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市驻省办,恰好归石盛林这个常务副市长管辖,所以办事处的主任田仰十分殷勤地跑前忙后,生怕怠慢了顶头上司。
见田仰恭敬地站在身后,石盛林抬手接过他手里的酒瓶,关切道:“小田主任辛苦你了,让我们自己来吧!”
田仰连声道:“石市长,为领导们服好务是我们办事处最大的职责,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应该做的……”
谢怀庆心里有事,又不好当着田仰的面说出口,就摆了摆手说:“田主任,我和石市长很久没来省城了,想单独聊聊家事……”这等于是变相下了逐客令。
田仰哪怕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继续待在室内,只得讪讪地走了,临出门的时候,还回过头来恭敬礼地说:“石市长,谢局,我就在门外,有事尽管招呼!”
张晓文十分有趣地瞟了眼田仰,心说,这种会拍马屁的办事处主任,如果遇到了喜欢奉承的领导,两好合成一好,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人才啊!
可惜用错了地方!
谢怀庆快步走过去将房门锁死,还没坐回到桌边,就开始诉苦:“老同学,晓文,你们无论如何都得关心一下我!”
张晓文只当没听见似地。抓过筷子夹起一条鸭腿,津津有味地大嚼了起来,石盛林和谢怀庆是老同学。又是现任的常务副市长不太方便装傻,就笑着说:“老谢啊,你那事我和老领导分别提过多次,可是一直卡在了万宪章的手上,事情很难办啊!”
如果有武松地那般神力,谢怀庆右手上的酒杯只怕早已四分五裂,他叹了口气说:“早年啊,我一直干副秘书长。幸亏老石你和晓文的鼎力支持,我才能够有今天的荣耀,可是,明明按照惯例应该得到的东西,却始终只能干看着,你们说窝囊不窝囊?”
张晓文见谢怀庆始终盯着他们父子两人不放,心想,谢小军和江一德的关系很有些不清不楚,很明显是想搭上老万的桥。但是,老谢终究还是没有取得万宪章的信任。不然也不至于象今天这样地狼狈。
对于老谢曾经脚踩两只船的状况,石盛林早有耳闻。没有不透风的墙,安平市就那么大,谢小军成天和万宪章的小儿子万涛搅在一块,根本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
说句心里话,石盛林对于谢怀庆那种游离的政治态度,颇有些不满,只不过看在曾经是同学的份上,才一直隐忍不发。
现在,看着老谢在面前演戏。石盛林既好气又好气,更觉得可怜。不过是为了一顶市委常委的帽子,翻过来倒过去的折腾,值得么?
张晓文在心里冷冷地一笑。谢怀庆的丑陋表演,只会增加他地恶感。在张晓文的心目中,早就物色好了一位新的市局局长,对于;老谢这种政治立场极其不坚定的丑角,只能被扫进历史的尘埃之中,再无任何价值。
性格决定命运,谢怀庆既想讨好万宪章,从而顺利地捞到官位。又不想彻底得罪了尤丰和石盛林。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张晓文只是一个劲地吃菜。听谢怀庆发泄着满月复的牢骚,石盛林毕竟和他同学多年,也知道老谢目前的处境岌岌可危,就叹了口气说:“你的事我和尤书记确实无能为力了!”
谢怀庆也知道他和儿子谢小军之前做事很不地道,这种事情也确实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瞎了眼。||
身为市局的局长,看似威风八面,实际上,谢怀庆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了无根草。老谢目前还能坐在局长地这个位置上,主要原因还是王清锋和万宪章不和,双方都眼馋这个宝座,但又都担心便宜了对方,于是就形成了一种暂时的均衡。
尽管没有真凭实据,但张晓文还猜测到,谢怀庆多半会向王清锋表示过忠心。都混了这么多年的官场了,副秘书长也干了好些年了,谢怀庆始终没有悟透一个道理,两面三刀的人,很难有好果子吃!
谢怀庆今天硬要跟着石盛林一起来地目的,张晓文猜了个**不离十,老谢只怕是在打周立民的主意!
老谢是政法系统的基层一把手,周立民是分管政法口的省委副书记,应该在人事方面说得上话。
烂船也有三斤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张晓文觉得谢怀庆暂时还具有一定的价值。如果不借着机会好好地利用一下,那他也就不叫张晓文了。
“谢叔,你的事确实很难办啊,干爹都没有办法,我这么个小孩子家家地,又有什么办法?”张晓文放下筷子,摊开两手说。
“小文啊,我老谢确实有做得不到位地地方,你怎么骂我都行,只是有一条,我可从没做对不住你和老石的事情!”谢怀庆把胸脯拍得山响。
石盛林暗暗摇了摇头,在政坛什么叫做对不住?恐怕只能用立场来解释了,老谢啊,你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今天下午,王清锋给石盛林安排了一项任务,到省财政厅去要一笔转移支付款,金额很大,足有三四千万之多。
其实呢,王清锋只需要和刘向东通个气,这笔款子就会很容易地拨到安平市财政地帐上,他是有意想把石盛林支走。
石盛林对于王清锋的小动作,自然是洞若观火,不过,他也并不担心拿不到钱,因为曾倩就在省财政厅里当局长。虽说曾倩只是国库局的一把手,主管财政资金收付的工作,但她顶着周立民的光环,即使预算处长就算深得一号领导钱林的宠信,至少也得掂量一下拒绝的后果。
老石坐上小车出了市政府大院,一路平安无事,没想到却在高速路口的收费站遇到了谢大局长,也算是一个意外的“惊喜”了。
石盛林是何许人物,自打一见到谢怀庆那略微有些佝偻的身影,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张晓文笑眯眯地说:“谢叔,您光顾着说话了,来,多吃点!”顺手夹起一只猪手放到了谢怀庆面前的小碟内。
在市委秘书长的邀请下,万宪章兴致勃勃地参加了市委机关党建工作会议。
孙志远搬了把椅子,一个人坐在门口,打开笔记本,就着膝盖记录。其实他什么也没记,什么也不用记。
万宪章现在说的,就是孙志远前天晚上在家里写的。不过,万宪章早就把内容看熟了。眼前端坐在主席台上的万书记,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令人不能不佩服。没有人知道孙志远做了什么,甚至很少有人还会想起孙志远当年是中文系的大才子。
孙志远的案头工作从来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在白燕的床边完成,第二天一早送到万宪章的办公桌上,然后就成了万宪章的作品。
万宪章在许多场合对部下说,领导干部要是自己不能写讲话稿,就不配在政府部门任职!听的人唯唯诺诺,从心里佩服万书记的文采。
孙志远只是默默地微笑,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会坚守这个秘密,而且,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秘密!
现在,是孙志远一天里难得休闲的时刻,他可以任自己的思绪天南海北飞扬。他把许许多多跳跃多姿、奇奇怪怪的念头随随便便地记在笔记本上,很快就连成他自己都看不懂的一片符号。
没关系,参加这种会议,领导找的是感觉,群众要的是姿态。领导看见你在认真地记,头也不抬地记,这就对了。至于你、我、他记的究竟是什么,谁会认真?
孙志远倒是无意中见过几个人的记录,最老实的是机关党委副书记老李,就连万书记偶尔说的笑话,他也不会遗漏,字迹工整,条理清晰,如果真要拿出来参加个会议记录评比之类的活动,百分之百获奖。
想到这里,孙志远真有点儿忍俊不禁,但他到底是孙志远,不管心里想什么,脸上依旧平静如水。间或抬头,看见一大片低下去的头颅和一两个“偶尔露峥嵘”、高高扬起的面庞,他总是感慨良多。
就这样,打量着会场上各路“神仙”,孙志远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回归曾经无比热爱的军旅生活,又见到离别已久的“典型环境”与“典型人物”,心底顿时涌起一股热热的暖流。
下一刻,孙志远忽然想起了张晓文那略带神秘的笑容,一颗心不禁沉了下去,那是一个不好惹的狠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