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三通鼓响,九原秦军校场人声顿时惊起,打破了早晨的宁静与冬日的萧条。
李寇猛然从榻上跳起,三两下穿戴上崭新的铠甲,伸手抓起案上的长剑,大步便向帐外奔去。
英布早在帐外持刀牵马等待,见李寇出来便递过缰绳,两人也不言语,策马便向大营一角奔去。
这是来到九原军中的第三天,熟悉了军中条令之后,蒙恬便命二人在营中等待号令,只在今日去接管属于自己的一百属下——李寇原意在骑兵中,蒙恬便寻思了给他作百将统领,英布作屯长属下。
却说这两日来李寇也将秦军官职军爵弄明白了,感情在长城外蒙恬随口赏他的只是军爵而非“军衔”,却那不更的爵位也令李寇呆了半刻——差一步便是大夫啊!不为什么,只“大夫”两个字便足以令李寇心中激荡。
秦军军爵从下往上依次是:公士,上造,僭枭,不更,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公乘,五大夫,左庶长,右庶长,左更,中更,右更,少上造,大上造,驷车庶长,大庶长,关内侯,彻侯。这二十个爵位中,公士到不更相当于士,大夫到五大夫相当于大夫,左庶长到大庶长相当于卿,最后两级相当于诸侯,当然,这些爵位是没有领地的。
这些难记的爵位,李寇是没有去关注的,只听过之后便忘记——反正升爵时候自有人来通知,李寇也心知大秦苟延残喘也没有几天时间,便不将这些繁琐的东西放在心上,倒是英布向来送衣裳兵器的小吏略略问了几句。
便在昨日,蒙恬忽然派人告知今天一早要他们两人去校场大营东面空阔处最右手骑兵百人队等待军职确认,李寇心中恍惚跳动几下,明白自己的时刻即将到来,当下一夜睡了个好觉。
两人策马来到指定地点之后,那里已有百人上下骑兵勒马凝立,却最中央那旗手手中擎着一面大旗,上面篆字“斥候”,李寇便心下暗叹道:“这时代无敌的骑兵,居然只给当作侦察兵来对待!”
却那擎旗之人看李寇过来便端坐马上,用左手砰然敲击右胸,口中喝道:“斥候队,百人,应九十又八,侯令!”
李寇心下一想便知这一百人便要是自己这些天的属下了,当下按着秦军的军礼,依样左手敲击右胸回礼,却蒙恬没有下达正式制令,也不便去接口,只待待会儿有人过来授命。
却便在此时,英布看过之后在一旁低声道:“主上,这些骑兵不差呢!”
李寇点点头,眼前这九十八名骑兵身材虽高下差异很多,高的能有一米八,矮的只有一米六,却一个个脸上罩着凝重沉着,虽在残冬的寒风中,没有人身子动上一下。
再看这些骑兵胯下骏马,却都是雄骏草原种,身上装备也简简单单,只有一副辔头,背上仅有小包袱依样一个“马鞍”,要说镫却是没有的。
李寇心下暗道:“看来这个时代果真骑兵作战时候力量全在两条腿上,马蹄铁定然也是没有罢?”
向整整齐齐排列的战马前蹄看去,果然有爆裂的痕迹,那便是没有钉上马掌的缘故。
李寇扭了扭身子,这无鞍马当真憋屈的很,双腿只能一刻也不停紧夹马月复,全身的大半力气都用在控制战马之上。
心下暗暗计较,李寇计算现下便提出马鞍马镫这些东西的利弊,最后只好叹了口气摇摇头——当下提出来是弊大于利的,若天下流传开来,战事开启之后,那便没有了能够威慑敌人的必杀之技,再若马镫流入匈奴,那便更加得不偿失。
心知急不得,李寇也只好利用自己力气大武艺好身体协调能力出众的长处,加上这半年来游荡草原的经验,控制战马却还是不费事的。
便在他面无表情目不转睛想心事时候,校场上大鼓再次响起,大军开始一天的训练了。
鼓声之后片刻,马蹄声起——秦军还没有军营内不许骑马奔驰的规定——自校场中央奔来数骑,李寇顺声望去时候心下讶然道:“蒙恬怎么亲自来了?”
来人中当先一员老将,身披金黄铠甲头戴流苏兜鏊,白须飞扬佩剑叮咚,却不正是蒙恬!
这校场在九原城内东南角处,占地少说也有千亩,十数万人马在里面吃喝拉撒训练,却一点儿也没有显出拥挤来,这军营东侧便是斥候训练的场地,距离那校场中央也有千步,马蹄声能听见,来人能看见,却等蒙恬带着亲兵到了众人面前时候,已经过了数息功夫。
蒙恬先看看李寇与英布的穿着,见他们衣甲整齐佩剑鲜明,便赞许点点头向身后亲兵挥手,有亲兵手捧一方铜印策马来到李寇马前站定,旁边一人沉声喝道:“将军制令!”
骑兵们脸色一整,敛去见到新任上官时候的百般神色,方才肃然的气氛更加庄重,那亲兵便退后去,让出蒙恬面对众人。
蒙恬敛去脸上对李寇两人的赞许神色,双眼瞬间凌厉起来,扫视一眼李寇两人,有些不悦皱皱眉头,那捧着铜印的亲兵向李寇两人暗使眼色,连连示意入列听令,李寇这才明白原来蒙恬的规定是受制时候军人必须在自己军阵中才好。
当下赶紧策马奔到骑兵前方转马过来面相蒙恬,英布自然紧随在他身后,这才见蒙恬脸上敛去了神色。
“李寇,英布,壮士也,斩杀匈奴甲士六十余,军功甚厚,可制令,李寇,斥候营百将!”蒙恬见两人站好位置了便宣道,说完停顿一下,李寇又得那亲兵眼色,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左手擂击右胸轰然道:“喏!”
蒙恬点点头继续道:“再制令,英布,斥候营屯长,并李寇麾下!”
“喏!”
蒙恬这便示意捧印亲兵上前,李寇伸双手微微低头接过这青铜小印——屯长是没有印信的,只有相当于文书一类证明,所以英布也不用在腰间挂着一个叮叮当当的“小饰品”,将那一卷布帛胡乱塞进甲内便算完事。
看李寇将铜印挂在腰间,蒙恬微笑道:“李将军,日后斥候营第一百人队,便归你管辖,若有令,当闻鼓则进听金而退,头上须有军法!”
李寇一呆心下暗道:“百将?将军?咱也是军官了?!这一下,可就跟大秦彻彻底底挂上钩打上烙印啦!”心下有喜有忧,却也脸上不能有神色表露出来,嘴上只道:“若有违,自当军法从事!”说罢转动眼珠去看看胳膊上镶嵌着的四条布带心下暗道:“这莫非便是肩章么?”
蒙恬略略向骑兵们吩咐一声,不过是旧的百将升迁,现在派了新的一个,尔等不可怠慢之类的话语,言罢不管李寇怎么办,便打马向大营外除去了。
李寇这两日将铠甲衣裳研究了几次,秦朝的将领盔甲,远远不能与后世唐宋时候的精良相比,只有上百片铁叶子用牛皮穿起来,里面裹着一层熟牛皮,再里面衬上一层厚布便算完事,保护脑袋的头盔,也只是青铜铸造的一个小号锅而已,看上去虽然质朴大气,却实在难看的紧。
又正回想这几日看到的骑兵训练方式时候,忽然他感觉到身后数十双晶晶亮的目光直刺后心,李寇恍然觉醒道:“对了,现在咱是大秦士兵了,不,是大秦锐士了,手下还有九十九人,该训练啦!”
当下打马出阵,转头来拔剑喝道:“某,李寇是也,众位尽知!某素知新来,不足以服众。然,大将军厚爱,无以为报,唯死命而已!自今日始,某与众位,袍泽也!愿与子同袍,与子同泽,与子同心,与子同死!转眼春来,匈奴人南下牧马将至,我斥候,大军耳目,当较之常人百倍聪明!较场之上,军法无情,若有犯,斩!”
骑兵们见他面目狰狞,手中利剑随着最后一个“斩”劈落满地风声,虽有不满不服的人在,却也不敢在新官上任做的第一件事时候露出来,当下齐齐擂胸大声应“喏”,气势却也算得不错。
当下李寇手持利剑喝道:“百人,当尚另有一屯长,却不知何人,请出列!”
骑兵们闻言相互对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大。
“英布!”李寇皱皱眉头喝道。
“喏!”
英布持刀飞奔而出,在李寇马前勒住缰绳大声答道。
“命你第一屯屯长,整合锐士!”李寇心道管你老屯长是哪个队伍的,老子打乱了人马,看你还出来不出来。
英布似能感觉到李寇的心思,大声答喏之后便持刀飞奔至三十步之外喝道:“原第一屯,都给老子过来!”
说来也怪,十排十列人马,前面五排便是第一屯的,英布手中长刀闪闪夺目,加上他模样虽英俊却此刻看上去狰狞无比,这五排骑兵也不敢拖拖拉拉,虽沉默不语却急忙便奔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整整齐齐又排成五排,只中间少一个位置,那却是英布自己的。
李寇双眼向剩下四十九人狠狠扫射一遍过去,打马缓缓在第一排骑兵面前嘀嗒嘀嗒走了两个来回,骑兵们默然不动,忽然听暴雷一声厉喝道:“谁是屯长,站出来!”
骑兵们大惊,胯下战马受不了这般厉喝纷纷扬蹄,整齐的队列瞬间乱糟糟成一团。
李寇驻马原来的地方,便似一动也没有动过一般,双眼只盯着骑兵们冷冷相对。
半晌,安抚了战马停下来的队伍中一人沉声答道:“报将军,二屯,没有屯长!”
李寇看得清楚,这人正是方才自己来时的那擎旗锐士,方才在自己暴喝之后面上动了一动,战马却稳稳钉在地上一般不动分毫,骑术显然了得。
当下李寇便一愣,心中愕然道:“蒙恬搞什么,居然把军官都给我调走?”却脸上不动分毫指着方才答话那人道:“那么,便命你为第二屯屯长,报名!”
那人策马出列,也不管身后轰然闹开的锐士们,将大旗交予手边另外一人只大声答道:“属下高原,小字燕!”
李寇策马在他身边转了一圈,心下暗喜道:“这人气势沉稳犹如山岳,定然上了战场属于悍将,可收之!”这高原身高也便算上等,有一米七八左右,难得骑术精良身板挺直,真个一员沙场老将般的精神自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