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07-12
一辆马车离开了刺史府的后门以后,在歙州城的主干道上缓缓地前行。
路边的行人看见这车子的帘子是一整张的幔布,颜色淡雅,将车子里面的人遮掩得十分严实,纷纷闪避。
在大唐这样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很多日常的事情和人的身份休戚相关,识别身份也就变得相对简单。比如,在大路上,谁走中间谁走边缘是有规定的,什么样的人穿什么颜色、什么布料的衣服,乃至什么身份的可以通婚,什么身份的能纳妾,什么身份的可以乘马,都是有严格的限制,违者就要遭受惩罚。
马车也是如此,能坐上马车的都不是寻常人,寻常百姓只能坐牛车,而马车的帘子越是遮掩得严实,车主的身份越高。一般的路人看见这种马车,都会远远避开。被这种马车撞上,别说什么医药费赔偿了,人家不让你赔偿精神损失,那就是菩萨保佑了。
然而,就是有那么一些不怕死的人,不怎么把权贵放在眼里。比如眼前这个站在马路正中的青年吧,身着一身白色的粗布袍衫,头上随意地挽了一个发髻,以木簪束起,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寒酸。不过,青年人的气质倒不错,形象颇为俊朗,身材挺拔,只是脸上那笑容,总有那么几分不怀好意的样子,让人在亲近之前,不免要先生出几分防范之心。
年轻人不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像是一个能和坐得起闭帘马车的主儿对抗的样子,而他却是远远看见马车过来,才站在路中间去的,明显是要拦车,一些热心人本想劝阻,看见那马车已经快到年轻人面前了,哪里还敢出头!
马车终于在年轻人身前十步左右停了下来。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等待着一场狂风暴雨的来临。不想那这车夫却是一言不发,甚至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倒是那车帘被掀开了少许,里面伸出一只白皙的小手来,对着马路上的青年轻轻一招:“快上来啊!”
年轻人微微一笑,便走过去爬上了马车。然后,马车又缓缓地启动了……
“喂,你说我这身衣服漂亮吗?”
许欣然今天穿了一身长襦,淡黄色的,衣服山绣着青松白鹤图样,看起来颇为素雅。她今天的裙子却要花哨了一点,却是霓裳月色裙,这裙子是从后面系住的。
柳纯有点怀疑她穿这种裙子,并非是因为它的式样,而纯粹是因为没那么容易解开,好让他下不了手。不过,看着裙摆,他又有些欣慰。这裙摆明白宽大,如果从那里进攻的话,得手的机会会比较大……
“不漂亮!”柳纯很干脆地回答。
“什么,你说说哪里不漂亮了?”许欣然这身衣裳,是她自己精选的,她因为性格的原因,本钱固然不差,却是不喜欢穿那种特别性感艳丽的衣衫,因为那些衣裳看倒是好看了,穿上之后,一举一动都不方便,平日的洒月兑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因为人太漂亮了,衣服自然显得没那么漂亮了!”柳纯挤了挤眉头。
“你…….谁要你拍马屁!”许欣然嘴上斥责,脸上却是不自觉地泛起笑容。
“天地良心,绝对是真心话。我看眼珠子都要掉到你身上了,还怎么算是拍马屁呢?”柳纯凑上去,揽住许欣然,便开始逞手足之欲。
“别…”许欣然脸色顿时红了:“外面有人,而且这身衣服穿起来不容易,如果给弄乱了……”
她不停地躲闪着,妄图避开柳纯的骚扰。
柳纯却哪里肯轻易罢休,嘿嘿笑道:“正因为外面有人,才刺激嘛!乱一点吧没关系,等下整理好再下车便是。”
“咳咳——”车子忽然停了下来,车夫显然听见了里面的对话。
许欣然顿时羞恼无比,一把从柳纯身上挣月兑,伸手拧了一把柳纯方才作怪的大手。
“小娘子,相公的车子就停在前面,他老人家好像有话要和你说呢。”
原来,今天晚上这场聚会的地点,是本州长史郭信在城南的一处别业,许圉师和许欣然父女二人都要去。本来,这父女二人自然是要一起去的,自从昨天,许圉师莫名其妙地被许欣然发了一通火之后,两人之间再一次发生了冷战。所以,今天晚上是许圉师先出发了,然后许欣然再上路。想不到,许圉师在半路上,又会停下车子来等着。
许欣然想了想,还是掀开车窗,探出头来,却看见前面的车子上,许圉师的头也从里面探了出来。
“欣娘,怎么,还在生为父的气吗?”许圉师问道。
“爹爹教诲女儿天经地义,女儿哪敢生什么气!”许欣然淡淡地说道。
其实,她这话倒也不是虚言,因为她昨天那次生气,真正的对象不是许圉师,而是正在趁人之危,对她大占便宜的柳纯。倒过来想想,要不是许圉师的到来,她和柳纯之间的关系,也不会进展得这么快。毕竟,很多有请男女之间,一辈子都未必能打破“兄弟”这块虚伪的挡箭牌。
只不过,她也不能轻易就和解。因为和解就意味着失去了进一步讨价还价的理由了。
许圉师无奈地笑笑,道:“来吧,上我的车子,咱们父女二人一同赴会!”他知道许欣然会“趁势”向他提出这样那样的和解条件,但他还是宁愿释放出和解信号。毕竟,昨天许欣然的发怒太邪门,太没来由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哪方面冒犯到了宝贝女儿,这反倒让他越发的希望搞清楚,早日和解。若是平日的冷战,他可是不会这么轻易妥协的。
就在此时,许欣然的身后,又探出一张笑脸来:“嗨!乃司徒米特有,许相公,你是不是也会同时向我发出邀请呢?”
许圉师怔住。他可万万没有想到,女儿的车子上居然还有其他人。
“你,你是谁?”许圉师脑袋几乎短路,结结巴巴地问道。
“许相公应该听说过我的,听令嫒说,你对我一直很牵念,评价很高啊,本人柳纯,高富帅一枚……”
“你……你,你就是柳纯?!”许圉师的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他昨天劝了半天,让女儿离开这个家伙,今天这家伙就爬进了女儿的马车,这还了得!
“啧啧啧,冷静,冷静,州家,您是本州的父母官,而我呢,小无赖一个,您和我在这里对轰嘴炮没意义啊,就算我骂不过你也是我赢,对不对/?”柳纯很无辜地说道。
事实上,看见许圉师那气得抓狂的样子,柳纯爽的要死。尽管昨天这老小子对自己的诋毁,已经从他女儿身上连本带利收回来了,他还是愿意把许圉师的怒火当成利润。做生意谁不喜欢利润呢?
“你,你马上给我下车!”许圉师本待大发雷霆,考虑到这里是大街,他的文青本性还是逼得他不能不尽量装得有文艺范一点,只可惜他的声音里表现出来的怒火,和“文艺”二字,还是很格格不入。
“这个可不能从命,我是令千金的客人,不是您的。下一次登门造访的时候,您在赶我出门好了——”柳纯微微一笑,显得毫不在乎。
许圉师给气得差点晕倒过去,浑身都发起抖来,指向柳纯的那根手指更像是响尾蛇的尾巴,根本定不住。
“你,你,你……好,回府!你们去赴会好了!”钻回了车子里面。不一会,他的车子扬长而去。
柳纯也坐回车子里面,看着车子里面。看着许欣然没心没肺微笑的样子,柳纯不由问道:“怎么?你老子给气跑了,你怎么这么高兴啊?”
“本来今天就是让你在大家面前亮个相的,既然注定要生气,到那边当着本州才俊的面生气,还不如在这里生了气呢!”许欣然无所谓地说道,顺便学着柳纯的习惯性动作,耸耸肩。
“倒是你,我问你,你是被我逼着来的,可有后悔?”她又加了一句。
柳纯明白了许欣然的意思。这种公开的亮相之后,两人的关系等于大白于天下了,就算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些东西,在众人的眼里,他们肯定算是一对了。许欣然这么问,等于是最后再确认一下柳纯的心意,同时也在传达另外一层意思:“我是下定了决心!”
在这一刻,柳纯的心中想起了胡说,想起了洛雪,说实在的,有些乱。一个对他深情款款,而且还十分信任,另外一个则美若天仙,就是有些虚无缥缈。
眼前的女孩儿固然不错,但为了这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似乎……
可是,当他的眼神和许欣然相接,他下定了决心。他笑着摇摇头,道:“有什么好后悔的!”心下加了一句:“把你这棵树挖来重在森林里,不就好了!”
一句话,许欣然脸上的不安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欣慰的笑容。她主动凑过来,在柳纯的脸上“啵”了一下,道:“奖励你的!”
柳纯“嘿嘿”一笑,伸出一对魔爪:“多谢多谢!现在让我也奖励一下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