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又一阵的秋风吹来,吹散了树叶上的枯叶。
好冷。
在淮池,一旦盛夏一过,就立即进入秋天,而且是很冷的秋天……沐倾寒认真地盘算着府中这一个月的开销,还是九房的开销最大。
叹了叹气,想必到大太太那里,又不好交代了吧。
“倾寒姐。”
“恩?”
“我还是忍不住要问,上次在段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的功劳最大,为什么不让七小姐和四少爷提一个字呢?”
倾寒叹了叹气,“小丫头片子,我哪里有什么功劳,那是段家的功劳,别忘了,不准提一个字。”
不是沐倾寒谦虚,而是不想太惹人耳目。
“我去把账簿拿给大太太过目。”沐倾寒起身,离开了房间。
汐月对于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只能无聊地继续对着陈设扫着灰尘。“慕容大夫好。”
还未到大太太的房间,却在半路上碰到了慕容景舒,周遭有人,慕容景舒也做了个样子,“倾寒姑娘可好?”
“一切妥当,不知道大太太身体怎么样?”zVXC。
“一切和平常无恙。”
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无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了,景舒上次来给七小姐看病,七小姐的感冒药我已经让人做好了,倾寒姑娘等会儿有空可以到舍下去取。”
沐倾寒点了点头,然后到了大太太的房间。
刚进了房间,就感觉很温暖,大太太房中已经点上了火炉。
“你来了?”
“太太,这是这个月各方的开支情况,请太太过目。”
晴芳将账簿呈上去的时候,大太太却摇摇手,满脸的疲惫,“你做事,我很是放心,大不了又是九房的开销特别的大而已。”然后对着倾寒说道:“你坐下,你快坐下,我许久没有和你聊聊贴心话了,晴芳,去给倾寒那些糕点去。”
“是,太太。”
连晴芳都要调走,沐倾寒心中不禁狐疑这次大太太究竟想告诉她什么。
“你这丫头,最近忙坏了吧,瞧把你瘦的,府中的杂事很多吧?”
越是这般的循循善诱,越是心惊胆战。
“倾寒不过是个下人,这是分内之事,哪里会觉得累?”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需要斟酌斟酌,再斟酌。
气氛突然凝固下来,大太太最后带着几分戏谑,“是啊,分内之事,你的确做的很好,无可挑剔。但是分外之事,你也做的不错。七太太现在风头正劲,倾寒定然也是一大功臣吧?”
双腿一软,大太太果然还是知道了,沐倾寒立即跪了下来,“大太太,大太太恕罪!”
一时间,变得特别特别的安静。
大太太却笑了起来,“好了,站起身来,站起身来说话,你是个有分寸的人,我倒是想听听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会无缘无故的帮助七太太?”
咬着牙,沐倾寒知道大太太已经做了很彻底的调查,今日自己在这里,没有办法躲藏了。
大太太何等精明,与她斡旋,无疑是一场找死的游戏-
不如,实话实说。
挺着了身子,沐倾寒眼眸动也不动,带着诚恳与坦白,“倾寒这样做,只为了一个人。”
“谁?”
“四少爷。”
大太太的眼瞳突然放大了起来。
大太太的房间里挂着一个西洋来的洋钟,那是四少爷送给她的。
那钟摆一下一下的,左右叫着,如同时间一样,悄无声息地流淌去了。
沐倾寒将四少爷中毒一事,和段子墨联手,和七太太达成共识的事情,说的清清楚楚。
“七太太是个已经看破一切的太太,她所有的希望,只是寄托在五小姐身上,她是和九姨太不同的,绝对不会危及到大太太的地位和身份,相反,倒是给九姨太一个劲敌,让九姨太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七太太身上。”沐倾寒一五一十地说道,大太太已经变得无比的慌张了,“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澈儿曾经被人下毒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的?”
大太太的咆哮声已经吓到了晴芳,晴芳立即放下手中的东西,拍打着大太太的背。“太太,太太,您千万不要激动啊!”
“倾寒,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到底居心何在?还是你和七太太一伙的?我凭什么相信你?来人啊,给我将这个女人带下去,乱棍打死!老爷说不准任何人动你,我是这个屋子里的主母,我偏要动!”
沐倾寒也料到了大太太会是这样的反应,在被带下去以前,大声喊道:“请问大太太,此刻四少是否安然无恙?请问大太太,若是告诉大太太,大太太除了打草惊蛇以外,还能够做什么?不是我不相信大太太的能力,只是有一句话是关心则乱,仿佛此刻,大太太觉得,倾寒现在还是太太的敌人么?”
晴芳也在一旁点着头,“太太,倾寒说的有理,她若真是居心不良,何苦将全部的事实告诉我们?”晴芳不愧是大太太的知心人,在这个府中呆久了,多少也训练出了一定的判断力。
而这个时候的大太太,需要的便是理智。
她咳嗽地渐渐慢了下来,然后摇了摇手,“我糊涂了,下去,都下去吧。”
大太太接过晴芳手中的茶水,定了定神,“若真是如你所说,我还真的冤枉了你,可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为什么你要为澈儿做这些?”
“很简单,现在倾寒还不敢确定,但是大少爷此刻蒸蒸日上,下毒之人定然和抢夺这个家产有关,我不得不认为是大少爷。倾寒所做的,只是希望在府内,除了大太太您这个亲娘以外,七太太能够帮四少,外面,有段家势力作保障,那才是万无一失。”
沐倾寒说的句句实在,字字诚恳,让一向多疑的大太太都不得不佩服,“倒是为难了你,这么为四少考虑。但是我并不知道,那孩子和你有这么好的交情,可以让你这般的费尽脑子,你将澈儿扶上位,可有什么好处?”
定了定神,沐倾寒的眸子,带着深深地情义,“不瞒太太,倾寒心里,一直都爱慕着四少。做这些,只是为了那份爱,那些属于四少的东西,倾寒愿意为四少守护。”
本来猜到几分的大太太,倒是没有想到沐倾寒会如此的诚实。
她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抿了口茶,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站起身,上前扶着沐倾寒起来,“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是我们澈儿的福气,有你这样玲珑剔透的好孩子为他打算,为他着想,真是,让我这个做娘的,都觉得高兴。”
前后的反差也太大了,沐倾寒都有点受宠若惊,“大太太莫不是同意倾寒的做法?”
“同意,怎么会不同意?你是个好孩子,澈儿,性子始终温和了一点,有你在,我也放心很多,好吧,既然你说七太太是友非敌,我便相信你,只是他们这些人,对澈儿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他们的。”
“大太太请放心,别说您了,倾寒,也一定不会原谅他们饿。”
“甚好,真是好丫头,你下去吧,有什么需要,只要对我说便是,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这句话,仿佛是一道圣旨一样,其中沉甸甸的含义,沐倾寒怎么不会知道?
心中一紧,脸上立即烧红起来,“大太太,我……”
“晴芳,去把我的玉玲珑拿来,赏给倾寒。”大太太立即说道,并亲自给倾寒带上,然后笑着拍打着倾寒的手,“有你这份心,我心里也踏实不少。”
沐倾寒感觉一切都是梦,从房中走出去的时候,总感觉不踏实。
“太太,那玉玲珑可是你出嫁的时候,老夫人给的,莫不是太太已经……”
“聪明,漂亮,懂得揣摩人心,只是身份差了点,这样的女人,自然最会为自己谋出路,找法子。她这样的拼命,还不是为了她自己,我便顺着她的心,让她安定下来。”
大太太揉着额头,她总感觉,沐倾寒是个定时炸弹,此刻能够给自己带来利益,却随时都可以爆炸一样,让人有点担心。
“可是主母的位置……”
“我说了主母了么?她再怎么条件好,终究配不上主母的位置,一个妾,已经是她祖宗积德了。晴芳,你给我盯紧点,我总觉得,最近眼皮跳的厉害,九房那伙人,现在段家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他们,怕是迫不及待了。”
“是,大太太。”
闭上眼,秋天,真的是一个让人心烦的季节。
还未来到慕容景舒的住所,已经听到了小型的爆炸声。
立即加快步伐,却瞧见一个乌黑的小丫鬟在门外不停地咳嗽,“怎么啦?”
“倾寒姐?”
若不是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和这熟悉的声音,沐倾寒打死也不相信眼前冒着烟儿的丫头是汐月。
“汐月?”
“倾寒姐,吓死我了。”汐月惊魂未定的。
“倾寒妹妹,你来了?”
慕容景舒却带着笑意,他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忍住狂笑的冲动。
越发搞不懂两个人在玩什么把戏了,“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没有了,是我,我好奇,看着慕容大夫的桌子那么多的瓶瓶罐罐,便乘着慕容大夫抓药的时候,滴了一小滴蓝色的东西在绿色的东西里,然后就爆炸了。”汐月说的狠夸张,然后指着自己的脸,“我毁容了么?”
叹息一声,无奈地瞧着汐月,“平日你叫你好好的做事,也没有见你有这般的精神,今日的教训便是,管好自己。难看死了,还不快点回去清理干净?难道要等小姐回来审问你?”
“哦,好,我立即回去。”汐月是说道做到,话还没有说完,便跑了出去。
跟着慕容景舒的步子,沐倾寒摇着头,“那丫头经常来麻烦你么?”
“还好,其实汐月姑娘很是聪明,对医学上面的东西,很是有兴趣。”
“她是一个人来疯,还真难发现她对一样东西感兴趣的,不如你就教给她一些常识吧,你们这里也缺一位护士。”
慕容景舒连连点头,“倾寒妹妹说的,正是我说的。”
沐倾寒站在里面,然后动笔写到:“可查出什么眉目没有?”
手中这样写着,可是嘴上却说着一些不相干的话,“今日大太太又咳嗽了,慕容医师可有了眉目?”
慕容景舒也动手写到,“没有。”
口上说道;“没有,还是没有什么眉目,应该只是普通的入秋感冒,和七小姐一样。”
不是两个人在演戏,而是沐倾寒的一个猜测。
府中已经有人察觉到自己和慕容景舒之间,和段家不同寻常的关系。
从上次的事件中,段都统前脚才断气,程炳坤后脚便已经到了段府。
私下,段子墨使出了很多方法,确实那个时候,没有任何奸细,就算有,也不会那么快。
那个时候沐倾寒心中就犯疑惑了,让慕容景舒回来检查他写的东西,果然是不见了。
府中有奸细,除了九姨太和大少爷,沐倾寒找不到任何别的人。
她也曾怀疑过汐月,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可是那丫头确实憨厚可爱,不会背叛人。
现在,沐倾寒需要做的,便是找出这个人,想办法除掉。
慕容景舒从抽屉里拿出了早就写好的东西,嘴上东拉西扯的,说着一些无边际的话。
沐倾寒却认真都瞧着他写的东西,“昨日我去给老爷诊脉,他也中毒了,和大太太一样的毒,活不过明年夏天。”
震惊地瞧着慕容景舒,慕容景舒点了点头,“我研制了很久,对这秋季易发的感冒还是无从下手,准备明日远行,到上海,那里有一家医院请来了一位德国的医生,很是了得,我想去赐教一番。”
明白了,慕容景舒说过,这个病很难治好,不,确切的说是根本不会治好,但是他要去找病原,抓贼是要拿脏的,,沐倾寒是不会允许如此危险的人物,存在于府中。
点了点头,“慕容大夫果真是为了我们纳兰府着想,真是让人钦佩。”
她不能大意,七太太那边,虽然看上去找不到任何线索,可是也不能掉以轻心。
沐倾寒拿着中药,笑了笑。“那麻烦慕容大夫了,我先走了。”
慕容景舒待沐倾寒走了以后,才将两个人写的东西,全丢到火炉里,亲眼瞧着燃烧殆尽,他才放心。
沐倾寒心里七上八下的,果然,不仅仅是大太太,老爷也中毒了,这府中,到底有多少**,多少杀机?
这样危机四伏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沐倾寒叹息一声,继续走着。
段家军那日以后便挺进了淮池,立即驻守在淮池的各个岗位,“段”字,随处可见。
而听说程炳坤知道后,差点没有被气死,差点将自己房中的东西全砸了,说他一世英名,竟然被段子墨摆了一道。
第二日段子墨便带着悲痛的心情向淮池人民发丧,宣布段都统去世的消息,整个月,淮池都处在一种悲愤中。
段子墨也因为接任,办丧礼一些事情,忙的不可开交。
许久不见那个男人,沐倾寒还真是有几分想念。
但是同时的,纳兰澈的面容,也闪现在脑海中。
不知道为什么,上个月的事情发生后,自己仿佛做错什么事情一样,他总是躲着自己,从未找过自己,人前如此,人后,也是如此。
她连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都不知道,就被判了死刑。
莫不是那晚上自己的表现,吓着了他?
心烦意乱。
却不小心地撞到了前方的一个人身上。
真是冤家路窄,最想见的,却见不到,最不想见到的,却低头不见抬头见。
“大少爷安好。”
纳兰泽如同老鹰瞧着自己的食物一样,垂涎欲滴的,“许久不见,倾寒姑娘,越发水润了。”
“这纳兰府人好,水好每一个人都活的滋润,自然每一个人都特别的水灵。”沐倾寒淡淡地说着,“大少爷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这种贱人,最好不见。
大少爷却拦住沐倾寒的去路,“你的那些把戏,我都很知道的一清二楚,不错嘛,你这次押宝,竟然压重了。若不是我机警,差点上了你们的当?”
“大少爷,您也在?”
想不到,那日纳兰家那么多人参与这场政治与权力的争斗。
“好说,不过你们还是技高一筹。”
真是卑鄙,“大少爷就不怕老爷知道了,不高兴?”
“你有证据么?就凭你一个大丫鬟的片面之词?而且,你是如何知道的?”
果然,他就是天生的无赖。
“既然如此,倾寒没有什么好说的。”
欲走,这次大少爷没有拦截她。
“我刚刚从父亲那里来,舒家老爷来了,好像在商量着纳兰家和舒家的亲事,不知道那位可人的舒碧芷小姐,到底会许配给我们纳兰家的,哪位少爷呢?”
脚步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