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
恒远地产,销售部,经理办公室。
陈决斜靠在椅背上,两只脚放在桌子上,目光平静的看着杨牧,就像是在欣赏自家墙上的画,平静、安宁。其实他很饿,只不过是在考虑晚上去哪吃,是去杨牧家让杨牧烧给他吃,还是索性带杨牧去外面吃呢,一时间陈决还没拿捏定。
去杨牧家吃和带杨牧去外面吃是有区别的。首先,由于时间原因,如果去杨牧家,陈决觉得自己吃完肯定就不想走了,就想直接躺倒睡觉,但是这样的话就很不好,陈决会觉得心里有愧,虽然他不会跟杨牧发生什么。而去外面呢,那睡觉这件大事就得再拖几个小时,睡觉是一件看心情的事,想睡就睡是最幸福的,陈决想做一个幸福的人,想做一个吃完晚饭就可以睡觉的幸福男人。
很纠结。
杨牧知道他在看自己,于是把自己的目光投向墙壁上的钟。蓦然的,杨牧感觉办公室里很安静,安静的好像时间静止了一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也不说话,这个场景非常奇妙,奇妙中透出一些暧昧。暧昧是两个没有过肌肤之亲的人才可以玩的游戏,一旦有过床上的交融,绝对玩不出来暧昧。杨牧猜测此刻的陈决极有可能在想着什么不雅的画面,而且画面中的男女主角可能就是陈决和她。不过她无所谓,如果陈决愿意,她可以在这坐着给他看个一晚上,只要陈决能撑得住不犯困。
“不行,我饿了。”陈决终于说话,定力再强终归抵不住咕咕叫的肚子。
“你想去哪吃?”杨牧关上自己的电脑。
“我去酒吧吃,你还是早点回家好了。”陈决忽然想起一个人,已经很久没去见的人。
杨牧瞥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说声‘我回家’,就离开了。
毫无留恋的离开,比负心女人跟深爱自己的男人分手时还要干脆。陈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表情惊愕的喃喃自语:“就等我这句话了?又不是赶你走,我的意思是问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小心眼。”有些话,当面的时候陈决不会说,不是不敢,也不是不想,而是因为不愿意,不愿意把杨牧拉进他自己的圈子。一个男人,如果愿意把某个女人拉进自己的兄弟朋友圈,那说明这个男人已经开始考虑结婚的事了——
开着宝马车,陈决把车里的音响开的很大,邦乔维的歌,是对于生命最完美最尽情的诠释。播放摇滚的歌曲是为了提前适应一下酒吧中的气氛,陈决自知生性属于淡泊平静的类型,很多时候,宁愿自己一个人待着也不去闹哄哄的地方。但有时候在有的地方,该阳光的时候还得阳光,不然就会被排斥出去。
车子停在‘狂人酒吧’门口。
陈决推开厚重的门走了进去。噪音,陈决的耳朵第一个抗议。吵闹但不混乱的酒吧里人不少,看来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陈决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来,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又把手机放回口袋,看着舞池中疯狂的男男女女。有大叔级别的人,也有学生模样的人,最多的是介乎二者之间的人。
接过某美女递来的一瓶未开的啤酒,陈决在桌角磕掉瓶盖,一口喝掉三分之二。打了个大大的嗝,陈决觉得再饿下去就得归天了,那狗日的老鹰怎么还不来。那位赠酒的美女又转一圈后回来,在陈决身边老实不客气的坐了下来。陈决斜眼打量一下旁边的美女,脸蛋自然不用说,身材自然也不用说,唯一需要说的就是发型,五彩缤纷、各种混乱中夹杂着难以确定的规律,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陈决在想,这位美女去做发型的时候,是如何跟设计师说出她想表达的东西。这个问题陈决感觉自己很可能一辈子都想不通,于是索性不想。
美女用自己的大使劲往陈决身上靠,看着陈决一口喝掉剩下的啤酒,一脸媚笑。
“叫什么名字?”陈决把玩着空酒瓶,问道。
“小三。”美女自豪的回答。
“好名字,多大了?”陈决掏出烟,想驱散一下空气中的腻人香水味。
“二十一。”美女熟练的从胸口拿出一个打火机给陈决点着烟。
陈决狠狠的吸一口,模模美女的脸表情严肃的问道:“多少钱?”
美女伸出五根手指,浅浅一笑。
“贵了,去吧。”陈决摇着头,满脸遗憾。
“五十块钱还贵啊,人家等于是白送了。”美女的声音甜到腻人,不过陈决还是无动于衷。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是心动还是厌恶,使得美女拿捏不准是该放弃然后寻找下一个目标,还是继续软磨硬泡。不过她内心是很想这个帅哥动心的,因为就凭这位帅哥身上的气质,美女宁愿不要钱。毕竟漂亮脸蛋的男人好找,但拥有诱人气质的男人就太难找了。
“滚一边去!”平地一声雷,起于美女的身后,美女吓了一大跳。“谁啊,他妈…”骂了一半回过头,美女顿时把没骂出来的半句话咽了下去,恭恭敬敬的站起来弓身道:“鹰哥好。”
被称作鹰哥的男子剃着寸头,戴着黑色墨镜,黑色短袖衬衫,黑色牛仔裤,黑色拖鞋。全身黑的男人就是陈决此行要见的人,就是陈决之前发短信的对象,也就是陈决的朋友。他今年二十八岁,是‘狂人酒吧’看场子的头。
“滚。”老鹰忍住给这娘们一脚的冲动,低声说。
美女如蒙大赦,快步跑开,留下一缕香气,陈决不禁再次狠狠的抽口烟。一把夺过老鹰手里拎的便当,狼吞虎咽的吃着,他实在是饿的很了。
“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想把我饿死吧。”陈决边吃边说。
“谁叫你不提前打招呼,我还在一娘们上办事,给你一个短信搅黄了,我擦,今天那个娘们好正,那,真是我擦!”老鹰手模下巴看着舞池里最大的一个感叹。
没错,老鹰是个控,特别喜欢大、形状好的女人,但凡女人,到了他的眼里,都只是一个个的,哪个好看上哪个。陈决很纠结,自己为什么会跟一个控做朋友,而且关系还很铁。
这得追溯到陈决还在基层工作的时候,那时候工地上打架属于很稀松平常的事,抢工程最实用的方法就是干架,哪边干赢了就给谁干。不像这几年,社会讲究和谐,大家不知道是不是思想觉悟高了,几乎就不打架了,有事都商量着来,下面的人商量不成就各自交给老板们商量,再不行就上派出所。打架已经成为一种被大家一起鄙视的行为。
陈决就是在打架的时候认识老鹰的,那时候老鹰刚刚到工地上干活,那是他的第三十二份工作。后来因缘巧合,陈决就跟老鹰干了起来,很狗血,但却很真实。两人干到筋疲力尽还是不分胜负,然后约定第二天再干,于是第二天理所当然的还是没分胜负。就这样,一直干到第十天,陈决一个撩阴腿,可惜不仅没撩趴老鹰,却给老鹰让过然后瞅准小月复,一脚直接踹飞七八米远。
此役之后,老鹰自觉武力值提升了百分之五十,而且最重要的是交到陈决这个看起来不像这么能打的朋友。俗话说,男人的感情是打出来的,一起打别人、互相打,培养出来的感情都是一样深厚的。
两份便当,陈决十三分钟吃完。老鹰早让人搬了几箱啤酒来,陈决一口气喝光一瓶,然后打了个无与伦比的饱嗝,点上根烟,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这一顿吃的痛快,人越饿,吃起来越痛快,这绝对是一个十足真金的道理。
“来找我什么事?”老鹰终于摘下墨镜。鹰般的眼神,仿佛所有人都是他的猎物,在他的利爪下没有人能够逃掉。
“没什么事,最近可能有点麻烦,惹了黑社会的人,所以来看看你还活着没,既然活着我就放心了,到时候起码多个人陪我一起死。”陈决跟老鹰一起看着舞池中摇摆疯狂的人。不同的是,老鹰看的是,陈决看的是眼睛。陈决看人从来都是先看眼睛,通过眼神是最可能看到一个人内心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嘛,这个道理老鹰这辈子恐怕都没办法理解。
老鹰只会说,才是心灵的窗户,他的世界只剩下了。这是个很令陈决费解的问题,有什么搞头,一团有温度的肉中包着一朵菊花而已,至于拿一辈子来研究吗?不过陈决有时候会换个角度去思考,他想,从我的角度来说,老鹰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但也许从老鹰的角度来说,我陈决的人生也是无法理解没有意义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只要这个价值观于他人无害,那么它就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