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决听李高山说要拉拢孙赵二人进入他们的圈子,当即想起了狼狈为奸这个词。一个是官场上的人,一个是商场上的人,他们这个圈子不大也不小。但圈子里的人互相之间基本上除了一块喝酒吃饭也就是互相利用了。而且这种利用也不是大动作,都是小事,比如说我车子被扣了十二分,为了不被吊销驾证,所以拜托你给我减少个几分…都是这种事,而真正遇到大事大事,圈子里的人就不行了,你惹了某某手上有些权力的官员的亲戚朋友,那你就只能另想他法到别的圈子去找人了。简单说,这个圈子是给你锦上添花用的,和雪中送炭完全没有关系。
抽了几口烟,陈决问李高山此举用意,李高山说没什么用意,就是想拉拢拉拢他俩,刚刚不都说了吗,怎么,你还不相信我?陈决摇头道,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这种小人物人家看得上吗?李高山又点根烟道,你看你矫情的,他俩在我手下那么久了,我最了解他们,一般他们看不上眼的人当场就会甩脸色,今天这情形我看九成行了,你放心吧,以后有需要你的地方肯定会来找你的。
陈决目送李高山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猛然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忘记了借别人势是什么感觉。时过境迁,自己也从原来的借他人势变成了被他人借势。这种转换的滋味挺不错,但说实话陈决不喜欢。被借势,说到底不就是被别人利用,别人觉得你有可用的地方才会借你的势。
被别人利用有什么好高兴的,被人利用了还沾沾自喜自己还有利用价值,这不正是傻-逼行为吗?以前陈决还在努力朝上爬的时候,就经常当面口中说崇拜那些被他借势的**oss们,背地里却是另一套暗骂:你们这群傻-逼,被人卖了反而还高兴。所以当他有了被别人借势的一天,他心里首先想到的不是高兴,而是自己被利用了,被光明正大的利用了。况且在中国,被借势这种事,你台面上还只能装作很高兴:当然高兴了啊,大家都来依傍我,说明大家看得起我。所以,只能拱手说谢谢大家抬举……在中国,很多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再奇怪我们也得经受着,并且照做着,因为你生在中国,你是中国人,在你没有能力改变现状的时候,你只能照规矩做——
有一个词,叫做悍然,还有一个词,叫做安然。
这两个词对一般人来说都不容易做到,特别是后一个词,它是一种境界的表现,达到安然对世的境界,人生必然就已经是圆满了。陈决这一辈子除了自己的父亲外,真心实意的佩服两个男人,第一个是周恒远,他就是悍然的典型。手段通天不说,单是那一身豪气就足以震慑任何宵小或者自诩神通广大之辈;第二个是梁德清,他则是安然的典型,任何事情从他嘴里出来都是轻描淡写的,他仿佛像是一口几千年的古井,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泛起波浪,古井无波。
这天一大早,许久没有联系陈决的梁德清打了个电话给他,让他来‘天命’总部。陈决立刻赶到。在梁德清的办公室里坐下后,陈决猛喝茶水。喝的差不多,他抬头问梁德清有什么事。梁老头打量陈决一番道,最近挺忙?陈决点点头。梁老头眼神清亮,完全不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淡淡的说道你们恒远周总的事我也听说了,诺大一个房地产航母的帝王怎么那么轻易的就被抓了起来?陈决嘿嘿笑了两声道,你别幸灾乐祸,我们周总那是和对手作斗争,进局子只是一手诡异的棋,外人看不懂的。梁德清点根雪茄道,你跟我就别藏着掖着了,也不想想我是做什么的。
陈决立刻歇菜,抽了几下鼻子,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咖啡香味,这才想起来梁德清也是商界的成功人士,‘天命’咖啡可是世界级品牌啊。沉默了片刻,陈决叹口气,说好吧,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梁老头吐口烟,道,我对你们恒远的事没兴趣,只因为你在那,所以我才随便问问。我不过是想叫你别压力太大,像周恒远这样的商界巨头,碰上这种事很正常。处理好的话,不仅对企业没影响,还会让你们恒远更加有影响力。
陈决点头问,你有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梁老头微微一笑,说我差点也就进局子了。哪个成功的大企业是完全干净的?都有问题,主要就是看政fu查不查了,只要认真去查,我们这些企业老总都得抓起来,枪毙一百次都不够。我当年那次跟你们周总差不多的情况,被对手给捅到了上面,但我朝中有几个还能说的上话的老干部,这件事就给压了下来。后来没过多久我那个对手就彻底完蛋了,被我给整的举家逃到了某小国去了。
陈决骂了声擦,说这事你别跟我说,我懒得听,整的人家家破人亡还好意思说,要不要脸啊你。梁德清哈哈笑道,你这孩子…我当时也是没办法,如果我不这么做,有朝一日给他翻身了再来整我,我可就不保证还能完好无损的不用进局子了。
气氛很轻松的聊了一个多小时,这些日子来的压抑感消除了不少,陈决站起来站到窗子面前,望向窗外秋深的天空,喃喃自语道,风云变幻哪,从来都是人无法控制的。梁德清接过话头道,但我们可以控制自己如何躲避风雨,如何不让风雨侵害到自己。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心态,有些人很害怕风雨,生怕风雨触碰到自己,但即便风雨淋了一身又如何,只要命在,什么都无所谓。
很有道理!陈决又叹了口气,最近他确实比以前更喜欢叹气了,连春水都这么说过。他摆了摆头,赶走脑中消极的想法,继续自语道,希望可以顺利渡过这关,我想我也该考虑考虑更长远的事了。
原本低头欣赏手中雪茄的梁德清缓缓抬头,看着陈决不高大但很有气势的背影,忽然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如果陈决看到了,肯定会浑身发冷,因为梁老头的这个笑太阴险了,简直就是结合了各种和阴暗有关的笑容。也幸好陈决没看到,否则估计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离开梁老头的办公室,陈决去找吴天。吴天看见陈决来,拍了拍陈决的肩膀,很蛋疼的说这么久不来,干什么去了你?陈决白他一眼,说我可不像你这么闲,公司出了事情,你不看新闻吗?吴天耸耸肩膀,说基本上不看,连电视我都很少看,而且对财经新闻就更没兴趣了。陈决更蛋疼了,干脆不理他,直接往躺椅上一躺,闭上眼睛。
催眠开始。
任何梦,都有迹可循。这是谁说的一句话吴天已经记不得了,但他至今唯一奉为圭臬的话就是这句,其他关于梦的专业术语他早已经记不得,或者了解通透后就融入了自己的大脑中。他从小就喜欢梦,和梦有关的一切他都会饶有兴趣的去了解,长大后自然就学习了心理学这个专业。算得上半个科学家了,或者说是医学家。不管是什么家,他一直不遗余力的在研究梦,想把这个东西弄明白,弄透彻。
在陈决之前,有过很多被梁总认做可以成为异能界预言系开山人物的年轻人,但无一例外的都夭折了。吴天不知道梁总自己是否会觉得失望甚至绝望,但吴天是不会绝望的。来一个,他就多研究一个,对他的提升总归是有很大好处的。而且值得高兴的是,这个叫陈决的年轻人很有意思,做朋友完全没问题。一个聪明男人能在不需要虚伪的时候洒月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在现在社会太难得了。所以吴天不但不讨厌陈决,而且还很看好他。
一个小时后,陈决醒了。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他此时的感觉:头痛欲裂。可以说是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虽然头痛是他一直都有的毛病,但今天这回是第一次这么痛,痛的让他忍不住用厚厚的玻璃茶杯砸头。吴天皱着眉头翻了翻他的眼皮,然后在他腕上搭了会脉道,感觉怎么样,用不用止疼片?陈决点点头,连话都不想说。接过吴天递来的止疼片就着水喝下后,他重新躺回椅子上,紧皱眉头紧闭双眼,和疼痛作斗争。以前他头疼的时候是从来都不吃止疼片的,因为止疼片会损害神经,吃多了就容易上了年纪后就痴呆。他可不想老了之后连家都不认识,那样的话还不如去死算了。但今天这实在是受不了了,他不得不破例一次。
头疼的时候,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反正就是怎么搞都难受。那种感觉,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