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手令侍从退下,转过身来,对君澜说道:“这是楚天敛交予你的,今日他就要回程,我想你应该去送他一下。”
君澜拿过那块玉,目光一扫,脑中忽然有流光般的影像迅速划过,快到让人抓不到,“这是……”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应该是楚家的定亲信物。”雪樱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玉佩,“夫人应该和他说清楚。”
君澜没有惊讶,却是极力回想着脑中方才一闪即逝的幻象,却是徒劳,她略微一沉吟,转身离去。
雪樱站在廊道里,看着那一袭鲜红嫁衣飘摇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女子的背影,她才匆匆赶往孤鸿池的房间。
主厢房里,馥郁的醍醐香缭绕飘荡,醍醐香有安宁气息的作用,然而床上一直昏昏沉沉的人忽然醒了过来。
同时门扉被推开,孤鸿池猛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想也不想地,迅速移到屋子的另一角,反手切在推门而入的人的咽喉:“你会武功?”
完全没有防备,雪樱大惊,这个人……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中毒受伤,怎么一醒来动作就那么敏捷?
“想不到堂堂一个大家闺秀也会武功,而且不差。”墨玉般的眸子冷冷地盯着女子,手的劲道却松了开来。
雪樱不否认,微微点头,“谁和你说过了我是大家闺秀?我妹妹不是也会武功么?堡主有些大惊小怪了。”
孤鸿池放下了手,捂着胸口低低咳嗽了几声,雪樱连忙扶住他,“堡主还是到床上休息吧,你体内的余毒还未清理干净。”
“不用,坐在榻上便可。”他摆了摆手,深深吸了一口气,鼻息间猛然一股馥郁的香气袭来,皱了皱眉,“麻烦雪大小姐把那香炉换了。”
雪樱依言熄灭了香炉,重新点起了沉香,待得气息平静下来,孤鸿池回头看着那个在房间里忙碌的女子,眼里忽然露出了一丝愧疚。
“我知道,你和我二弟两情相悦,我会设法让你和他成亲。”
拨弄着香炉的手一顿,雪樱回过头来,望着脸色苍白的孤鸿池,表情奇怪,却也没有反驳,又转身继续拨弄香炉。
“当然,我不会伤害到你的闺誉。”仿佛下了什么决定,孤鸿池的眼色黯了一黯,却是微笑,“只求你能好好照顾少城,他心性顽冥,你要多加约束他,这样才能担当起龙啸堡的重任。”
听得那样深意的话,雪樱霍然转身,吃惊:“你这话什么意思?龙啸堡堡主不是那么好当的,谁会听从一介黄口小儿的领导。”
虽然少城曾是凌绝顶四大护法之一,但他整一个吊儿郎当的模样她依然历历在目,他确实如川州百姓传言:**成性,无礼荒诞。
孤鸿池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他将肩头上的雪狐裘拂落,盘膝静坐起来。
雪樱看了看他,眼里光芒闪烁着。
也罢,他这样的决定反而更好,只要能控制龙啸堡,她无所谓嫁给谁。
她欠了欠身,低头离开了房间,门扉掩上的刹那忽然听到有扑簌声穿过窗帘飞进去。
是东锦来的消息?!
她迅速沉吟了一下,眼里陡然掠过莫名的波光,匆匆穿过重重游廊,赶回雪府。
孤鸿池拆开密信,看了许久,眉间阴晴不定,忽然长身而起,来到床边,模到了暗阁的机簧。“喀喇”一声,床板居然被推开,一条黑暗的楼道在床板底下秘密通往龙啸堡的密室。
密室里,一袭青衣早已在等候,听到空旷的密道里远远传来脚步的踢踏声,他转身,微笑:“看来这次你伤得不轻,苦肉计演得很好,堡主辛苦了。”
从黑暗的楼道里缓缓走出来,苍白的脸上有些愤怒,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知为何,每次看到这个智囊公孙求孤,他的心底总是忍不住惊悚。
“你代我转告他,”他微微喘息着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物,一口吞了下去,闭目了一会儿,缓缓睁开眼,“这是最后一次,我和他的同盟关系到此为止。”
青衣谋士也坐了下来,神色淡淡地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瓷瓶:“不行,还没结束。”
“不要逼人太甚!”孤鸿池终于怒了起来,杀气凛凛,“他答应过的,只要演完了这场刺杀的戏码,到时同盟关系结束,他也放过小澜。”
公孙求孤声色不动,只笑:“刺杀戏码演完了,但还不足以让哥舒掉以轻心。哥舒是何人,不会因为只是几场阿瑞亲的刺杀而分心,即便在他的心里寰公主有着很重要的地位,但也不足以和他的江山媲比。”
“砰”的一声,桌上的茶盏砸碎在大理石地面上,孤鸿池拂袖而起,眼睛里的怒容更甚,“龙锦腾当真那么冷血无情,也休怪小澜当日在金銮殿上想置他于死地。”
听到他的话,一直超然冷傲的青衣谋士终于掩饰不住地动容起来,隐隐有些忿恨,但也只是出现了瞬间的时间。
他的嘴角噙起了一丝微笑,然而神色却冷若冰霜,即使龙锦腾对她的感情已经深入骨髓,最后还是抵不过对霸图的追求。当君澜被他背弃得近乎体无完肤时,他心里还是觉得好生解恨!
“堡主别动怒,只要你答应皇上最后一个请求,他自然会答应你放过君澜。”公孙求孤微微一笑,交代,“就如方才密信里所说的去做,皇上会给你一个交代,毕竟你和皇上是兄弟。”
孤鸿池微微一愕,觉得他的语气极其复杂,却答应:“好,最后一次,如果他没有履行他的约定,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那是自然。”公孙求孤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忽地抬头一笑,“你知不知道,君澜被册封寰公主一事,是我提议的!”
孤鸿池目光一凝,手指霍然按住腰畔。
“我恨君澜,想给她一个痛苦的惩罚。”青衣谋士笑着,眼底的光芒让人觉得惊悚触目,“如果她一直像小时候那样喜欢皇上,那么我会感激。可是……我现在已经恨极了皇上为她郁郁寡欢的那种表情。”
就像自己为龙锦腾的一样。
孤鸿池一惊,月兑口:“难道你……”
“对,我是喜欢皇上,但我也喜欢小时候的君澜啊。”公孙求孤忽地冷冷地轻叹,眉间迷惘之意浮起,“长大后的君澜真是让人厌恶憎恨。”
孤鸿池不语,眉目里隐隐有疑虑和杀气,这个人无法不让人心怀疑问,始终认为他包藏了私心。
就好像,他此刻为何忽然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为何知道龙锦腾那么多不为人知的往事?
孤鸿池正自沉吟,公孙求孤已然回复了一贯的超然冷漠,“你以为我是借机操纵大权?”他笑起来,摇了摇头,“我根本没有那种实力,你是知道的,兵权并不在我手里,况且那些江湖人也不会听我的指示,他们只是听命于‘玉面公子’一人。”
他缓缓站起了身,交代:“一定要在他们未完婚之前,这是一举控制北夜的好时机,切莫忘了。还有……以后别再乱吃你手中的药了,皇上他是知道的。”
孤鸿池微微一愣,听着暗道里渐渐消失的脚步声,知道他已经走远,熄灭了灯盏,他反身走向另一端暗道。
川州城外,砂风呼啸,凛凛如刀,远远的有一队影子孑孑穿行在沙漠里。
君澜看着那一骑领着侍从离去,还未来得及和他告别说清楚,楚天敛早已离开。
对于这样一个耿直忠心的人,她始终心怀愧疚,手里握着玉佩,忽地叹息了一声,罢了,徒增烦恼而已。
她望了望极远处的雪峰,神色毅然坚定,缓缓转过身去,在呼啸的大漠寒风里独自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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