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05-31
“小施主,你可知道,这头发乃是世间烦恼所聚。老衲方才也曾经说过了,所谓出家,不仅仅是出世俗之家,还是要出烦恼家、出生死家。所以,佛家有‘斩断三千烦恼丝,换得一身轻自得。’的说法。你执着于自己的头发,就是执着于烦恼,就永远不能正等正觉,这又如何研修佛法,正道菩提呢?”老和尚看起来对柳纯的印象并不坏,语态殷切地说道。
柳纯叹一口气道:“大师所说的,我也不是不知道。可是,剃了头发能不能消除烦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有一样很大的烦恼,就是不想剃发。你若是能帮我先解除了眼前这个迫在眉睫的烦恼,再来为我剃发,岂不是好?!”
宝光为之语塞。他从小出家,研修佛法已经有四五十年了,对于佛家的经典算是了若指掌。他一辈子的辩论,也都是以佛法为基础的,不想今日这个对手一开口,就不和他说什么佛法,而是和他玩浅显的文字游戏。他一辈子也没有玩过文字游戏,哪里是柳纯的对手。
这就好像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和一个开跑车的赛车。若是在康庄大道之上,跑车可以轻易玩死自行车,可这比赛地点是自行车主选的,选在一挑羊肠小道上……
更糟糕的是,宝光先前已经默认了柳纯的奉承,决定了要以辩论的形式来说服柳纯剃发,若是在“辩论”中输给柳纯,他可就是被狠狠地打脸了。
“烦恼?你知道什么叫烦恼么?”智远又一次跳了起来,他这一次放缓了语气,但还是难以抑制怒色:“你那是执念!有道是,色、受、想、行、识,五蕴皆空,你执着于自己的相貌,就是执着于色相和受相,须知,色即是空,受也是空,这种浅显的道理都不懂,永远也不可能参悟佛家的真谛!别人倒也罢了,越是你这样的人,就越是需要剃发,摒弃执念,求个清净自在!”
智远这厮在旁边组织了半天的语言,趁着宝光无语的时候杀出,一番话倒是堂堂正正,落地有声,狠狠地落了宝光的面子。宝光很不爽地瞥了智远一眼,没有说话。不管怎么讲,智远这一次总算是帮他解了围。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说到伶牙俐齿,他实在是比不上柳纯,要想保住整个普度寺的面子,还是要靠智远。
柳纯一看智远再次出场,先是吓了一跳,待得发现他只是动嘴,没有动手的意思,才安了心,暗忖道:“这娇滴滴的秃子倒也不是吃素的,不但会玩文字游戏,还把该死的佛法和文字游戏结合起来玩,技术含量挺高的!”他心下并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更加的斗志昂扬。和嘴巴厉害的人打架,和拳脚厉害的人斗嘴,本来就是柳纯的斗争哲学,他怎会认输!
柳纯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道;“智远大师好强的气场啊!”也不等智远反击,他又说道:“你说一会烦恼,一会又执念的,我不懂。不过,我知道,你现在让我剃发,我会很痛苦就是了,我觉得,我佛慈悲,总不会喜欢他的弟子痛苦吧!”
智远张嘴朗声说道:“胡——”一个字刚出口,蓦然想起柳纯方才的那句关于“气场”的讽刺的话,连忙止住,换上温和的语调道:“小施主,你有所不知,执念就相当于疾病,剃发就犹如吃药。虽然吃药的时候虽然觉得苦,但是吃完药之后,却能药到病除。以暂时的小苦痛换来将来的大解月兑,大快活,难道还有所不值吗?”
“好!”智远话音甫落,一群花痴女连忙叫好。不得不说,智远的口才还是不错的,至少比宝光那老和尚要好多了。更主要的是,他收起怒气换上温和的神色之后,模样的确是迷人到了极点,简直是抖一抖就能掉下一地的渣,也难怪那群“观众朋友”激动异常了。
柳纯却丝毫不受对方粉丝团的影响,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哦!那你怎么知道我剃发之后一定能得到大解月兑,大快活呢?你说剃发就像治病吃药,那你也应该知道,有些药不但不能令人痊愈,反而会让人更加的恶化,甚至殒命的!我怎么知道你开的药对不对症?”
智远显然又怒了,脸色一红,但很快警觉忍住,顿了顿才说道:“一旦剃发,便算是入了我释门,有佛法的普照,又怎么会不能药到病除呢?”
柳纯道:“哦,佛法真的如此厉害?”
智远一脸虔诚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佛法无边,放一净光,照无量国,法力无边;佛智甚深无量,难解难入,智慧无边。有这两个无边,世上又有什么,是佛陀做不到的呢?”
柳纯一听此言,心下大笑。他先前的那句话,其实是钓鱼,等的就是智远的这句话。他抑制住自己的雀跃,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看大师佛法精深,对于世情也是了如指掌,佩服啊佩服!那我就问最后一句吧,你若是能答上,我便剃发,若是答不上,就留着我的头发如何?”
智远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还真不信就会败给柳纯。而且,他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除了迎战,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当下,他很爽快地说道:“你只管发问便是!”自信满满的样子,帅绝人寰,又惹得一众女粉丝大晕其浪。
柳纯微微一笑,很淡定地丢出了那个历经数百年的争辩,却还是没有答案的著名问题:“佛陀能创造出一块他举不起的石头吗?”
智远哪里想到柳纯的问题是如此的简单,立即应道:“当然——”忽然噎住,后面一个“能”字已经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吐不出来。嘴巴半张半合,一动也不动,眼神呆滞,似乎要哭,又似乎要笑,那神态,简直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你——你——无理取闹!”智远终于意识到自己掉进了柳纯预先挖好的粪池里面,怒不可遏,也顾不上什么嗔戒了,蓦然爆发出来,手上的禅杖往狠狠地撞击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锵——”
柳纯一看反正也把这厮得罪得狠了,也顾不得再多得罪几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遂装出害怕的样子,练练后退,嘴巴里颤声说道:“你,你干什么?我告诉你,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我也不是好惹的——”
智远肺都要气炸了,他根本就没有动手的意思,刚才那一下只不过是暴怒之下的反应。可经过柳纯这么一表演,他就像是黄泥里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盛怒之下,他也忘记了柳纯那个彪悍的母亲,怒声说道:“你这破落户——”追过来真的要动手了。
“哇——”场下顿时沸腾了,智远的女粉丝的哲学,通常是“谁帅谁有理”,自然是大声呐喊,为智远加油。而场中更多的是男人,他们早就看智远这个吸引了所有女子注意力的小白脸不顺眼了,当然是嘘声连连。
不管怎样,今天的这场热闹的确是让这群观众觉得精彩纷呈,从前面平平无奇的仪式到有人嚎啕大哭,再到柳纯的表演,最后演变成武斗,一浪高过一浪,实在是过瘾。
站在那里低调了好久的宝光也是有意落智远的面子,直到感觉要变成流血事件了,才终于站起来“主持公道”,他一把拉住智远道:“智远师侄,你是本寺都维那,休要和小施主一般见识!”
这话听着好听,但在现在的场合之下说出,意思和“快他娘的收手,还嫌不够丢人啊?”这种斥责完全没有两样。关键是,宝光一开始就摆明了师叔的名分,智远若是不从,就是不敬师长,这可是不堪承受之重。
智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终于还是忍住了,深情之郁闷,简直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正不可开交的时候,忽见前面的偏殿转出一个神色呆滞的中年和尚来。
这和尚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给人一种很傻乎乎的感觉。说也奇怪,就是这样一个和尚甫一出现,场中所有的和尚顿时静了下来,一个个神色肃穆,好像对他极为忌惮一般。
呆和尚开口,语气也是干巴巴的,没有一点感**彩,每个字就像是预先背诵好的一般:“剃除须发,本是过去诸佛为了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舎于修饰自己的仪容,表明自己的志愿而为,并非修佛定规,尔等何故执着?由他去罢,由他去罢——”
第一个“由他去罢”说完,他人已转身,待得第二声响起,他的人已经消失在众人的眼眶之中。
“既然长老的法旨是这样,那就由他去罢,暂时不剃柳纯的发须,让他继续以本名‘柳纯’为号!”宝光道。
柳纯一听“长老”二字,心下一震,因为“长老”二字,乃是寺中对住持方丈的敬称。他暗忖道:“不会吧,听说普度寺的住持明恒大师是一位得道高僧,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却听智远道:“既然如此,也好!这柳纯佛法修为不足,还是由我亲自收为徒弟吧!”
宝光眼中闪过若有深意的光芒,深深地望了柳纯一眼后,点头道:“也好!”
柳纯一时还沉浸在主持大师令人震撼的形象里,初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得反应过来,木已成舟,他不由得瞪大眼睛指着智远道:“什么?!让我拜他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