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暗黑如铁,不见天光,时光仿佛停止。
扶着石壁,沾衣踉踉跄跄地模索着,走到了底,前面就横亘着一堵冰冷的石墙。
手触到的石墙是冰冷而阴湿的,她呆了半晌,抬眼望向黑暗的虚空里,无声地笑了起来。
又到了晚上了么?
沾衣侧头望了望,那个青衣男子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楚将军?”她轻声唤着,移步慢慢走近,在他的身侧坐下,低低问道,“已经三天了,他们怎么还没来审问?”
“梁姑娘不怕?”没头没尾地吐出一句话,楚天敛睁开了眼睛,有些恍惚不定。
“不怕,有楚将军在。”沾衣看向铁栏处,笑了笑。
楚天敛沉默了一会儿,神色复杂地变幻着,嘴角扯了一下,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可是我怕。”
那样的话从这个英勇无畏的将军嘴里说出,沾衣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向他,黑暗里,她只觉将军的眼睛十分好看,宛如辰星闪烁。不知为何,沾衣的脑海里忽然闪过另一双眼睛,和将军一样,是一双让人无法忘记的眼睛,因为那双眼睛,她的人生便从此翻覆。
看着楚天敛的眼睛,沾衣不由恍恍惚惚地看到了另一个人,脸上的表情也复杂起来,隐隐有一丝羞愧。
“梁姑娘在想什么?”在她神思的时候,楚天敛又重新闭上了眼,靠在了石墙上。
沾衣猛然惊醒,忽地低下了头,轻声回了一句:“在想楚将军为什么害怕。”
靠在石墙上的人身子微微一震,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吐出了口气,隐约有了叹息,恍恍惚惚地说了一句:“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害怕。”
沾衣一愣,掩嘴笑了起来:“楚将军说话真是好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呢?”
楚天敛也跟着笑了起来,却是无声地苦笑。
是的,他真的不知道,当进入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时,他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君澜,那个清丽的身影在他脑中反反复复地出现。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害怕从今后怕再也见不到那个女子浅浅的微笑。
沾衣见他不再说话,也靠在了石墙上,低语:“不知道,君公子是不是已经安全出了青州。”
“放心,她——”话一顿,他霍然睁开了眼,闪电般看向铁栏外,目光陡然凌厉。
“楚将军?”感觉到危险的迫近,沾衣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随着他的目光紧张地看过去。
“别说话,有人来了。”楚天敛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着。
沾衣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睛却丝毫不放松地盯着铁栏外,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几乎跳在了喉咙口。
此刻在黑暗里听得到却看不见的诡异气氛却让她害怕起来,在这短短的一刻,她的脑里闪过无数种宗人府里折磨人的酷刑,沾衣下意识地抓紧了楚天敛的衣袖,甚至有些颤抖起来,刚才的勇气一下子烟消云散。
仿佛感觉到身边女子的惊悚,楚天敛拍拍她的手,微笑:“放心,待会儿他们真要动刑,我不会让你去。”
“怎么样,两位想清楚了吗?”话刚落,县官老爷的声音便响起,负手站定在铁栏外,一双老眼笑眯眯地看着地牢里的两人,火把照亮了地牢。
脸上浮出了冷嘲,楚天敛冷锐的眼睛刺向了铁栏外的人,声音冷定如铁:“没有紫戒和白玉令。”
“没有?”火光摇曳,章知县的半边脸藏在阴影里,却无法掩饰脸上交织着的恶毒而刺骨的神色,章知县冷哼了一声,“哼!想骗老夫,没那么容易!老夫今天就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然而对于这样的威吓,楚天敛懒得再开口,重新靠在了石墙上,沾衣也跟着缩回了里侧。
看着对方的脸色,章知县忽然拍着手笑了起来,下一刻,陡然暴怒:“来人!把他给我带走!”
“你敢!”沾衣身子剧烈地一颤,恨恨地瞪向了他。
“哈!你看我敢不敢!”章知县扬声大笑,声音转瞬尖利,眼里的残忍慢慢燃起,火光一迫,那张老脸更加狰狞可怖,“还愣着干嘛!还不把他带走!君相,别急,下一个就是你了。”
铁镣的声音在昏暗里响起,两个士兵走进来,楚天敛倏地睁开眼,冷厉地射向他们,正想抓他的士兵登时一怔,那样的凌厉刺骨的眼神惊得谁也不敢上前一步。
“还不把他抓过来!”
身后一阵厉喝,两个士兵巍巍颤颤地上前架住了楚天敛。
“将军!将军!放开将军!”沾衣跟着起身,用尽了力气想扯开那两双手,却被楚天敛的呵斥声制止:“放手!别白费力气,在这儿好好待着。”
沾衣下意识松了手,直到“咔嚓”一声,铁门被重新锁上,她才踉跄着奔过去,双手紧抓着铁栏,雪亮的眼睛直直瞪着身影消失的方向不说话。
“给我狠狠地抽!”
不远处,随着话语的落地,鞭子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地牢,回荡在地牢里,那声音像钢丝一样钻进了沾衣的耳朵里,惊得她直颤抖。
“啪!啪!啪!……”
刺耳的鞭声一声又一声回响在暗黑的空气里,沾衣缓缓倒坐在地上,惊惧地瞪大了眼睛,身子剧烈地震颤。鞭声一声比一声凌厉,一声比一声响亮,她仿佛听到了鞭子剖开皮肤的声音。
然而在一声短促的鞭声后突然停止,许久没有声音,地牢里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