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站着的人和躺着的人都不说话,气氛一时宁默起来,不知怎地,对这个处于阴影中的人,安小楼已经越来越不害怕了,有那么一小会,他甚至因太困倦而不慎睡着,直到微微打起鼾来,对方才发现。
“哼。”那阴影中的女子冷笑一声,“你过的日子还不错么,看来人家对你还是很体贴爱护的。”
“嗯……”迷迷糊糊中安小楼听到了这句话,猛的抖了个机灵,一下子清醒起来,“是的,童家父女都是很善良的人。”
“怕不只是善良那么简单吧?”阴影中的女子声音中竟透着那么一丝戏谑的味道。
“这位姑娘你管的也太宽了吧,一个连自己真面目都不敢暴露的人,有啥资格对别人家的事说三道四呢……”安小楼嘴上毫不示弱,嘁了一声。
黑暗中的人意外的没有搭腔,沉默片刻后,丢了一个小包袱到安小楼的床上,嘴里尤不屑的说道:“小乞丐,这是你拉在桥洞里的东西……”
安小楼一听到小乞丐和桥洞两个词,浑身上下千万个细胞都惊醒过来,沸腾起来,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也不顾起的太猛新愈合的骨头被弄疼,只急急忙忙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小乞丐的事,你又怎么知道桥洞?你是谁?那个跟我一起的小乞丐人呢?”
“呵呵,原来你还会紧张的……”黑暗中的女子忽然笑起来,这一次不是冷笑,那笑中,竟带着一丝无奈,半分凄凉,“我还以为,你会一辈子都没有心……”
安小楼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认错了人,可是现在他却管不了那么多,这女子既知道小乞丐和桥洞,说不定也知道七儿的下落,他正想继续追问时,忽然手就碰到了她丢在床上的小包袱,于黑暗中模索着打开,惊讶的发现竟是自己丢在桥洞里的那些“家产”:苹果手机、打火机和四分之三袋七儿吃剩下的士力架,另外当然还少不了他的人字拖和背心裤衩。
“这……”安小楼激动不已,深深抚模着那些东西,猛然间,他打开了手机屏幕,让他吃惊的是,都已过去了这么久,那手机电池竟然还没用尽。
黑暗中突如其来的强烈光芒让那女子大为惊讶,呀的一声退到箱子边,退出手机屏幕的光线范围,吃惊的盯着安小楼手里的东西,低喝一声:“什么暗器?”
“哈哈哈……”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态,安小楼似失魂落魄更似狂妄不羁的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夜空,“暗器……”他丝毫没有嘲笑对方的意思,只是这女子的反应,一下让他想起七儿初见手机时的样子,那惊恐的小脸,那充满好奇的眼神,天真的说:“我与你又不曾有什么仇恨,你缘何要收了我的魂魄?”天真过后却又是深深的黯淡“独活在这世上我也没什么乐趣的……”一刹那间,他的脑海中竟全是回忆,那个女扮男装的小乞丐,那个在冰冷河水中救了自己三次的女孩子。
女子许久没再等到安小楼的下文,轻叹一口气:“罢罢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去了。”话音刚落,安小楼只听到那窗户一闪,哪里还有女子身影存在呢,这个年轻女子,竟是一个高手。
不过这会子,就算是武林盟主来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无法撼动安小楼的思绪半分,因为他的全副心思,都扑在了回忆上,心内更是坚定了一定要找到七儿的信念。
这一夜竟是无眠。
安小楼就这样窝坐在床上,痴痴的望着想着,不知不觉竟已是拂晓,外头传来开门声关门声,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咕咕咕的喂鸡声,小花喵喵的叫声,小黄的欢快的轻吠声,还有童老爹咳嗽吐痰声,活生生的现实把他从痴幻中又拉了回来,安小楼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因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而麻木了,他缓缓的收拾好自己那些财产,将它们放在枕边,尤其是那袋士力架,他要留着,等找到七儿时,再与她吃。
外头童三好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童老爹也去了前头铺子里,安小楼懒懒的爬起来,愕然发现自己的床头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一套新衣服,灰色的粗布新衣,努力回想着,好像是昨晚进屋时就已经在这里了,是童三好,安小楼心里知道。
他没有动那衣裳,仍旧将童老爹的旧袄穿戴整齐,走出了房门,空气依旧清冷,他深呼吸一口,童三好正在打水做饭,安小楼想了想,走到门旁拿起扫把,准备打扫院子。
“你做什么?”童三好吃惊的问,眼光在他身上扫了两下,眸中就多了道失望的神色。
“扫院子啊!”安小楼很是自然的回答。
“去去去!”童三好放下手里的活,走上来抢走他手里的扫把,像驱赶顽童一般对他说,“快洗漱去,别添乱了,这些哪是男人做的活儿……”
安小楼愕然,是了,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女人是要包揽所有家务活的,粗活重活,而男人,只需要会赚钱养家即可,唉,古代的男人真幸福啊,安小楼不禁联想到了自己那个世界所流行的灰太郎和红太郎,情不自禁轻笑着摇摇头。
“笑什么?”童三好自昨日那场风波起,就不再正经称呼安小楼了,与他说话不带任何称呼,自然而然,就仿佛……仿佛他们生来就该如此一般。
“没什么,还是我来扫吧,什么男人女人的,这些都是粗活,再说你还没找到婆家呢,看把自己手弄的粗糙了,谁还要你……”安小楼一边说笑着,一边就伸手又把扫帚抢了过来,没等童三好说话,就唰唰唰卖力的扫起院子来。
“你……”童三好气呼呼的望着安小楼的背影,那胳膊还因为伤没好痊愈而略有笨拙,可是这个眉眼长得很好看的男人,他扫地的姿势居然也是那样的好看,一时之间她竟看的痴了,直到童老爹咳咳两声重重的咳嗽,童三好才赶忙收回自己的目光,红着双颊跑进了灶间。
童老爹吐了口痰,望着女儿的背影,又看了看正在扫地的安小楼,他只不过是到后院来搬坛子的,一个不凑巧,竟给他撞见了女儿的尴尬,女大不中留啊,他心里微微叹道。
“早上好啊童老爹。”院子不大,安小楼的动作又凌厉,不到片刻院落便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转身看到了童老爹,展颜一笑道。
“嗯,早啊小楼……”童老爹淡淡的回应着这个假想中将会很可能会抢走自己宝贝女儿的年轻小伙子,心里竟有些泛酸。
“你要拿什么?”安小楼看见童老爹往院子角落那个简陋的棚子里走,问道。
“前边坛子不够用,我来拿两个坛子去。”
“我来……”安小楼手脚麻利的很,一手一只,轻而易举的将硕大的酒坛子拎了起来,白吃白住人家的,替别人做点事也是应当应分的,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哎哎,你做什么?”这个时候童三好恰好瞄了一眼院子,看见安小楼拎酒坛子,立刻就嚷嚷起来,“爹!他胳膊还没好利落呢你就……”
平白无故受到女儿的嗔怪,童老爹气哼哼的:“这还没怎么呢……唉,女大不中留啊!”
安小楼一溜小跑,跑出了院子的尴尬,把童家两父女丢在了身后,时间太早,那些苦力还没来吃酒,因此铺子里冷冷清清的,一个主顾都没有,安小楼进了铺子,把坛子找了空位置放下,坐在桌子旁正要休息,忽然外面就进来了两个人,铺子光线暗,那两个人进来时他正愣神,等到看到他们的样子时,安小楼大吃一惊,这两个人,居然正是昨天下午在街上揪着自己不停盘问的皂隶衙差!
“你看,我说就在这里吧!”那个瘦猴笑着对身旁的高壮汉子道。
“是了,侯兄弟这方面没的说,绝对是这个!”高壮汉子一竖大拇指,赞道。
安小楼可没心思听他俩互相夸赞,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看见官差,他甚至都有一种错觉:自己莫非真的做了什么犯法的事?
“哟,两位官爷!”恰在此时,童老爹也从后院过来了,一掀门帘看到了两个官差,他的面上神色迅速变化着,一时惊恐,一时讨好,“这个月的税银我们可是交足了的呀……”
“谁来向你讨税银了!”那瘦猴白眼一翻哼道,看这副样子,想必平日里没少在这些商家面前作威作福。
“那您二位这是……”童老爹疑惑的看着他们问道。
“我们是奉咱家老爷之命前来请人的!”高壮汉子朝天一抱拳,响快的说道。
“拿人???”安小楼和童老爹同时吓一跳,“我们没犯法啊……”
“谁说你们犯法了……”瘦猴皂隶白眼又是一翻,哼道。
安小楼和童老爹面面相觑,皆不知这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由,只是都在内心祈祷着,千万不要有什么祸事落到自家头上啊,而安小楼比童老爹还要多一份担忧,他更怕连累的好心的童家。
“敢问这位官爷,你们老爷是?”安小楼毕竟年轻,见识又广,这些差官放在自己那个世界,也就是个公务员,替国家办差的而已,那也是为人民服务,只要不是拿人,就没啥好怕的,可这个世界这个年代就不同了,官府衙役在这些老百姓眼中,那简直跟天一样重要,没事的时候见不着,见着的时候就一定有事,也难怪他们会害怕了。
“咱家老爷你都不知道?”瘦猴又哼了一声,安小楼心里骂了他一百遍:不是你家老爷是谁我不知道,而是你是谁家的奴才我不知道。
“咱家老爷正是苏州知府!”高壮的汉子一脸自豪,抱拳道。
“哦……久仰久仰!”安小楼学他一样抱拳回礼,“那请问二位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啊,咱这里寒门小户的,又不逃税又不犯法,怎么会igen官府有瓜葛呢?”
“正是先生你啊!”高壮汉子一指安小楼,“咱家老爷有请!”
“我?”安小楼愕然,心说我什么时候哦跟苏州知府有来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