口气,总算勉强过了一关,而其他将领虽有人听出了不妥,可沈充都已点头拍板了,他们又何必自寻没趣?关键还在于没人能想到前方的队伍已全军覆没。
时间继续流逝,沈充再次积蓄起的耐性又在一点点的消磨,他觉得自已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煎熬,当即转头喝道:“你们几个去前面看看那些废物究竟在做什么?怎么放个火都要这么久?”
“遵命!”两名亲卫领命,正要转身离开,突然有人唤道:“将军快看,树林着火了!”
沈充连忙转头看去,只见正前方的树林自下向上迅速升起了一大堵火墙,在漆黑的夜空中,显得蔚为壮观!尤其以他的目力,能清楚看到在树林的顶部,有相当数量的细小枝条随着上升气流盘旋飞舞,而在地面,则是影影绰绰的黑衣身形来回奔走。
“哈哈哈哈”沈充顿时仰天一阵狂笑,好半天才笑声暂歇,指着树林道:“姓云的,老子把树全烧光,看你以何为凭?哼!明日老子便把投石机、床弩推到你营寨门口,你他娘的能往哪逃?我的儿,你睁大眼看看,为父就要为你报仇了!哈哈哈哈”
沈充的笑声有如夜枭般凄厉尖锐,充满着无尽的怨恨,令一众将领们均是毛骨耸然。
同一时刻,王敦也被熊熊火光吸引出了营帐,由于有宫城遮挡住视线,只能看到东北方向被映红了半边天,不禁转头称赞道:“火光必由沈充放火烧林所致,他能想到这一点,可见也不糊涂,倚仗一去,他日破云将军营寨当能轻松许多。”
跟着过来的南中郎将周抚赞同道:“不错,届时沈将军回师配合丞相攻打苏刘二贼,我军当胜算大增,罢黜司马绍这个黄须鲜卑奴指日可待,哼!国之神器,岂容番邦蛮夷染指?”
王敦点点头道:“东海王冲才是晋室正统,想必武皇帝在天之灵亦不忍见江山被黄须儿僭越!”接着,向左右吩咐道:“你们两个去沈将军营寨跑一趟,询问下今日战况,并带个话给他,让他稳扎稳打,万勿急燥。”
“遵命!”两名亲卫迅速向外奔去。
这一场火,同样把温峤、庾亮与郗鉴吸引上了城头,白荡湖位于宫城东华门的东北方向,站在东华门上可以望见湖前树林的斜侧面,从这个角度看,火势象是刚刚燃起,还未蔓延开来。
庾亮有些失神,好半天才摇摇头道:“云将军可真大意,竟被沈充烧了树林,否则以此为凭,沈充如何能挥军攻打?如今倒好,前无凭障后无退路,只怕形势不妙啊。”
郗鉴接过来叹道:“元规言之有理,云将军定是泛了糊涂,哎我军是否需出城往援?”
温峤却摆了摆手:“不必急于一时,一来夜深不明情况,二来这么大的火势,沈充如何发兵?只能待火势熄灭再行攻打,咱们还是先看看再说。”
庾亮与郗鉴都觉得颇为在理,于是不再言语,继续把目光投向了火海下方正在列队集结的人群。
正对着东华门的是清溪,在清溪与外郭篱之间是东效皇族勋贵聚居区,荀崧的府邸位于北端,刚好可以看见白荡湖及湖前树林的侧面。自昨天云峰离开之后,荀崧放心不下,令人时刻观察着白荡湖方向,一有动静就叫唤他,白天林中传来嘶杀声令他很是担心了一阵子,一直到前不久才勉强睡了下来。
不过,荀崧不知道的是,他的宝贝女儿就在这短短的一天内已和云峰的关系突飞猛进,女子身上的私秘处全给模了个遍,而且还在众目睽睽下公然打情骂俏,要不然,就不会是担忧的睡不着觉,而是改为乐的睡不着觉了。
此时的荀崧也登上了高楼向东凝望,管事原本不愿叫醒他,却没办法,荀崧下了严令,不叫不行,何况府里的上下人等也能理解一名老人对于子女的牵挂之情。
荀崧的眉头高高拧起,满脸的担忧之色,看的出来,他已完全把云峰当作了自家人对待,迎娶他女儿也就是早晚间事。一边侍立的管事却嘴唇张了又合,似是想说些什么,又生怕惊扰到荀崧,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荀崧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见了管事的异状,随口问道:“你是否有话要说?直言便是!”
管事吞吞吐吐道:“郎主请不必担心,女郎与云将军吉人天象,自是不会有事。而且而且奴觉得这场火似是有些蹊跷。”
“哦?”荀崧连声催道:“有何蹊跷之处?快说,快说!”
“郎主请看!”管事指向树林道:“按理说,沈充使人放火,不可能只烧前面这一小片,可是您看,火势没有丝毫向后蔓延的迹象,由楼上可看的清清楚楚,这大火后面一段距离内的树林已被砍伐一空,半点都没法波及到后面。奴据此有个大胆猜测,这场火很可能是云将军故意为之,至于有何目地,奴不明白,可是换条路子来想,云将军绝不可能凭白无故的自已放火,在奴看来,当不出于迷惑沈充,必是有了破敌良策,以火为饵!郎主您说可有道理?”
“啪!”的一声脆响!“对呀!老夫怎未想到?”荀崧重重一击双掌,一脸的恍然大悟,随后忧色尽去,捋须呵呵笑了起来:“不错,确是如此!好,烧的好!破了沈充当可尽操主动于手!今趟还亏得你提醒啊!”
管事称谢道:“郎主赞言奴不敢当,郎主不过担心女郎与云将军安危,当局者迷罢了。”接着又话音一转:“既然无须担心,郎主不如回屋歇息,如何?”
“诶!”荀崧挥挥手道:“老夫已困意全无,何况征战就发生在家门口,不观之岂不可惜?老夫倒要瞧瞧,云将军究竟使出何策来大破沈充!”顿了顿,似是不尽兴一般,又转头吩咐道:“快去摆上酒菜,老夫就在这里把酒观战!”
“呃?”管事一怔,连忙劝道:“郎主,春夜风大,您还是回屋里去罢?这里有奴帮您探看,一有动静便来唤您。”
“快去,快去!你帮着探看又有何用?”荀崧连声催促道:“老夫这身体好的很,区区夜风能奈我何?”
管事无法可想,施了一礼,转身离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