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机和萧问往里走的时候,真言斋中亦有脚步声响,而后双方就在厅中打了个照面。
出来是的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出头的女子,一袭粗布道袍,神色甚是沉静,但一双眸子当真深邃,仿似能洞察一切,让萧问一见便心生仰慕。
“左师叔,我把萧问带来了。”
左凝清点了点头,向陆元机道:“有劳了。”
“若没什么事,那弟子便告退了。”
“好,你去吧,代我向你师傅赔个不是。”左凝清郑重道。
陆元机怔了怔,然后笑道:“好,我记着了。”
而后陆元机便自行离开,转眼间真言斋中已经只剩下左凝清和萧问两个人。
被左凝清那双眼睛盯着,萧问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衣服甚至那身皮肉都跟透明的一样,恍惚间竟是回忆起了与荀誉战斗时的感觉,荀誉双眼中亮起金芒时,也能给他这种感觉。
“萧问,你可知我为何收你为弟子?”左凝清忽然问道。
“知道一些。”
“陆元机告诉你的?”
“是。”
然后左凝清便说出了一句让萧问目瞪口呆的话,只听左凝清道:“全是假的。”
萧问愣在了当场,左凝清却自顾自地道:“修惊仙道劲,升阶高阶小仙所需的修心,我只需指点你几句便是,何需收你做亲传弟子?”
上手惊仙道劲,修心,在旁人看来甚难之事,到了左凝清这里竟然成了“指点你几句便是”,这位了然峰的首座虽是一介女流,气魄可当真不小!
萧问也不是木头疙瘩,再加上他又是个根据别人反应而反应的人,想了想便道:“因为您志不在此?”
左凝清第一次露出了笑意,赞许地道:“好一个志不在此。不过你也无需多想,在这了然峰只管修行,遇事则率性而为便是。”
萧问看得出来,左凝清分明话里有话,不过倒也不难猜,既然是志不在眼前,自然是志在将来。陆元机说这位了然峰首座的品德在鸣剑宗完全是没得说的,这是几百年积累下来的口碑,萧问自然也就无需再担心什么。
左凝清也看出萧问明白了,而后也不点破,又道:“我一向不喜那些俗礼,所以那拜师仪式便可免了,以后若有必要到时候再补便是了。来这边坐吧,跟我说说你在惊仙道劲上遇到的瓶颈。”
真言斋中着实有几个座位,左凝清径直坐在了主坐上,也示意萧问在一旁客位上坐下。
萧问登时又惶恐起来,左凝清却道:“你既已是我的弟子,这了然峰便是你的家,坐吧,你的师兄、师姐们可没你这么拘谨。”
“嗯。”
萧问终于硬着头皮在客坐上坐下,然后开始说他在惊仙道劲上遇到的最后一个瓶颈。
等说完后,便听左凝清沉吟道:“果然便是这里。”
萧问心下不由一喜,因为他完全能看出来,左凝清神色、语气相当平和,似是一点也没把这瓶颈当成了不得的困难。
“你随我来。”左凝清站了起来,同时道。
等两人到了真言斋门外,左凝清袍袖一挥,便有一道七彩霞光涌出,最后化为一朵祥云停在了两人身边。
两人上了那七彩祥云,直接便朝着了然峰东峰飞去。
两峰本就离得不远,片刻间便已飞到了峰顶,七彩祥云便在峰顶边上落了下来。收了祥云后,左凝清道:“我对你的身世经历还不太了解,你可否捡一些此生中对你影响比较大的人和事说说?”
“好……”
且不提萧问对左凝清的印象如何,这位可是他的师傅,将来只会越来越亲,甚至可能是最亲的人!所以,萧问向左凝清叙述时一点也没觉得不自在,只要是能说的几乎全说了。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萧问已是口干舌燥,而左凝清也从中得到了足够多的信息。
左凝清忽然伸手指向更东方的地面道:“你看那边。”
萧问放眼往那边望去,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植被,除了树还是树,没什么特别的。
“若让你做那林中一棵树,你可愿意?”左凝清问道。
“不愿意。”
“若其他人,便如我,及此界其他所有人也都是这林中之树,再让你做一棵树,你可愿意?”
萧问掂量了一下,然后又道:“还是不愿意。”
树林之上,正有几只鸟儿在展翅嬉风,看起来甚是自由畅快,左凝清又伸手指向了那几只鸟儿,问道:“若别人全是树,而让你做那鸟雀,你可愿意?”
萧问这才没那么抵触,不过他志存高远,其理想当真不在这片天地里,还是摇了摇头道:“不愿意。”
“你想要的,是在修行路上一走下去,超月兑这片天地,渺然凌驾于这一切已知之物之上吧?”
“嗯。”
“此等志向,是木则可傲然于层林之上;是鸟,则可禽中称王;是修士,乃心向无上大道,高洁、卓然有别于余辈,你既有此志,甚至已经有些成就,却为何仍以普通人自居,对所有人平等视之?”
“别人又没欠我的,本来就是平等的啊……”萧问喃喃道。
“你应是别人横你也横,别人看不起你就更看不起别人的脾气,对那些没招惹你的人,则一概平等视之,这其实是很好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本来就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呃……”
“你的身份已经变了,但是你的心境却还停留在原来的状态。这可以让你平易近人,做一脉首座甚至是宗主都可以轻易收拢人心,使一个大派上下和睦。但是,你也将与另一样东西永远失之交臂。”
“什么?”
“傲气。这和你的心性不符,却和你的志向相符。你可以试着改变一下当前的心境,至少也试着体会一下心境与志向相符是什么感觉。若是不喜欢,到时候再调整回来便是。”
左凝清走了,把萧问一个人留在了了然峰东峰顶上,最重要的一点是,萧问竟然没意识到左凝清已经走了。
萧问看着远处的树林和天空的飞鸟出起神来,所思考的仅有一个问题,他的心境是否应该变一变了……
他从不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但是假若大家都是树的话,他首先是一棵志存高远的树,现在,当他已经长高了,明明比别的树高了很多,却还认为自己和别的树一样高,这是不是很虚伪?他真的从来没有过和志向相匹配的心境,连他自己每次思考起那志向时,也全都是向上仰望的,现在看来,这好像不太对……
PS:这种傲气的体悟和咱们所推崇的人人平等有些背道而驰了,对萧问来说,这只是个引子罢了,是他修行途中不得不思考的问题。这是第三章,貌似已经过了12点了……400票了没?明天照样算数,过400票一定加更,我这就去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