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未料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龙锦歌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失望,轻轻一拂袖,冷冷扔下了一句话,“你若执意强求,那么万事皆休,你准备一辈子痛苦吧!”言毕,便掀开厚厚的珠帘,有些恼怒地离开了。
珠帘银屏一重又一重地响过,不知道在第几重,终于落下了帷幕,游廊里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在走到窗前的时候,脚步却微微顿了片刻,便又离去了。
龙锦歌穿过游廊,在转折处停了下来,望了望那棵巨大的老槐树,眼里有了不解和复杂的神色——早在他来到若尘宫的时候,楚天敛就已在那棵老槐树上,也不知停了多久?
在两人一同去找皇兄的那日后,除了上早朝,他便整日不见人影,竟是日日夜夜在槐树上望着若尘宫里的她么?!这个名震东锦的第一将军和澜又是到底怎么一回事?然而从刚才和澜的谈话中,澜根本没有提到过与他任何过往的蛛丝马迹。
龙锦歌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半晌,也不见槐树上的那人下来,他无声地叹了一息,摇了摇头,身影一转便消失在寂长的回廊里。
室内一色的璀璨,大理石的光冷冷的,唯独玉石桌边的小几上的香炉是暗红色的——那是阿曼皇后送给她的香炉,这个香炉里燃着极魂草。君澜低头站在小几边,侧眼看着,眼里的光不由闪了一下。
过了许久,仿佛终于鼓起了勇气,她不动声色地从玉桌下的屉里拿出了一支檀香,将它放进了香炉里,然而手却不自觉地在微微颤抖着。一室的珠光下,那支檀香露出了一点腥红的光,犹如一滴血。
浓重的馥郁气息从檀香的顶端慢慢散发开来。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君澜的脸色是苍白而沉默的,但眼底却间或闪过雪亮的光,仿佛有什么激烈而复杂的情绪在她的心底游移。
龙锦腾冷冷看着她点起了檀香,身子微不可察地蓦然一震,眼色极度阴郁:“这个香炉是阿曼送给你的?”
君澜默不作声地点头,然而一丝激烈交战的情绪在低垂的眼里闪电般闪过,拿着檀香的手指也陡然一颤。
龙锦腾冷笑起来,隐约带着彻骨的痛楚,“你以为光凭着檀香与极魂草就以为我会忘了你,放了你么?”
君澜一惊,脸上刷地褪尽了血色——极魂草本身只是熏染空气的一种清新草药,然而混合檀香,便衍生成了另一种极其激烈的香料——洗缘香:一吸入鼻,尘缘尽忘,不复再有恩怨纠缠。
望着始终没有说话的女子,只是低着头沉默地拨弄着香炉,龙锦腾心底陡然掠过一种激烈的情绪,一挥手,齐齐割裂了眼前一副垂落的珠帘,他的声音再也压抑不住一丝愤怒,“丫头,你大概已经忘了我早已是百毒不侵的人了,凭这个洗缘香就会忘记所有么?然后你就去寻找和梁向鸳有关的回忆吗?彩璧尘,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哈!”
说到最后,一直压抑的愤怒终于让他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是……是啊。”手中的檀香忽地掉落,君澜眼里有了短暂的震惊,随即明白了,抬眼望着他瞬间燃烧的眼睛,“我……我怎么忘了呢?”
皇帝直直望着君澜的眼睛:“彩璧尘,你真狠心!想去找他啊,你休想!”
君澜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走过来,视线定定地落在情激烈中的皇帝,明眸里的神色却异常坚定。
“玉面哥哥,”她忽地俯首跪下,抓住他垂落的广袖,自相认之后第一次在他面前叫出了这个称呼,“让我走吧,去大漠是大哥心中唯一未了的夙愿,所以,”她抬起头来,曾经那样淡雅沉静的目光里居然有了哀求的光芒,“让我离开吧,我不是一只金丝雀。”
他把她留在了金碧辉煌的沉沉禁宫,返身离去,任凭她在背后呼唤他。
幕帘层层翻飞,拂过他的脸,将无声的交织的血泪一并抹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呢?原本是多么美好的一切:他处心积虑奋斗了八年,终于为母妃报了仇,将整个东锦囊括手中,惟他独尊。然后找到了想念了八年的丫头,过着心中夙愿已久的生活。可是如今,这一切竟乱到了如此境地!
而且,她怎么可以那么狠心?她忍心么?她竟然那么忍心!她要剥夺他的记忆,那么,他就剥夺她的一生!
龙锦腾走在游廊上,从袍袖里模出了一块碎帕,凝视了片刻,碎帕上的“尘”字陡然刺痛了他的眼,他用力一握,望了眼若尘宫的方向,转瞬消失……
珠光影影绰绰地映照着。地上的那柱檀香,不知何时已然悄然熄灭。
香炉里的白烟在寂静的室内萦绕,一缕又一缕地化出了各种奇怪的形状。
君澜靠在白石墙壁上,手里紧紧拽着坠落一地的琉璃珠玉,眼角蓦然有泪长划而下,纵横在雪白的脸上。
玉面哥哥,其实,早在你没来归尘的那个时候起,我们便已选择追求不同的东西,背道而驰,已经走得越来越远……
我们两个已然是云泥般遥不可及。
“好啊,我会让你离开。”看到她忽地露出了苦痛哀求的脸色,短短的片刻内笑声便歇止了,龙锦腾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酷的无声笑意,“等你死后,我会让你和君青云一起去大漠。你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