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四合,夕阳沉沦,天地间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一骑绝尘在如血的斜阳中,扬起一路尘土。
斜晖脉脉,然而,今日月州的煌城不同往日,却是另一番景象。煌城内外张灯结彩,红纱挂满酒楼歌苑,路经的商队停下来在此歇脚,登上高楼雅座,准备做今日的长夜之饮。
暮色下,整个煌城的轮廓艳丽如朱红泼画,又如夕阳中一点亮丽的绯红。
系马垂杨,夕阳下,一位客人风尘仆仆地走上酒楼,小儿将上楼的客人迎入座中。
“一壶古越龙山,半笼汤包,松汁虾仁。”锦衣男子将佩剑放于桌上,转眼从楼上看出去。
夕阳已从大地上收走了最后的余晖,楼下人烟越来越多,两侧的红色轻纱如蔓藤般伸向了街道的尽头。不远处,隐约有人击盏高歌,男子疑惑,又问:“今日煌城内有何喜事?”
小儿记下了菜名,弯腰回答:“客官是外来人吧,今日老城主的女儿喜得良缘,特此下令今夜大开宵禁,昼夜灯会,客官坐的可是个好位子,需不需要——”
男子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店小儿的话。那小儿察言观色,知道他显然不感兴趣,也不再多语,便退出房去。
过了不多久,小儿推门进来,将酒和菜端到了桌上,弯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
然而小儿出去些许时间后,桌上的酒菜却不曾动过半分,锦衣男子的眼睛一直定定地望着楼下进进出出的人。
一弯冷月渐渐升起在煌城上空,有淡淡的辉光洒落大地,煌城里越发得热闹了。
也不知沉默地看了多长时间,男子屈指一弹,一道黑影应声而落,竟是凭空出现般!
那人抱剑垂首,恭敬地低问:“皇上有何吩咐?”
“她什么时候到这里?不是说晚上就到此处么?”龙锦腾斟了杯酒,有些急躁地一饮而尽。
“皇上,消息可靠,君——”黑衣人忽然止住了话,多年来的训练与警惕已觉察到座上的人陡然间变了脸色,他稍稍抬眼,顺着主人的视线望去,只见一辆豪华的八轮马车里走下来一个绝世美公子,轻袍缓带,面带邪气的微笑,单手撩开了帘子,却不见有人下来,那美公子并没有不耐的神色,脸上的笑容更甚,单手蓦然探出,弯臂将一个白衣女子抱了下来。
黑衣人还没来得及疑惑,龙锦腾便挥袖令他退下。
血色残阳下,一行商队随着平铺天际的暮云缓缓移动,客商们满面风尘。
商队之中,一辆豪华的八轮马车显得极其鲜明亮丽,马车盖顶四周轻纱飞扬,琉璃珠镶嵌而成的车身在斜阳的余晖下,闪着熠熠珠光。
马车内,一人沉默着,而另一人却是扬眉微笑着看着对角而坐的女子。自依楼后,君澜的话显然少了很多。
“小蝴蝶,过来,帮我捶捶。”千音耸耸肩,手指敲了敲身侧的座位,示意她过来。
仿佛习惯了他的使唤,君澜默不作声地依言坐在了他的身侧,沉默地捶着背。
马车里又陷入了寂静,沉静而窒息。
外面不断响着商队行进时稀疏而拖沓的声音,夹杂着马蹄车轮的辚辚之声,君澜仿佛在侧耳倾听着这些声音,沉默许久,她咬了咬唇,停下手来,开口:“千音公子,我还没说谢谢你……”停顿了片刻,低语:“谢谢你,千音。”
“在那里,你想到了谁?”忽然间有一种奇特的冲动,千音问了一句奇特的话。
“小鱼姐姐,”君澜怔了一下,一贯淡然冷静的眼里流露出软弱的表情,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提及了那个阴暗的往事,眼里有了难掩的沉痛,“还有那个不会来的人……八年前不会来,八年后,他更不会来。我在那里待了整整一个月,只有大哥拖着病弱的身子一路寻我而来。”
说到这里,她的眼里霍然恍惚,仿佛眼前又出现了成片成片的乱雪中,一个孩子在空空荡荡的雪山里哭喊着。
“大哥拉着我跑啊跑,不知不觉跑到了一个雪山里,那里荒无人烟,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大哥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雪地里,只有,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大哭着,在那里,我遇到了恩师……”
千音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深碧色的瞳仁看不见底,脸上没有了笑容。
“你还有你的大哥救你……”极低的,他说了一句。
“千音?”听得那样低迷的语气,君澜有些吃惊地抬头,那个绯色长袍的俊美公子似是有些疲累地闭上了眼睛,在那张惑世的脸上她看不到一丝端倪,然而心细如她,感觉到了一种积压多年的孤寂与激愤。
“千音公子,已经到煌城了。”在她恍惚之际,外头响起了一个商客的声音。
千音睁开了眼,伸手撩开了帘子,向外望去,天色已暗,夜幕渐渐降临,清冷的月光下,煌城里人烟熙攘,灯红酒绿,大红色的轻纱和各色的花灯挂满了整个煌城,今夜的煌城陷入了璀璨之中,仿佛夜幕下一颗巨大的宝石,睁眼观望着黑沉沉的夜空。
“煌城好像有花灯啊。”他低语了一句,唇角漾起了一抹笑意,放下帘子,向她轻问,“小蝴蝶,喜欢花灯吗?”
在他放下帘子的一瞬,君澜瞥眼见到了满街都是大红色,在她看来显得极其刺目,想也不想地说道:“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