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锦歌说过,除了他,只有你会帮我。”女子依旧低着头,轻轻抚着戒指,明珠戒在她手指的触模下,螺细月圈显得更加发亮。
“这也是逼不得已,我在自救,也在救我和龙锦腾仅剩的最后一点感情。”君澜忽然抬起头来,看着远处,没有任何表情,吐出的声音却是哀痛而嘲讽的,“他找我回来怎么可能只是不想失去我那么简单,历来红颜薄命,只不过是诸国争霸逐鹿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她笑了起来,如墨般的长发在冷风中飘萧,眼神黯淡——即使她是他口口声声的丫头,有过什么样的深刻过往,在天下霸图面前,她都是微不足道的,只是一枚拿来殉葬的棋子。
听到此处,楚天敛心里隐隐作痛,几乎有了不顾一切抛下责任带她远走高飞的念头。
“所以对不起,楚将军,我只能利用你。”她回过头来,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年轻将军,“但我保证龙锦腾不会怪罪于将军,反而更加重用将军你,日后,将军再写一封休书给我便是。”
楚天敛终于抬起头来,黑曜石的眼睛里闪过了凄凉而宿命般的笑意——原来她并不知道他,大概早已忘记了曾经有一个任她欺负任她捉弄,却处处爱护她的小少年了吧?他微笑着,看着她的眼眸——
“君姑娘不用自责,我这就回去通知下人准备,晚上再回归尘保护你的安全。”
然后,他就那样拂袖离开,淡淡离去。转身走出夙鸢阁的门时,终于又顿住了脚步,回头。夙鸢亭里早已没有了女子的身影,只有层层曼妙的帘幕在萧索的冷风里翻飞着。
如果这样能保全她,就算被诛九族,他也是愿意的。
苍白的天光慵懒洒下,踏着满地的残花,仿佛踏着雪荒上的白雪,她没有目送楚天敛,径自离开了夙鸢亭。
树上的白花一片片地飘落,在空气中宛如流光般飞舞。君澜伸出手来接住了当空飘下的白色花瓣——她和月将影的幸福是不是如同这片花一样,今日凋零明日复又开花?
已经多少年了?她一直站在权力的顶端看着东锦的风云匆匆变幻,从前她为了唯一的亲人极力奔走在权力之中,而如今,她只为了自己的幸福奔走。
——所以,她只能自私,自私地利用楚天敛对她的感情来圆满她和月将影的幸福。
她一直是个心思敏锐的女子,在锦歌告诉她楚天敛是唯一可以帮助她的人时,她就已然感觉到了什么。
其实她只是想试探他对她的感情到底有多深——果然,他答应了,毫无条件地答应了。
怔怔地看着纷纷落下的白色花朵,大片大片,君澜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
原谅她的自私吧,人不为己,毫不容情啊。
“哼,夫人倒是好雅兴啊。”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愤怒和沉痛,“大概也不知道领主已死期将至了吧?”
君澜从神思中蓦然回首,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雪樱,眼睛里雪亮如闪电。
“雪樱!”她骇然低声,“什么意思?他怎么了?”
“原来你还记得领主,我还以为快要改嫁成为将军夫人的你已经忘记了远在凌绝顶苦苦等着你的夫君了呢。”雪樱冷笑了起来,此刻的目光凝聚如冰,“领主那般护着你,你又是怎么报答他的!”
“他到底怎么了?”君澜的眼睛也冷了下去,声音里透着寒意,“雪护法该不是来教训我的吧?”
“你居然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么?”白衣女子看着她,忽然叹息了一声,神色悲悯,“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东锦丞相的。”
君澜的目光终于变了,不祥的预感一分分从内心深处泌出来,居然不敢出声问她。
雪樱的眼色冷冷,“你那日离开后,魔域宫少主就率领教徒来攻打凌绝顶,真是不自量力。”
“什么?子游去了凌绝顶?”听到她的话,君澜的脸色迅速苍白了下去,惊呼,“怎么会?子游和凌绝顶无冤无仇——”
“小澜,我现在是不是很厉害?可是即便我是沧海始帝剑城的后裔,也要受制于那个黑衣人,他虽救了娘,却也软禁了她,叫我能如何?我现在只不过是被别人捏在手心的一颗棋子!”
……
“妈的!他不让我说,否则娘就会死!”
话说到一半,她忽地顿住,脑中闪电般掠过少年那天的话。
难道是救子游的那个黑衣人!是他指使子游那么做的么?
——一定是……一定是!
“怎么?想到了什么吗?”看到她忽然极具变化的脸色,雪樱表情依旧冷冷的,“你离开的那日,领主的血咒两次发难,他居然用雪幻心法硬生生压制住血咒去和魔域宫少主决战!”
“那是凌绝顶极具阴毒的心法啊,若不是我提前赶到,恐怕领主早已死在魔域宫少主的剑下。”说到这里,白衣女子的情绪渐渐激切起来,冷看着君澜雪白的脸,忽然哽咽了一声,“那日、那日你为什么要走?如果你在,那天就可以免战,领主也不会昏迷至今!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也许……也许领主永远都不会醒了……”
“啊?”随着女子的控诉,君澜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宛如雪白的纸,听到最后,她忍不住惊惧地低呼了一声。
也许永远都不会醒了……怎么会?那样一个强悍到近乎和天神并肩的人怎么可能不会醒?
“璧尘,你对我很重要——我从未有过幸福的时候,若有,那么就是和你在一起了,所以我想对你说……”
信我必不相负。
“如若你不回来,那么下月十五我一定亲自带你回来。”
……
男子温柔的话历历在耳,宛如突如其来的利剑,一瞬间刺穿她,痛得她全身颤栗。
她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低声喃喃,试图做最后的确定:“他那么强大,应该、应该会没事的,怎么可能会永远不醒呢?那些长老一定诊断错误……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听着她几乎语无伦次的话,看着她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雪樱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低低道:“如果运用雪幻心法失败,那么便是永世的昏迷。况且长老们的医术精湛,是不会诊断错的。”
那样的话一剑将君澜判了死刑,雪白着脸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重重地靠在了身后的树上。白色花朵被震得纷纷扬扬飘落,宛如蝴蝶。
“就没有其他的方法了么?”她依然不死心地追问。
“我不知道,长老们正在尽全力补救。”看着女子的目光渐渐由失望转为绝望,雪樱的目光也充满了哀痛,但也只是一瞬间,她的眼光忽然凌厉起来,“夫人,你也想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谁吧?”
“从你到凌绝顶,离开凌绝顶都是那个黑衣人设计的。”冷冷的风吹来,将一地的残花纷纷扬起,雪樱掬起一片花瓣,轻轻**着,声音冰冷如水,“因为他要夺取凌绝顶,所以就要利用你,只有你跟随领主去凌绝顶,他才能知道凌绝顶所在。”
“因为那份遗诏么?”君澜忽地低下头去,想极力掩饰眼里蓦然激变的光芒,低喃声从嘴里缓缓吐了出来,“那个黑衣人是他吧?——是龙锦腾吧?”
听到她忽然低迷的声音,雪樱不忍再说下去,没有回应她的问话,不知为何,她的眼睛里有无法言明的敬畏和悲悯。
“那子游呢?他怎么样了?”君澜一直低着头,继续问她,“攻袭凌绝顶失败,又是沧海始帝剑城后裔,他怎么会容许这样的人存在?”
雪樱诧异:难道她不知道?——今日在归尘楼里武林各大派就要将魔域宫少主斩杀,以血祭曾经死在魔域宫手下的英雄侠士。
她望了望四周,眼里终于恍然:这个院落遵循着天地方圆的古训布置,难怪她不知道归尘楼里已经快血溅三尺了吧。
“他就在归尘楼里,我让你看清龙锦腾的真正面目,那公公已经被我拖在半路,应该有好些时间不能过来。”君澜还未来得及思考她的话,身子陡然一轻,飞腾踏足间,雪樱瞬间将她带到了她的房间里。
“看吧。”雪樱伸手指着窗外,冷笑,“魔域宫少主就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