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文让黄铁守在病房门外,高雪媚带着他出现在病床前。此时,石盛林正靠在病床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发楞。
自从儿子出事后,石盛林就没有再去粮食局上班,一直卧床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痛楚,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
“爸,晓文来看您了!”高雪媚凑到石盛林耳边小声道,“哪个晓文?”石盛林两眼一片茫然。
高雪媚心里一叹,她自己和张晓文只见了一面而已,但石盛林绝对不会陌生,应该说相当熟悉。张修明与石华亲若父子,张家与石家的关系也十分亲密。
张晓文十五岁生日的时候,石盛林还送了一份礼,很少收礼的张修明也收下了。
高雪媚还想说什么,张晓文挥手示意她守病房门口,别让人进来。张晓文走到石盛林的床边,轻声道:“石叔叔,我是张修明的儿子,张晓文。您看,这是石华哥留下来的笔记本!”
刚才,他和高雪媚去薛美美家偷偷拿回了笔记本。薛美美喜欢睡懒觉,她睡眼朦胧的去上厕所,出来的时候张晓文和高雪媚都不见了。
张晓文找了家打字复印社,将笔记本上的内容复印了三份。自己留一份,一份交给王志强保存着,一份装进高雪媚的包里,他带着原件来见石盛林。
石盛林没精打采地接过笔记本,随手打开,眼神忽然一凝,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双手急切地翻动起来,他认出了自己儿子的笔迹。
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张晓文发现石盛林的手已经不抖了。石盛林忽然合上笔记本,闭目思考了一会,猛地睁开眼睛,刚才的颓废已经一扫而空。
石盛林眼神凌厉地望着张晓文,咬着牙说:“一定是徐信干的。”张晓文点点头。
石盛林想了想,忽然幽幽一叹:“王清锋斗不过李卫国!”一语中的,真不愧是在官场打滚多年的领导干部。
张晓文打开手包,默默地将一张纸片递到石盛林的手中,石盛林看到那一组组触目惊心的数字,略一思索,刻意压低声音问道:“李?”
张晓文轻声道:“是!”石盛林的政治触角相当敏锐,这个盟友算是找对了人。
脸色一振,“哗”石盛林一把掀开被子,霍然坐起,冷冰冰地说:“我该出院了!”
张晓文一把拦住石盛林,冷静地说:“石叔叔,对手实力相当强大,我们必须谋定后动!”
苍白的面容上挂着狰狞的笑容,看上去格外的吓人,石盛林冷笑道:“放心,我还是局长!”言外之意,他后边也有人。
张晓文故意提醒道:“石叔叔,王清锋在省委里也有人,可是拿李卫国丝毫没有办法!”石盛林淡然道:“我知道,是省委副书记刘向东!”
“那您还……”张晓文只说了半截话。
石盛林阴冷地说:“王清锋是上一任团省委书记,学历很高,但官场阅历很浅。他既不会做官,又不会拉帮结派,所以在安平市是个睁眼瞎。这年头,没有好处谁会跟着你?我在安平市混了几十年,有我指路,那就不同了!”他的想法与张晓文不约而同,都想利用王清锋去斗垮李卫国。
张晓文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一件大事,石盛林做了这么久的粮食局长,不会和李卫国没有一点联系,“万一……”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石盛林没有发现张晓文的异样,思索了一阵子,抬起头说:“既然你们已经拿到了那两个狗东西的确证,那就好办了。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见王清锋!”说完就想下地。
张晓文扶着他的胳膊,低声问道:“石叔叔,您给李卫国送过礼?”石盛林一楞,盯着张晓文那张青涩的脸庞,迟疑道:“送过!”
“多少?”张晓文认真地问。
“差不多有五万多块吧!”可能是心里没把张晓文当孩子看待,石盛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张晓文一叹,镇定自若地说:“那您就不能亲自去找王清锋!”石盛林皱紧了眉头,心思一转,明白了张晓文话里有话。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他受够了,报仇心切,石盛林横下一条心,恶狠狠地说:“鱼死网破!”
张晓文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官场上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我虽然重活了一遍,但毕竟没有真正混过官场,终究还是漏算了一点。石盛林能够稳坐局长的宝座,不跑不送是不可能的,必然和李卫国有着某种程度的默契。”
张晓文脸色一肃,郑重其事地说:“整个安平市的部委办局的领导要想安于其位,恐怕都要有所表示。相对于李卫国的天文数字,您送的那点东西,不过是毛毛雨罢了。只要您不亲自出头,李卫国多半不会记得,我想的话,没必要把您自己也搭进去。”分析得头头是道,石盛林惊诧地望着张晓文,怎么看都觉得他不象个孩子,活月兑月兑一只老狐狸。
既然已经挑明了,张晓文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石叔,您是用家里的积蓄送的礼吧?”
石盛林苦笑道:“也不完全是,毕竟这么些年,我也收了些礼!”这是大实话。
华夏国一向是人情社会,在官场圈子里混,人情往来的潜规则是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张晓文很清楚,就算是一向自诩廉洁的父亲――张修明,也收老战友、老下级的礼,只是数额不大罢了,但长期累积下来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张修明从没给李卫国送过礼,之所以能够坐在常务副局长的位置上,只因为李卫国还不算特别糊涂,公安系统的工作有其特殊性,除了马屁精之外,他还需要能破大案的能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敢保证自己的辖区内不出影响全国的大案要案?在省里的限期内破不了案子,影响的绝不仅仅是公安系统领导的乌纱帽,反作用力会波及到李卫国自己的前程。
张晓文淡定自若地问:“石叔,王清锋的秘书您了解多少?”石盛林仔细想了想,说:“贴身秘书秦真是从团省委带下来的,做事很踏实,口风很紧,王清锋很信任他。”
这才是自己此行最大的目的,知道了自己最想要得到的信息,张晓文微微一笑,道:“我是个小毛孩子,没人会注意我。如果我把一部分证据交到秦真的手里,他会怎么做?”石盛林眼前顿时一亮。
张晓文笑着说:“王清锋知道了这事,肯定会主动来找我,那么……”石盛林摇了摇头,感慨道:“小文,叔叔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真的才16岁?”
张晓文仰起脸,笑嘻嘻的说:“就算是八十岁了,我还是您侄儿!”石盛林的心情大好,在床上也坐不住了。
张晓文扶着他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石盛林知道张晓文与秦真不熟,就提示道:“秦真为人处事一贯小心谨慎,每天又跟在王清锋的后边跑,等闲的行局一把手都很难见到他。我倒想知道你有什么办法能见到他?”有点考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