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一结束,秦漠阳就订好了机票,背起行装和蓝月、同飞赴草原。梁晓雅是第一次乘飞机,更是第一次同秦漠阳一起出游,那一点小小的不适,在激动的心绪下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秦漠阳本想先去见见蓝月的父母,但蓝月说她父母正外出公干,这一回怕是见不到了。蓝月的父母和梁晓雅的父母算起来还是同行,常年在外。秦漠阳幼时和爷爷一同到草原,也只见过蓝月的父母一次。
三人下了飞机后已经是下午,当天是到不了了,便乘车在一个小镇上住了下来。草原上的小镇别具特色,晚上蓝月便带着两人外出闲逛。这个镇子不大,只有两条街,不多时便逛了个遍.准备回旅馆的时候,碰到了一个蓝月的族人。
这是一个年轻的牧人,见到三人也很高兴。他是到镇子里来为族里采买生活必须品的,有一个大卡车,正好可以带三人回去。
这牧人当下就拉秦漠阳去喝酒,说是先替族人招待一下客人。秦漠阳知道是这里的习俗,也不推辞,和这牧人在路边的一个小店大喝起来。
蓝月起初还有些担心秦漠阳,因为那牧人可是非常能喝的。谁知一直到那牧人醉倒,秦漠阳一点事都没有,就好像没有喝过酒似的。
蓝月说:“真看不出来,你好像是在酒缸里泡大的。”
“你这样喝,可对身体不好啊。”梁晓雅早听蓝月说过些草原上的习俗,两人大喝时她没有说什么,这时却忍不住提醒一下。
“我倒没事,你不觉得应该担心一下我们的司机么。”秦漠阳看着趴在桌上的醉鬼,“他这样子,明天一早能开车么?”
他的这番担心也是多余的。第二天一大早,年轻的牧人就到宾馆来叫三人启程。秦漠阳看他神采奕奕的样子,真有些怀疑昨天晚上喝醉的不是这个人。
卡车的驾驶室很大,多了秦漠阳三人也不见挤。驶出小镇一个多小时后,眼前便不见路了。入眼全是绿色,一直延伸到天边。远方是一座山,虽不见得有多高,却很长,连绵百十里,看不到尽头。这山立于草原之上,就很有些雄伟了。
年轻的牧人一边开车,一边和秦漠阳攀谈。只因被灌醉了一次,却已经把秦漠阳当成了英雄。
梁晓雅看着车外的景致,嗅着青草和野花的味道,不觉有些沉醉。听到蓝月哼着小曲,问道:“蓝月姐,你唱的是草原上的歌么?”
蓝月还没答话,秦漠阳插话道:“她那是蚊子叫,哼哼叽叽的也不知道唱的是什么。”
蓝月哼了一声,放开嗓子唱了起来。秦漠阳从没听蓝月唱过歌,没料到人家还有这一手。开车的小伙子待蓝月唱了一段,也加入进来。两人就像是排练过似的,配合得极好。
曲调悠扬欢快,似是在讲一个美丽的故事。秦漠阳和梁晓雅听不懂二人所唱的词,但却不自禁被歌声感染,轻轻打起了拍子。等两人唱完,秦漠阳由衷赞道:“真好听。这种歌在城市里是绝对听不到的。”
蓝月说:“不敢当啊。我看你也给我们表演一个吧。”
“这可不是我的强项,还是听你们唱好了。”
一路说说笑笑,时间倒也不无聊。那小伙子和蓝月时不时的唱上一曲,听得秦漠阳和梁晓雅心头舒畅。草原上地势极为平坦,只要不是急转急停,要想把车开翻也不太容易。所以尽管玩闹,倒一点不用为安全担忧。
几人中饭就在车上解决,一直到了下午,终于到了目的地。
“有客人来啦!”小伙子一停下车就大声喊道,接应他卸货的人先和秦漠阳、梁晓雅见了礼。帐篷里的人们听到声音也都出来了,大多是些妇女。蓝月一边给秦漠阳、梁晓雅做介绍,一边央人去找爷爷。
秦漠阳帮着牧人们从卡车上搬东西。牧民们见这小伙子长得文文弱弱,力气却着实不小,都是大为赞叹。
不多时扎勒楚特老汉得到迅息,骑着马赶了回来。老汉年近七十,头发已经全白,但满面红光,身子仍然极结实。他从马上跳下来,在秦漠阳肩上拍了两下,说:“好小子,长这么高了!就是瘦了点,跟蓝月差不多,像个女女圭女圭。”说完又给了秦漠阳一个熊抱。
“瘦是瘦,不过还是挺结实的。”秦漠阳笑嘻嘻地说。
蓝月又向扎勒楚特老汉介绍了梁晓雅,老牧人笑着点点头:“你这女女圭女圭了不起,我听蓝月说过。来,先到里面休息一下。”
几人进到帐篷里,一边喝女乃茶一边叙话。秦漠阳这些年来除了修行,余者乏善可陈,聊了一会工夫,扎勒楚特老汉就成了主话人,开始讲起了和秦漠阳爷爷过去的事。
这些话题过去两个老头一见面就会说起,并且好像永远也说不完、谈不尽兴。他这一开头,就有没完没了的架势。秦漠阳没有丝毫不用心的听着。他
草原,很是希望能听到扎勒楚特老汉这番唠叨。
一直说到天色向晚,有人进来招呼,这番谈话才算是告一段落。
“一说起来就没完了,真是人老话多。”扎勒楚特老汉拍了拍额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走啊,去喝酒!”
蓝月说:“爷爷,你不能喝太多!”
“你这孩子,一回来就管着我。”老汉笑着说,“今天情况不一样嘛!”
“那也不行!”
“好,好,听你的。”
太阳一沉下去,暑气也被带走了,吹来的轻风里有了些凉爽。帐篷外已是篝火冉冉,肉香四溢。放牧的人们也都回来了,归络了牲口,都围着篝火坐了下来。
随着国城市化进程,许多牧民都进了城,开始了全新的营生。但也有不少牧民,依然过着祖辈的生活,并自得其乐。扎勒楚特这一族群便是其一。平时晚间,只要天气好,牧民们便围在一起共进晚餐。今天来了客人,气氛就更加热烈了。草原上的民族能歌善舞,仿佛个个都是天生的音乐家。
那个司机小伙子将秦漠阳的酒量大大的称赞了一番,这使得上来劝酒的人更为热烈。秦漠阳来着不拒,酒到杯干,一轮应付下来,神色依旧。这酒虽烈,比起娄聃岳的“神仙醉”却还是远远地不如。
梁晓雅和蓝月在一旁说笑,注意力却都放在秦漠阳身上。见他这个喝法,两个女孩都有些担心。扎勒楚特老汉却是眉开眼笑,连声说好。趁着蓝月的注意力放在秦漠阳身上,也偷偷喝了几碗。
酒兴一上来,一众青壮便玩起了摔跤,观者都是大声叫好。秦漠阳便趁着这个机会,拿出带来的礼物,和梁晓雅一同送给牧民们。他们送得东西并不贵重,但因为得了蓝月的指点,却是人人欢喜。
派分完礼物刚刚回坐,司机小伙子又找上了秦漠阳,要和他比试一下摔跤的技艺。秦漠阳在旁看了半会,对摔跤的规矩、手法已经大致明白,当下也不推辞,换了身摔跤的短褂,下到场中。
其实秦漠阳的身材并不瘦弱,只是和这些牧民一比,就显得有些单薄了。众人见他下场,都喝起彩来。在牧民们看来,输赢并不是很重要,有胆子下场就是好样的。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众人意想不到,只一个回合,司机小伙就被放翻在地上。又有几个上场挑战的,却都是一个下场。这些人摔跤靠的是身手矫健,臂力雄强,技术纯熟,这些东西对上秦漠阳,却完全失了效。
秦漠阳见没人再来挑战,便团团施了一礼,赢得了一片掌声。被他放翻那些人也没有丝毫不悦,巴掌拍得尤为起劲。牧民们最服英雄,而他们心目中英雄的标准也很简单,力量强,酒量好,那便行了。
他一回坐,扎勒楚特老汉就大声说:“好小子,有你的!”大觉面上有光,仿佛秦漠阳是他亲孙子一般,拿起酒碗一举,一口干了下去,根本没给蓝月发表意见的机会。
这一回来向秦漠阳敬酒的人就更多了,连那些姑娘也都不例外。蓝月看得暗暗着急,这五十来人,都上来灌秦漠阳几碗,他就是酒缸也怕装不下。见又有人来劝酒,急着:“阿依玛,你也要跟他喝么?”
那姑娘说:“是啊。”大大方方的到了秦漠阳前面,唱起了祝酒歌。曲调悠扬绵长,竟似充满着柔情。马头琴的伴奏适时响起,韵味便更足了。秦漠阳在她的歌声中,连尽三碗。阿依玛停了歌后,也是回敬了三碗,其豪爽比起男子来丝毫不逊。
“我没事的,你放心吧。”阿依玛一走,秦漠阳小声对蓝月说。
扎勒楚特老汉见缝插针地喝了好几碗,这时说道:“女人啊,不能管得太多的。”
“爷爷!”蓝月不满的看了扎勒楚特老汉一眼,这回却不是怪老汉喝酒,而是怪爷爷不帮忙给秦漠阳挡酒。
扎勒楚特老汉嘿嘿笑了两声,对秦漠阳说:“你爸爸、妈妈除了让你向我代好,没有说的么?”
“别的?”秦漠阳怔了一下,有点不知所谓,“没有啊。”
“没有让你来提亲?”扎勒楚特老汉也是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提亲?什么意思?”秦漠阳愣了住了。
“爷爷,你别乱说!”蓝月又羞又急,“晓雅是他女朋友。”
“哦,这样啊。”扎勒楚特老汉看了看秦漠阳,又看了看梁晓雅,点头说,“不错,不错。”然后又摇了摇头,“可惜,可惜啊!”
梁晓雅被老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心头有些惴惴。秦漠阳也端起酒碗,慢慢呷着酒,掩饰着尴尬。
扎勒楚特老汉拿起酒碗来,一抑脖干了下去,放下碗说:“可惜时代不同了。不然两个丫头都给你当媳妇,也是件美事。”漠阳闻言嘴里的酒一下子就喷了出来,差点没被呛着
坏地说:“爷爷,你喝多了!”
“喝多?早呢!”扎勒楚特老汉摆了摆手,对秦漠阳说,“当年你爷爷来的时候,应该给你们订个女圭女圭亲呐。唉,不过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也不把这当回事。”
“不理你了!”蓝月实在听不下去了,冲着扎勒楚特老汉说了一句,转身向帐篷跑去。
梁晓雅也坐不住了,说:“我去找蓝月姐。”也跟着进了帐篷。
“女女圭女圭脸皮薄。”扎勒楚特老汉笑了笑,“正好不耽误咱们喝酒。”
秦漠阳有些怀疑刚才扎勒楚特老汉说的那些话,就是为了能有个开怀畅饮的环境。之后扎勒楚特老汉也不再提什么提亲、女圭女圭亲之类的事。
这篝火晚会一直持续到月亮升上中天,与会者大都被秦漠阳给灌醉了。扎勒楚特老汉也至少有了七分醉意,散会之后却仍拉着秦漠阳进账把酒。
扎勒楚特老汉一边喝酒,一边天南地北的海侃,说的仍是过去和秦家老爷子的那些事。
秦漠阳就当个听众,同时尽量让扎勒楚特老汉少喝点。到了这个年纪,大醉的确非常伤身。突听他说:“蓝月这女圭女圭可怜呐,打小就没了爹娘。”
“爷爷,你醉啦!”秦漠阳心头苦笑,哪有像他这样咒自己儿子的?夺下老汉的酒碗,拿出颗理元丹,“吃个这个,能醒酒。”
“不用,我好着呢!”扎勒楚特老汉摆摆手,又抢回了酒碗,“我跟你爷爷是生死之交,又是看着你长大。把蓝月交给你,我才放心呐!”
秦漠阳心想,这逻辑可有些不通,说道:“蓝月在学校人缘很好,她很有主见,不用为她操心的。”
“这是什么话?”扎勒楚特老汉眼睛一瞪,“这世上坏人越来越多,别人安得什么心,你能知道么?”
“是,是,我不知道。”
扎勒楚特老汉絮絮叨叨地说出一番话来,虽然有些颠三倒四,但秦漠阳慢慢听着,也就明白了,越听越是心惊。
原来蓝月就是姓蓝,其父名叫蓝以旋,是扎勒楚特老汉捡来的。那会蓝月才是两岁不到的年纪,被父亲带着亡命天涯。扎勒楚特老汉在草原上遇到这对父女时,蓝以旋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有只狼一直守护在这父女身旁,要非如此,怕是他们早成了草原上野兽的月复中之食。蓝以旋死前将女儿托付给扎勒楚特老汉,并将自己的事情大致交待了一下。扎勒楚特老汉抱走了蓝月,蓝以旋便被那狼拖走了。
扎勒楚特老汉对当年蓝以旋的交待听得不是很明白,此时依样葫芦地讲出来,秦漠阳却是一听就明白了。蓝以旋应该是个魔门修士,其妻诞下蓝月后不久,便被人所杀。蓝以旋为妻报仇,却遭了不测,内丹被夺。至于个中详情,因蓝以旋交待的简单,却是无法得知。
秦漠阳听扎勒楚特老汉讲到后来,已经是辞不达意,却仍抱着酒碗不放,便偷偷将理元丹化在酒内,让老汉喝了下去。
“只要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蓝月。”
也不知道扎勒楚特老汉是真醉还是假醉,总之他听了秦漠阳的这个承诺,安心地去睡了。
秦漠阳吁了口气,踏出帐篷,顿觉胸口的烦闷之气散了许多。抬眼见不远处坐着一个少女,正是蓝月,便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你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是么?”秦漠阳轻声问道。
蓝月淡淡一笑,说:“爷爷喝了酒话就多。我都不知道听他讲过多少回了。这里的人,也没有一个不知道的。但是大家都对我很好。阿爸、阿妈对我也好。我就想这样子,不想要别的。”
她的语音轻柔,显出少有的安静,但话语中却却隐隐透出些不安。
秦漠阳说:“你想要这样子,当然就会是这样子。”
蓝月怔怔地看着秦漠阳,目光中有些迷离。突然侧过身,将头靠在秦漠阳肩上,问道:“你刚才答应我爷爷的话,算数么?”
“当然算数了。”秦漠阳伸臂抱起了蓝月,就像那次在雨中一样,一切都那么自然,心里也没有任何杂念。
“你能照顾我多久呢?”蓝月低着头问道。
秦漠阳很认真地说:“你想有多久,那便有多久。”
“但愿你一直能记着今晚的话。”蓝月轻声说道,眼中闪着狡黠。
“一定。”秦漠阳答得很坚定。
月光下的草原安静极了,一切都已安睡。两人坐在草原上,似乎已经融入了静夜。
蓦然间传来一声狼嗥,即不狰狞也不凄厉,倒像是一种问候。
秦漠阳想起了扎勒楚特老汉讲的那只狼,问道:“是你的朋友?”
蓝月点点头:“是银月,他知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