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琨眉头一皱,快速瞥向了周围的一应人等,侨姓士族均是一幅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模样,甚至还有人望向吴普真人的目光中,现出了羡慕与虔诚之色,这使得刘琨暗自恼恨,果然,云峰的强势使得某些人又动摇了。
‘娘的,待我慕容部大举南来再收拾你们!’刘琨心里发着狠,视线继续移去,正一道诸多弟子与云峰的女人们均是隐现恼怒,反倒是云峰面色不变,令人瞧不透他的心思。
其实,云峰很是犹豫,从感情上说,吴普真人对他有点拨之恩,进尊号理所当然,同时也将会给天师道带来重重一击,但在理智上,他反对个人崇拜,不愿凭空出现一个神,尤其这个神,还是真实的神,与老子、元始天尊、佛祖、耶和华等历史悠久,被渲染神化过的神存有本质上的不同!
他担心正一道在击垮天师道之后由此坐大,成为下一个天师道,这般复杂的心思,自是包括刘琨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能明白。
刘琨最后把目光向了吴郡士族与包括司马绍在内的司马氏宗室,他们眉心紧紧拧起,很明显,在帮助自已想着点子,这让刘琨的心里稍稍一松,然而,也仅止于一松的境地,这些人虽是满脸苦思,却看不出有任何能拿出解决方案的趋势,照这样看,很可能到天亮也想不出来,态度可嘉,实际上不能指望。
无奈之下,刘琨只得强行道:“吴普真人究竟是否成仙,暂时先搁下不谈”
话才刚刚月兑口。殿外围观的百姓中就传来了奚落声:
“如果这还不叫成仙。那怎样才叫成仙?莫非整个人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才算成仙?”
“对呀。刚刚拜见吴普真人时,俺偷偷抬头看了一眼,那就和在世是一模一样啊!尤其是身上的香气,不,应该叫仙气,只吸了一点点到鼻子里,顿觉神清气爽,自身的那些沉疴旧疾竟然不翼而飞!有可能的话。真想天天来侍奉吴普真人的仙褪啊!”
“吴普真人是正一道掌教,道行高深,有德有行,成仙自是理所当然,听说丞相是天师道系师,按在凡间的地位来说,应该等同于吴普真人,吴普真人既已成仙,这丞相恐怕也快了,就是不知丞相成仙会是个什么模样。不知有没有福份亲眼目睹?”
‘你他娘的,谁在咒老子死!’刘琨再好的涵养也是忍不住的怒火直冲头顶。目中猛然爆出厉芒,面向人群搜索起来!
但百姓们似乎不吃这一套,怒火还未压下,又一个几令他抓狂的声音传了过来:“天师道勉强能算得上仙人的唯有张陵,只不过,听说张陵传下的道统分明是南华观啊?如何成了天师道的老祖?该不会是牵强附会来的吧?照这么看,天仙道没有仙人,难怪会阻挠给吴普真人进尊号,这是**果的羡慕嫉妒恨啊,看来,得等到丞相成仙,才能扳回这一局了。”
刘琨感觉自已的忍耐已到了极限,这是他最担心的地方,百姓们已经拿这来说事了,其实要想解决很简单,自杀就可以,然后让弟子们以高超的化妆术把尸体处理一下,那么,他天师道立刻就有仙人,在声势上将不再弱于正一道!只是,他舍得吗?
刘琨还未证得大自在、大逍遥与大圆满,没可能抛下一切也要离开这污秽不堪的滚滚浊世!
刘琨正待发作,南顿王宗已先一步,怒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当着陛下胡言乱语,来人,乱棒打出去!”
带来的守卫们有的看向了司马绍,有的看向了刘琨,等他们给拿个主意,云峰却摆摆手道:“老殿下何须如此?主上仁德爱民,百姓们才敢于围观时不忘议论纷纷,若是陛下为残暴之主,百姓当避如蛇蝎谁敢驻足居留?这恰恰说明了陛下在百姓们心目中的地位啊!何况使用强力手段,也是封得了人口而封不了人心,何苦为之?不过,吴普真人座前乃庄重肃穆之地,还请诸位小声点为好。”
“那是,那是,请陛下、请秦王放心!”百姓们纷纷陪着笑,连声称是。
司马绍、刘琨、以及所有的朝庭重臣们均是一阵无奈传来,在云峰下都之前,建康百姓是一群乖顺的小羊羔,让往东不敢向西,让说话不敢闭嘴。
然而,在云峰下都以后,情况有了变化,百姓们变刁、变痞了,变得不听管教了,面对大人物也不惧怕了,这都是仗着有人撑腰,活生生掼出来的啊!
虽然很是不满,但他们并不能采用强力手段,否则,会被某人以此为借口拿出来说事,给冠上暴君、佞臣的恶名,甚至发兵干涉都不是没可能,偏偏某人还坐大至没法收拾的地步,而且他们也不愿被那人比下去,人家能行仁政,咱为何不行?因此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只能忍着憋着。
以司马绍为首的众人,不由暗中摇了摇头,裴妃又催促道:“丞相究竟想说什么,还请直言,我门中师祖为何进不得尊号?”
“哼!”经这一打岔,刘琨获得了喘息之机,当即冷哼道:“尊号仅为皇帝、皇后专用,吴普真人非为人主,如何当得尊号?莫非你正一道起了妄念?你是何居心?”
这义正严辞的指责一出,吴郡士族、司马氏众人均是在心里连声叫好,尊号当时仅指于皇帝与皇后,不如后世那般一长串几十个字,用于皇帝,只有皇帝与太上皇两种称号,用于皇后,也只为皇太后与太皇太后,吴普真人进尊号,难不成进为皇帝或是太上皇?
“嗤!”裴妃不屑的轻笑一声:“丞相可莫要东拉西扯,固然在人世间,只有人主才可进为皇帝,但师祖与世无争,岂会有非份之念?陛下应不至有此误会。
不过,神仙岂能以凡人喻之?所以当有神仙的尊号,师祖既已羽化飞升,自当进神仙尊号,何况飞升在我朝,在陛下而言,实为大幸,理当由陛下亲为祖师进尊号,示其尊崇,祈求护偌国泰民安!而丞相出言阻扰,究竟是何居心?莫非执着于教派之争,不愿为天下万民及陛下祈福?”
“这个”刘琨一时哑口无言,裴妃这话又正又重,令他颇为手足无措,关键在于,他拿不出吴普真人没有成仙的证据,无奈之下,刘琨看向了司马绍,希望他能强行拒绝。
说实话,如果不牵涉到政治,司马绍很愿意给吴普真人进尊号,毕竟司马氏的江山与吴普真人也有渊源,顺便拜一拜,求一求,求吴普真人降下法力,保得天下太平无恙,可偏偏正一道与云峰亲善,进尊号的最大得益者是云峰而不是朝庭,这就难免不愿意了。
然而,裴妃的提议冠冕堂皇,辩无可辩,一时之间,司马绍也陷入了两难之中。
裴妃也不再多说,面带自信,看着司马绍,其余的重臣们也是怀着各式神色,把目光投了过去。
“明了智慧以为父,欢喜慈悲以为母,不生不灭以为地,内外莹彻以为心,空有不著以为食,降服妄念以为座!”就在殿内陷了入宁静中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禅唱声。
歌声中,充满着慧理,所有人均是似有所悟,一丝安宁自在悄然浮现在了心头,均是禁不住的纷纷看去。
一个蓬头垢面、浑身破烂、头发不梳不理直垂到腰部、胡须也有尺许长的乞丐正踏歌而来,按理说,如此肮脏污秽,本应是臭气熏天,可这名乞丐偏不,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类似于檀香的香味,令人不得不啧啧称奇。
“难道是竺道人?”一名百姓突然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
“不错!果然是竺道人,虽然形象大变,眉眼却依稀相似,尤其这风姿,再邋遢也改变不了,就是他!”
“竺道人不是云游天下了吗?他怎会来此?是拜祭吴普真人,还是向秦王寻仇?”
竺道潜在建康原本就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这么一提醒,立刻被百姓们认了出来,并纷纷向云峰望去,目中带着古怪,又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云峰也认出了竺道潜,四年前的竺道潜,貌美儒雅,锐气凌人,如今的他,则是平和圆润,锋芒不显,身上带着一股宜人、且又圣洁的气息,显然这四年里,竺道潜已参悟了佛法的精髓。
“将军,竺道人来者不善,他肯定对上次败于您手耿耿于怀,应该是向您讨要瓦官寺来了,您要小心啊,别输给他啊!“庾文君忍不住提醒道。
云峰微笑着摇了摇头,并不说话,竺道潜既能证得佛法,又岂会在乎区区身外俗物?同时他的心里还在暗暗欢喜,建康佛门在四年前被自已打击之后,便一蹶不振,而竺道潜的归来,是重新振作佛门的一个契机,凭着竺道潜对佛法新的参悟,完全有可能与急速壮大的正一道分庭抗礼,免去宗教界由正一道一家独大的不利局面。
在云峰的预计中,当回返长安的时候,塔克苏布应该也译出了《圣经》,到时再扶一把基督教,引导三教并立,有序、良性竞争,使得宗教界达到相对的势力平衡。
其他所有人却是猜估着竺道潜的来意,尤其在这关键时刻,他的突如其来能否带来变数?如果是,又会偏向哪一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