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力挽狂澜 第八十九章 嫡庶

作者 : 金桫

第八十九章嫡庶

江油戍大火熄灭时,整座戍所一百多间房屋已被焚去十分之八。

残破不堪的戍所无法尽数掩蔽寒冷袭扰的蜀国将士们,无奈在勉强将戍所城防修复后大军折返江油城。相对于被大火折磨损失待尽的江油戍江油城则要好得多,众军在江油城各自寻找合适居所暂住休整。诸葛瞻、黄崇、刘谌、诸葛尚、诸葛显等人提早返回涪城,他们忙着指挥涪城男女修复被魏军破坏的栈道。

留在江油城的最高指挥官是张遵。张遵不喜欢待在城中,依旧留在中军大帐内。

部队退回江油城的当天,成都信使也到达了。大意是皇帝知道北方得胜,夸奖卫将军诸葛瞻的果断决绝对帝国的一片赤胆忠心。同样的,皇帝对那些豪族子弟们英勇无畏也是大加赞扬,对那些为国牺牲捐躯的表示最沉痛的哀悼。

皇帝许诺所有人等军功登记在册,回成都后自当各有封赏。

群情振奋。

同日傍晚,涪城犒军的酒肉粮米到达江油,那些负责运输的涪城的女人们一个个热情如火,笑嘻嘻的调笑着那些长相俊美的豪族子弟们,这些豪门子弟们一个个一边大啖美味的腊肉大口吞咽美酒,一边调戏那些有意与他们有点瓜葛的女人们,模模大腿臀部,再说些风言。

江油城内到处是这种景色。

在这种欢喜场所不高兴的人们并不多,霍俊等原先也是很高兴的,直到半个时辰前:半个时辰前喝酒吃肉,除了缺少女人调戏这些长相平平缺少地位的平民子弟大家都很高兴,可是现在不同了。

一直躲在涪城享福的老家伙李果半个时辰前满口的溢美之词,可现在却连连斥责刘武是笨蛋、蠢货、傻瓜!这个位于马邈府下人员院落的小小房间内满是杀气。

刘武身边众亲兵一个个怒气冲冲,周大跳起身来大声骂道:“老东西!你找死吗?你说清楚我们将军到底哪儿得罪你了?凭什么骂我们将军?你若是不说个明白,休怪老子手上的刀子不快!”说着说着,把腰间别着的短刀抽出,寒光闪闪。

刘武还没开口,霍俊抢在前面截住周大的胡闹。然后霍俊转身望着那个老家伙也没什么好脸色,他狠狠道:“李家老头儿!我不让弟兄们对你动刀子不代表我不许他们用别的法子整你,要是你不说出什么像样的道理我可不管了。”

莫名其妙挨骂,谁会高兴?刘武默不作声。

那个被刘武身边众亲随威胁的李果也是不慌不忙,坐在那边一边小酌一边冷冷道:“杀我一个糟老头子算什么本事?你想杀就杀吧。这也是对待一个老人家的态度么?”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霍俊只好起身道歉,老头儿气消便开始对这些菜鸟们进行政治教育。

李果咒骂刘武是蠢货全是在李果知道江油戍一役之后。

对那些豪门而言这场战役虽然非打不可,可他们并不想折损太多子弟兵。虽然战争伤亡不可避免,可直到江油戍一役前不是死得并不多么?而刘武的愤怒是导致江油戍一役出现的根本原因,所以所有的过错将统统加在刘武头上。

“怎么是我们将军的错呢,”霍俊坐到老家伙身边抢酒喝,愤愤道,“我们将军又没逼他们,全是他们自愿的。”

的确,刘武只是带领亲兵和那些涪城兵士进攻。那些豪门子弟都是一时热血沸腾自愿追随刘武因而导致战死,并非刘武强迫。

“那些豪门才不会管到底怎么回事呢!他们只知道因为你们的将军他们损失了许多子弟。那些都是他们花大量时间和心血才勉强培养出来的精英,你们的将军却让他们都牺牲了。再训练一批子弟就得再花十几年,而且这十几年里,那些战死的子弟原本还可以再多生出更多下一代更多的孩子。要是他们没战死还能为了家族谋求更多更好的职位可以让他们家族更加鼎盛。可现在只剩下毫无价值的嘉奖,一句毫无份量不痛不痒的‘沉痛哀悼’,有什么用?”

李果肆无忌惮的咒骂着刘武,所有人沉默不语。

周大有些不甘心,嗫嚅道:“我们将军又不是那几个躲在后排的混蛋。他们战死是他们运气不好,怎么能怪我们将军?”

李果咬一口薰腊肉咀嚼几下吞咽,又灌了口酒再度冷笑道:“你想讲道理么?哈哈,真好笑!真讲道理凭什么那位几天前才刚刚上过战场的卫将军三年前便是卫将军?而你们将军打得满身是伤,到现在却还是个小小护军将军?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那个侄孙只是给那个叫刘谌的混蛋小子代替了几天,又是挨板子又是等着杀头,凭什么?凭什么!你以为战争是什么?你以为政治是什么!哈哈,你不会懂的,你不会懂的!哼哼,战争不过是个过程,战前和战后才是关键,你们这些小子用不着懂,只要会杀人就行,可是你们的将军也不懂那可不行!他却偏偏总是意气用事,难怪你们立了那么多功还是屁用没有。哈哈,傻瓜笨蛋!”

李果越说越放肆,这些士兵们却是一点怒火都没有。所有人弥漫心间的是对往事的悲切和愤慨,特别是霍俊——他跟随刘武多年,也亲眼看着刘武一步步成长由当初的意气风发遍布棱角斗志昂扬的陇西血屠夫变成阳平关汉中督傅佥手下的区区护军。

“豪门子弟,都是混账的豪门子弟,”周大愤怒的大喊大叫,“他们是人,我们就不是么?”

“这话怎么说的?”李果讥嘲道,“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怎么不一样?可如果一样,凭什么你们在前几排拼命,而他们在后面几排跟随功劳却一点不比你们少?都是前锋都一样,哈哈。那些让你们忽悠跟着你们冲在前面的豪门子弟也是傻瓜,就跟你们将军一样,嘿嘿。傻!”

周大抽出钢刀,李果笑容顿消,生出几分惧色,还好周大显然也知道刘武对这老家伙甚是尊敬,只是将砍得满是豁口的佩刀愤怒的插入满是炭火的火坑中,然后周大望着老家伙狠狠道:“豪门子弟,好个豪门子弟!怪不得你老是去讨好那个胆小混帐的王爷。他的大腿比较粗,抱起来比较爽对吗?可惜现在他情况太好了!想这么干的混帐多的是,偏偏你是个老家伙不是美女,哈哈。”

李果大怒,他跳起身来大声嚷嚷:“我是这么做过,有什么好笑的?你一个毛头小子知道些什么!哪里知道这个世间就是得这样,这就是规则、这就是铁律,我不讨好北地王难道要讨好你?你算老几!凭什么我要讨好你?你能帮我半个忙么!”

刘武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曾经……他是很喜欢那个小堂弟刘谌的,可惜今天从诸葛显那边偷偷透露出来的许多东西让他的心凉了半截。他实在找不出制止部下鄙视那个堂弟的理由,也无法阻止这些士兵们拿自己那个弟弟开涮。一切都因为这场战争,刘谌的表现特别是在这几天内,让所有本来对这位一样胸怀大志的汉室宗亲心怀敬意的霍俊周大等人彻底绝望。

特别是江油戍一役,那些人还好意思说刘谌是前锋?这位王爷也好意思默然接受。

刘武心中难受,站起身望着众人淡淡道:“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你们继续聊。”

他不想再听了。

这场该死的战争不但杀死了他不少弟兄,也摧毁了他跟那个堂弟多少年的惺惺相惜。他突然发现那个堂弟与自己并不完全是一条道上的:虽然那个堂弟无论武力还是才华刘武都觉得自己不如这个堂弟,可是他肯跟弟兄们生死与共。而那个小子又是搞政治秀,又是站在最后几排还敢接受前锋称号,真寒了弟兄们的心。

越想越难受。

算了,回去再喝点酒。

临走到门前对那些起身相送的士卒们道:“你们不必送我了,若是你们想继续聊也无妨,不过声音低点,门外也留个人看着。不要让人听见惹麻烦。”

众人恭声称是。

刘武走后,霍俊等继续跟老家伙李果探讨。虽然李果才能有限,但到底是读过不少书见过不少世面的老者,很多东西都能引用旧例,众人越听越是觉得这位老家伙很有道理。

“你们知道么?”李果道,“你们能认识像你们将军这样的汉室宗亲是你们的幸运也是你们的不幸。要是你们老早就不是这个将军的部下,至少每个人都是个队史。不过以你们的出身,若是不能追随你们将军恐怕到达校尉一职就是极限,还不知道要熬多少年呢。就算霍家小子,你仅仅二十多岁就混到校尉肯定也是托了你们那个将军的福。”

霍俊颔首道:“老人家说的是。当年将军还是小校时,就多次在骠骑将军面前推荐我,这样我才能顶替将军职务成为骠骑将军帐下传令小校。要不是骠骑将军看我们将军在汉中处境困难,我也不会到转调到汉中,还升了个莫名其妙的校尉衔。”

“这就是了!”老者长叹道,“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威震敌国又怎样,纵使国士无双若无贵人相助也不能决定命运。”

按老者的意思在某种程度上刘武就是霍俊的贵人,虽然这个贵人处境艰难自身难保。

“你们将军最大的不幸就是生为庶出之庶,不然最不济也能去魏国宏图大展,魏国一定会欢迎的。”老儿感叹道,“莫说一个区区都督,就是取代邓艾指挥整个陇西也仅仅是时间问题。”

霍俊一声冷哼,老儿呵呵笑道,“老夫失言,侯爷不会是那种人。”

“知道最好,”霍俊面沉如水,冷冷道,“以后不要做这种比喻。也别提什么庶出不庶出的!”

霍俊的父亲的生命、叔父首级和伯父的一条腿都是被魏国人砍去的,他与魏国的仇恨不可能回转,这是霍俊的伤痛。其实霍俊也算豪门子弟中一员,但就像刘武一样是庶出之庶,而且还是个在建安末年宗族遭受重大打击力量衰微没落的二三流豪族。

老者心里明白,微笑道:“校尉大人难不成打算一辈子不与家族子弟见面么?”

老者的本意是解劝,可霍俊脸色陡变恼怒道:“我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得上你多嘴?”

“这……”

其实霍俊便隶属于南郡霍氏。

身为霍氏支裔,为了整个霍氏家族,霍俊的高祖父、曾祖父都是为家族繁荣捐躯。可是对这些支脉身为嫡系且威望崇高的霍峻、霍弋父子又做了些什么呢?

霍俊的祖父在那场为昭烈皇帝制压汉中的战役中被魏人打成重伤,偏偏那位嫡支当时的族长霍峻为官很清廉,清廉到无钱抚恤宗族伤者。结果霍俊祖父就带着残破的躯体和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儿勉强生活直到霍峻父亲伯父叔父们长大。

霍俊祖父之所以要将孙子取名为霍俊就是为了纪念他们家的悲哀——身为旁系的悲哀。

霍俊祖父辈份还比已故的霍峻高一辈,现任族长霍弋心中不爽也不能拿与他同辈的霍俊怎么样,眼不见心不烦。于是霍俊一直游离于家族体系之外。江油戍攻坚战那些跟随刘武一起出击的大多都是这样,就跟霍俊他们类似都是旁系,所不同的是那些旁系各家好歹费了不少心血期待他们回报家族壮大家族势力,而霍俊这个旁系就跟野地里长的庄稼似的。

霍家也没在霍俊这株庄稼上没费什么心思,长成了是粮食,长不成变成稗子也没什么可惜的。

“迟早您总得见他们的。”李果再度婉劝。

“你个臭老头懂什么?”霍俊焦躁愤恨的冲着李果瞪眼,“你又不是豪族怎么知道我们的痛苦!”

李果沉默了良久,哀伤道:“我当然懂。”

“你也懂?”周大等人不屑的鄙夷这个满嘴胡说是常事的老家伙。

“你也曾经是豪族吗?”霍俊懒洋洋道,语气满是不信任。

老者茫然的看着火坑里那些燃烧的通红火炭,缓缓点头,声音沙哑:“不但是豪族,还是嫡支。”

“你……”周大刚想继续嘲笑老家伙,霍俊却抬手拦住:“那么李老头儿,你的家族是哪个州哪个郡的哪家?”

李老头神情痛苦,似是想到什么不堪往事,足足沉寂了小半刻钟,眼中也不断渗出眼泪,流得老脸上满是水迹。

“算啦算啦,”霍俊看着老头儿这般模样连忙道,“要是实在为难不说也罢!”

“罢了!”老头儿抹抹略显浑浊的老眼,深深吸气叹息道,“事情过了那么久,其实告诉你们也不打紧。”他用袖子擦擦脸,等将脸面擦净,才望着众人道:“其实我是犍为贾家的后代。”

周大疑惑不已:“犍为贾家?”

“没听说过吧?”老者脸色平静。

“没”周大看看霍俊和其他几个弟兄,众人皆茫然无措。

“你们肯定没听说过,可别以为老夫我是胡诹!”老儿脸上突然闪烁着坚毅和幸福以及一丝丝怀念,“我的家族在我小的时候可是犍为显赫一时的大家族!那时候我们家族男丁超过千人,势力极其庞大,连刺史大人都得让我家三分。噢对了,那时全天下都是大汉的子民,全部都是,根本没有什么魏和吴。可惜那时候老是兵祸连连,我那时候还小,不懂到底为什么。等我明白时我家族已经遭到厄运。”

李果还是个小孩儿时他家族的族长正是他的老父。

当时他老父任州从事,刺史被杀后贾家一门支撑犍为大局,多次讨伐流寇,声势浩大,为蜀中当时的安定做出卓越贡献。后来迎奉刘焉入蜀,再后来没过多久……被刘焉攻杀,老父被斩,贾家几乎灭族,子孙流散、自此李果也被迫改名换姓颠沛流离。

“不说了,越说越伤心。”

李果草草将自家的伤心往事说了一遍,眼泪还是止不住直往下落。

众人哪敢再追问到底那个贾家是谁,各家都有伤心事,不要揭人家伤疤,他们对李果的蔑视敌意也消退了许多。

“李老头儿,先说些别的吧?”霍俊想岔开老儿的注意力谈些轻松的话题。

不过那个老儿坚持还是说关于刘武的事情。一半是继续指责刘武的幼稚,一半则是向众人提出他的意见:“你们这位稀里糊涂的将军,论人品论大度,刘氏宗族里怕是没几个能超过他的。他身先士卒的确是优点,不过天天身先士卒可不行!你们的未来可全都得靠他,要是他有什么闪失,那你们日后哭死都来不及。”老头儿又道,“在这点上你们别瞧不起那个北地王!听你们这么一说这个小子单这点上就比你们的将军识时务。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你们全都打到缺胳膊少腿都不要紧,只要你们的将军好好的,再好好经营经营,日后你们的富贵荣华总是有的。”

这话说了露骨了点,可是没错。

刘武的部下对国家的忠诚度毋庸置疑,这些将士们为国奋战厮杀至今身经百战,那一个不是满身疮疤?但他们也是人!

是人就会有**贪念,富贵荣华谁不喜欢?

大家对这位一针见血点破所有人心中隐藏着的愿望都很认同。所有人看李果的眼神又和蔼了几分。

“你们将军都让皇帝这些年明里暗里折腾压抑到没脾气了,这可不太好,哪像个霸主该有的本分?不过等以后事事如愿,他也许会改变的,只是我希望到那时他还能像今天一样关心每个弟兄。”

霍俊扬扬眉头:“这个自然!我跟将军最久,以前将军就是爱骂人踢人整人,可从来没对不起亏待弟兄们。”

其实霍俊后来折腾弟兄们的招数全都是当年刘武折腾他时用过的,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霍俊就是当年意气奋发时的刘武。众人嬉笑,他们还没人瞧见过像霍俊一样恶劣的将军呢,大家都很是好奇。

“那就好,”李果点头道,“那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你们这个将军得多结识结识各大家族那些比较受到族人敬重的子弟。那些嫡系中年岁较小的、年岁大的也行,只要是比较重要的,而且不排斥你们将军的,能结交多少就结交多少。老夫听你们说诸葛家那个小子似乎对你们将军很有意思对么?那就好,在诸葛家都能有人支持不容易啊,可惜那小子这一支血脉上跟武侯关系太远,要是能拉拢诸葛尚……算了,这家的族长春秋正盛,一时半会儿指望不上。还是先把阆中那几家搞定,我听说是黄崇跟着你们家将军一起攻打江油城的是么?”

指点谋划献策合议,众人越议论越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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