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仑眼睛瞪圆了,一时思绪纷乱。
老人的形象仿佛又出现在眼前,瘦高的身影遮断天际,宽大的黑衣在戈壁的朔风中鼓荡不休。他立在左仑身前,却仿佛独自立在世界的尽头,白色的月辉下,背影里面只有无声的寂寥。.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流转,左仑七岁披发,跟随老师一路西行,在那片无人的荒漠里,一呆就是八年。
每天清晨,在呼啸的风沙中磨练武技,等到烈阳当空,就开始埋头苦读,等到夜间,就把一天学到的东西演示给老人看。那个黑色的身影总是端坐在堂前,沉默无声地观看,再毫不留情地指出错误。他的要求严苛,时时催促左仑奋进,不能有一刻懈怠。
还是少年的左仑看过许多英雄故事、神话演义,对于他来说,黑衣的老人就是天神一样的存在,他时时仰望,深深敬畏。
并且在心里有种隐隐的期待,期待有一天,能够获得老师的认同,成为像他那样的人,沉着而强大,仿佛世界崩塌,他也能把它顶起来。但是左仑无数次的失望,等待他的只有日复一日的苦练和老人严峻的表情,这一天永远不会来临,他永远不会变得像他的老师那样强。
直到那天晚上,那足以惊动诸神却无人知晓的一战,老人的一剑仿佛深深劈进了他的心里,令他的灵魂战栗,似乎随时会从躯壳里飞出来。左仑知道,那是星辰之力的巅峰。
那一战之后,他的老师消失了。左仑开始漫长的流浪生活,在吃人的大戈壁里挣扎求存,曾经有连续七天找不到食物,几乎倒毙在隔壁深处,也曾遭遇过大队沙盗,只能躲进沙子里装死,尝尽了生活的艰辛。
但是左仑始终没有放弃寻找老师,左仑一直觉得老人就在某个地方,他要证明给老人看,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懂少年。
但是最后等来的,却是这封类似遗书的东西,内容似乎很明白,老人死了。他的老师,启蒙者,曾经最强大的星辰武士,也可能是这片大陆上无可匹敌的战士,已经死了。
左仑猛然站起,胸膛起伏,拳头握紧。不可能!老头子怎么会死?他怎么可能会死?
但是左仑找不到任何他还活着的证据,左仑曾经回到自己住过的小屋,那里早成了废墟,没有人来过的痕迹。如此广大的戈壁,他几乎踏遍了大半个,问遍了每个他曾经遇到过的人,同样没有任何信息。
左仑的脸涨得通红,老人已死的念头狠狠抓住了他,他努力不去想,那个声音却反复在脑海里回荡,越来越响。
他死了?
他死了!
是谁干的?那个圣堂武士?还是那些笑脸面具人。
左仑一拳砸在坚实的木桌上,拳上渗出红色的血,浸润了浅色的木纹。
整整八年时光,老人一手把他从那场瓢泼大雨里捞出来,又把自己一身所学,满腔抱负统统教授。两人在戈壁中生活,可谓清苦,但是至少有足够的食物和水,这在大戈壁里,已经十分不易了。
但在他完成任何回报之前,老人却已远去。一种掺合了悲戚、愤怒与懊悔的情绪在左仑心中涌动。
是谁?是谁杀了老师?
左仑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书页上,却被一行字猛地吸引住。
若决定承我衣钵,继我事业,寻找天倾之器碎片,可看下文。
后面的内容,或许就是答案!
但是翻下去,也就是要继承老人的意志,完成他未完成的事业,寻找其余碎片。
左仑犹豫了,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捆住自己的手脚吗?
恰在这时,远处传来菖蒲的笑声,还有铁皮佬特有的金属嗓音,同伴们都回来了。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现实,左仑有些恍惚。
但他做了个决定,只要他还活着,发生在他老师身上的事情就不能再发生在他的伙伴们身上,不管对手是谁,圣堂武士或者笑面人。
……
苏菲穿过房间和走廊,一路走向大厅一侧的书房。
这几天霍姆尔庄园一直很热闹,新任城主艾伯特的仆人来了一批又一批,送来许多色彩诱人的水果和鲜花等小东西。
甚至伯卢托家的管家桑铎都来了好几次,即使是霍姆尔庄园的门房都知道对方的意图是什么了。
梅夫莱森堡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要踏破霍姆尔家的门槛,伯卢托家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苏菲.霍姆尔,即将要成为这座城市的女主人了,艾伯特将会迎娶这位梅夫莱森堡的明珠。
尽管霍姆尔庄园的下人们都心情大好,小姐成了城主夫人之后,霍姆尔家的地位自然会再上一层。
但是令他们稍稍感到意外的是,老爷的心情似乎并不那么好。如果说小姐对这桩婚事的态度消极,已经是霍姆尔家的共识的话,老霍姆尔的态度却让人看不懂了,他和伯卢托家族可是向来走得很近。
梅夫莱森堡人都知道,霍姆尔和斯维班,正是老伯卢托的两大臂助,当然不太好听的说法就是,两条忠实的看家犬了。
苏菲现在正是接到父亲的召唤,去书房见他。
她走到书房门口停下,轻轻吸了吸鼻子。
父亲向来热衷于和那些上等人往来应酬,苏菲却始终热情不大,她更怀念童年,那时候家里还不是那么有钱,母亲早逝,只有父亲和她相依为命。
她每天迈着小短腿,小跑着到窗口,趴在窗台探出小脑袋往外张望,等待爸爸回家,心里想着爸爸今天会带什么好吃的呢。
当老霍姆尔背着一天的辛劳打开房门,小苏菲就会扑上去给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老霍姆尔立即就咧开大嘴,微微佝偻的腰也挺直了,大笑着拿出各种可口的小点心。
但是……那些日子已经远去了呢……
苏菲想着不禁有些出神,里面却传来了父亲的声音,“是苏菲吗,进来吧,门开着。”
不管父亲变成什么样,他都始终是我的父亲,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面对艾伯特。苏菲轻轻叹了口气,这样告诉自己。
然后,她推开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