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07-22
“干得不错!”紫袍醉鬼又重复了一句。也不知的天生嗓门大,还是醉后喜欢乱囔囔的缘故,他的声音就像震天雷一般,对人的耳膜造成很大的冲击。
“过来,过来,小兄弟,你过来!”醉鬼向柳纯招招手,又回头向身后的中年男子道:“我说这郭家的路怎么总蹦蹦跳跳的,总不让踩踏实了!回头你可要给郭信说说,得改改!”
中年男子显得有些尴尬,还是无奈地应了一声。
柳纯却是大喜。能指名道姓地称呼郭信的人,在这歙州也许有,但肯定是凤毛麟角,要不郭信怎么会成为歙州的土皇帝呢?换句话说,如果挟持了这个醉鬼,效果绝对是很好,甚至有可能还可以反过来对郭信这厮指手画脚。
醉鬼的喊话简直是正中下怀啊,柳纯忙不迭地凑了上去。醉鬼身后的那个中年男子连忙上前拦住,道:“别驾,此人好像是郭府的贼人,不可轻易接触啊!”
别驾?柳纯听见这两个字,双目放光,望着那紫衣人,就像望着情人一般。
别驾这个官,其实就是以前的长史。五年以前,朝廷考虑到刺史的权柄太重,而作为副手的长史,由于级别相差太远,根本达不到制衡刺史的目的,所以特别把原来的长史改称别驾,而重新设置了长史这个官。就拿歙州来说,别驾是从四品,而长史是从五品,由于这两个官的职责几乎一样——都是制衡刺史,所以这两个之间,自然是官品更高的别驾为主。
更重要的是,别驾这个官,是为了安置王子而设的。出任各地方别驾的,都是亲王、嗣王或者郡王府上那些没有办法获得王爵的王子,不是国公就是郡公,一个个爵位都很高。
这也符合大唐的这种变相封建的国家理念。王爵封刺史,掌握地方上的军政大权,王子封别驾,对于一些非皇族刺史进行监视和制衡。这样一来,地方上的力量,基本就控制在李氏皇族的手上。一旦朝中有事,地方上的李氏宗亲,就可以立即组织起力量,来维护大唐李氏的统治。
当然,这种理想化的做法,后来在历史上被当时还是太后的一代女皇狠狠挫败。她一开始通过一些阴谋手段,逼得许多李氏的刺史谋反,这些人之间缺乏默契配合,形不成一股强大的势力,很快被一网打尽。然后,太后又利用豢养的酷吏网罗各种罪名,捕风捉影,将地方上的李氏刺史、别驾杀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少部分最老实的李氏地方权臣为了保命,成为了为女皇摇旗呐喊最用力的人。
当然,这是后话了。柳纯其实也听说过歙州有个别驾,这别驾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没人清楚,反正这人似乎很纨绔。不过,这位别驾的老子却是大大有名——腾王李元婴。
对于后世许多人来说,腾王李元婴这个名字,没有任何的异样,这只是一个名字而已,靠着他强悍的父亲李渊和更加强悍的哥哥李世民,混到了一个亲王的爵位,如此而已。但是,对于如今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腾王这个人,代表的绝不仅仅是一座滕王阁那么简单的事情。
简单说,腾王这个人,典型的纨绔,皇二代中的富二代,人渣中的战斗机。此人酒色财气样样无所不好,样样都玩得很是精通。这人有一个爱好,尤其令人受不了——建筑。不论到什么地方,腾王第一件想到的事情,总是建最漂亮的房子,最漂亮的画舫,民脂民膏被他搜刮一空。至于百姓怎么议论他,他从不会理会。
以前太宗李世民在位的时候,腾王对这位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哥哥还有点畏惧,太宗一死,换上他侄儿当皇帝,这哥们更加变本加厉,什么荒唐的事情都做出来了。以至于逢年过节,皇帝给其他王爵赏赐钱财,给腾王就上次几根麻绳,让他串钱用。
而最为离奇的是,这位纨绔子弟并不是一个蠢材,相反还很有艺术细胞。这哥们琴棋书画真的可称得上样样精通。尤其是在绘画方面,他简直达到了当世顶尖的水平,因为他工于绘画蝴蝶,已经形成了一个流派,叫做“滕派蝶画”。市面上谁要是有一幅腾王亲笔画的蝶画,那真是无价之宝。
也不知是不是所谓“龙凤龙,凤生凤”的关系,腾王的儿子,也就是眼前的濛阳郡公李修信和他老子的风格就很相似。按理说,这丫后台比郭信硬——他可是皇帝的堂弟,官位也比郭信高,只要他肯努力一点,不可能会造成郭信独掌一州大局的局面。可是,事实就这么发生了,歙州的百姓大抵也就是知道有这么个别驾,除了吃喝玩乐以外他还能干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你这人忒也罗唣!”柳纯正思忖间,李修信向旁边的中年男子喝道:“贼人,什么是贼人?郭信这小子本人就是贼兮兮的,不像个好人!”
柳纯听得一阵点头,就是啊,郭信那厮一肚子坏水,和他作对的怎能是贼人呢?一时间,他觉得这个濛阳郡公可爱极了,而那个中年男子真是讨厌到了极点。
那中年男子还要说话,李修信伸手把他往边上一推,那人站立不稳,立即被甩到了一边。
柳纯一看机会来了,连忙走上前去,伸手去扶李修信。他的打算是左手将人扶住,右手则以匕首抵住他的月复心要害,只要其他人敢稍稍动弹一下,他这匕首就会立即插进李修信的身子。
不想这醉鬼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撘在柳纯的手臂之上,嘴里说道:“你这贼人倒是挺有趣的,还挺狡猾的!”
柳纯也不知道这哥们“狡猾”二字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看穿了自己的意图还是对方才自己夺得匕首的动作的一个评价。他没有时间去揣测李修信的真实想法,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右臂被李修信握住之后,便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柳纯大骇,这才知道这个醉鬼不只是看起来威武而已,他的力气也不是一般的大。现在后悔小觑了这厮已经来不及了,关键是不知道这厮是有意逮住自己,还是手下就和他嘴上一样没轻没重的。但不论答案是什么,他必须要立即挣月兑这厮的控制。
柳纯使劲……使劲……再使劲…
他的那只手臂还是在醉鬼的控制之下,纹丝不动。
柳纯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醉鬼根本就是个高手,至少他的力气,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的。而且,这厮现在也绝不像看起来那样醉得厉害,这厮清醒着呢!他方才的所作所为,纯粹是在钓鱼啊!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柳纯算是体会到了。尤其难受的,是这蚀的绝不仅仅是一把米而已,而是他自己!感情这醉鬼从出现开始,就是在算计自己,可笑自己还在算计他,并且就在前一刻,还在为算计成功而欢呼……
柳纯欲哭无泪。
远处的那几个家丁终于追到了眼前,看见李修信,一个个安静下来,不知所措。
终于有一个开口道:“郡公,这位乃是我们府上逃出来的贼人,还请郡公将他移交给小人们!”
“滚开!什么贼人贼人的,我和这位小兄弟甚为投契,我就不相信他是什么贼人!”李修信一声大吼。
几个家丁都给震得抖了抖,李修信的嗓子实在是有些骇人。面对李修信,他们真有些进退维谷,就算是面对许圉师,他们也不甚畏惧,甚至可以采取一些强制措施。可眼前这个人霸气凛然,他们见到他的时候,先就有三分胆怯。再加上这哥们嗓门大,不讲道理,完全不顾身份,想动手就动手,最讨厌的是,他是当今圣人的堂弟,官高爵显,郭信在他面前也要十分客气,他们这些下人又如何有底气和他抗衡?
“郡公——”那说话的家丁使个眼色,当先跪下,其他几个也齐刷刷地跪下:“请郡公可怜见,不要为难小人们。小人们只是奉命办事,不敢违逆上意,郡公如果不把这贼人交给小人们,小人们也没法活了,就请郡公莫嫌麻烦,一脚踩死小人们这几个蝼蚁吧!”
李修信乐了,回头向那个中年男子道:“孟司兵,你看郭信这人据说是很能干,你看他这治家的本领还是差了一些吧。你看看他这家里,怎么都是一群这样的软骨头呢?如果你手下的人,也是这一类的软骨头,如何是好啊?”
原来,中年男子便是歙州的司兵参军事孟云。
大唐实行的是府兵制,各地方设有兵府,平时农耕,农闲时节则进行集训。但内地有些地方并没有设置兵府,歙州就是其中之一。
司兵参军,掌管的并不是军队,而是包括城门郎、州衙使唤皂隶等等在内的一些相当于后世民警的人马。
这个职位因为下属的机构相对完善,孟云相当于政法委书记,又不兼任公安局长,自然是比较悠闲的,此人好酒,而且酒量很好,加上有意巴结,自然有许多的时间抽出来请李修信喝酒,和李修信倒是成为了比较亲密的一对酒肉朋友。
听见李修信这般说,孟云略略有些尴尬,也不回答,只是向那几个家丁吼道:“郡公不喜尔等哭丧,尔等还不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