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看不到朝堂上的乱象,也不知道究竟所谓的南边儿打起来了是多么严重的事情,郑成功挥师北上,眼看就要攻破南京度过长江了,你叫顺治怎么不急,当然,急了以后,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回盛京。皇帝动了这个心思,京城里跟着皇帝一起入关的这些个达官显贵当然也坐不住了,所以才有佟国维上门讨主意。
然而,索尼是什么人物,一看就知道只有小皇帝一人沉不住气,因此他一早让两个儿子避走盛京,京里这么多老牌贵族,那都是一路陪着皇太极多为滚从关外打到关内的,哪儿愿意说退走就退走,这可是老祖宗们抛头颅洒热血打下的江山,这才短短十六年就拱手还给人家了?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可是眼下叛军来势凶猛,咱们做臣子的,能做什么补救呢?索尼在书房里纠结。赫舍里是完全不知道的。她把爷爷送的《三国演义》放在一边,继续翻看《新列国志》。因为这是明末的初稿,保留了最原始的模样,因此赫舍里看得津津有味。
日子内松外紧,没多久,南边儿郑成功攻占南京,消息传到金銮殿上,顺治气得直接拿天子佩剑砍了桌子,群臣一片哗然。索尼更是把头低得快埋到胸口去了。听着顺治心急火燎地问户部催钱粮,问兵部八旗兵在京的部署。搞了半天,天子要御驾亲征了。这一下,群臣全部站出来劝阻,说去不得啊,一定去不得啊然后是各种理由,各种磕头。
索尼站在人堆里,只觉得乏味。跟着这样月兑线的主子,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真是太累了。再下去,他都想递辞呈退休了。早朝过后,索尼甩甩袖子想走人,却被一群文武官员围着,各种问询,各种殷情。老爷子不胜其烦,所有请托一概拒绝,正想着回转家宅关门闭户,却不知内廷来了旨意,说是皇上召见。
索尼擦擦额上的汗水,到了乾清宫。顺治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劈头就问他为什么不站出来支持他亲征。索尼又不能说我本来就不支持,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说这事儿不需要亲征就能解决。
顺治压根儿就不相信,索尼就跟他说,现在御驾亲征,劳师动众,加上那边气势正旺,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而且,现在安亲王在东北和少数民族部落打仗,也在用兵,朝廷负担不起南北两边的兵事,这也是事实,所以,一定要想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办法,把战事就在长江以南解决掉。
好不容易把小主子哄住了,老爷子保证十天之内,汇同诸位大臣,一定给皇帝一个满意的答复,这才被放回家。顺治也无心和爱妃相处了,直接去了慈宁宫。皇太后见到儿子,真是又爱又恨,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性格怪癖只能顺毛一点儿受不得气的儿子。一点都没有人君该有的沉稳气度。
但是,再怎么说总是自己儿子,看他这两天愁眉不展精神恍惚,做**也心疼,所以见儿子来请安,她还是摆出一副笑脸:“今儿怎么来的这样早,这是刚散朝吧?”太后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儿子。顺治强作笑脸:“儿子给皇额娘请安来了。”
老太太一见儿子的丧尸脸,心里不喜,却只能放软语调:“如今,朝臣们怎么说?”顺治几乎是几乎是哭丧着脸:“儿子要北上,他们不允,儿子要亲征,他们还是不允,理由都比儿子多,眼看人家就要打过江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儿子学那崇祯么?”
“闭嘴”太后怒了:“你说的这是什么丧气话,什么崇祯?你是我大清入关的第一代君主,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实在是有辱我列祖列宗的颜面”福临惨笑:“皇额娘,颜面是什么东西?现在我大清南北战事并起,朝臣们前日还说月兑不了多久,今儿又不准儿子亲征?难道坐困愁城就能解决问题吗?如果能,儿子愿青灯古佛,天天诵经”
“你你这个……”太后被气到了:“你怎么不想想,你去是打仗,换别人去一样是打仗,现在北边的战事悬而未决,我大清有三分之二的兵力都在北边儿,不是皇额娘小看你,你一个人,能当千军万马使唤?再说了,来的是南边儿的水匪,人家仗着前明的人气兴风作乱,咱们要是大兵压境地镇压,以后有的是麻烦,平时让你多用点儿心,南边儿人容易有情绪,凡有新政,要斟酌再斟酌。你都听哪儿去了?现在出了事,还没弄清楚来龙去脉就今天想这样,明天想那样稍遇阻挠就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你说你……你真是……”
太后看着儿子灰败的脸色,终是不忍心往下说,叹了一口气:“罢了,你也累了,先回吧”送走儿子,老太太转身看着炉子上正在煮的开水:“格格,你看咱们这位皇帝,他改得好吗?”。一直在边上侍奉的苏麻喇姑闻言,轻轻地说了一句:“皇上只是太年轻了,过几年就会好的。”
“过几年?这些年都过下来了,自打那人死后,他就一直手舞足蹈到现在,我什么都依了他,以为这样他就能心平气和的,却没想到这样只是让他的脾气更坏而已”“太后也别太过自责,皇上只是年轻气盛,不碍事的。”苏麻喇姑依然是那么轻声细语。
不多时,太后召见了顺治的随侍太监,也是当天的值殿太监吴良辅:“盛京那边,可有消息?”
“回太后的话,盛京的老王爷们都已经在路上了,想来也就这几日功夫就要到的。”
“嗯,对了,今儿个朝上,都是反对亲征的吗?就没有别的?”
“回太后的话,鳌少傅是主张亲征的,还说愿意做马前卒呢还有殿上的几位值殿将军,他们也主张亲征……”
“还有呢?”
“回太后的话,索大人在殿上一言不发,可下朝之后就被皇上招去了乾清宫,说的什么,奴才就不知道了。”
“哦?你说他,单独召见了索尼?然后呢?还有什么?”
“索大人走后,皇上就摆驾慈宁宫了。”
“你是说,他下朝之后召见了索尼,然后就直接上我这儿来了?”
“回太后的话,是这样没错。”
太后闻言,挥退吴良辅:“格格,你说这索大人一把年纪了,当是个稳妥的,怎么两三句话,就撺掇的皇上灰心丧志了?皇上连承乾宫都不去了,这可是董鄂妃进宫后的头一回啊什么时候他记得我这个额娘比他媳妇儿重要了?“
苏麻喇姑一边斟茶一边说:“太后,奴婢知道,皇上是孝顺您的。”
“他是孝顺,可那是小时候,娘俩儿难得见一回面,还得让你在外面儿守着,偷偷模模的。所以呢,就觉得他特别孝顺。可现在孩子大了,有了心头好,哪儿还会惦记着我这做母亲的?所以啊,今儿这风,吹得邪行
这索尼,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你要问他拿主意,半个没有,你要让他说漂亮话儿那是一等一的好听。他的主意啊,全在心里,嘴上从来没有半句牢靠话。咱们的皇上要指着他过日子,那就得像今天这样,七上八下的”
苏麻喇姑在边上听着,也不插嘴,只把泡好的茶递给太后。“格格,这事儿,还得你给我走一趟,传个懿旨,哦不,递个信儿,就说我呀,请他来饮茶,也别今天了,三天后散朝。我请他喝茶你呀,这就出宫去递信儿”
索尼还不知道,就因为自己的几句万金油的话,直接把太后的肝火吊起来了,他下朝之后,直接回家,原想着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去信,让他们即刻回京。这朝局,眼看着就要不稳当了,一定要乘着太后想留下的时候,让八旗旗主进京稳一下子,千万别给主战派以可乘之机。现在唯一的一个字就稳,维稳为上
索尼是这么想的,也准备这么做,他一路进家门直奔东书房,可是穿过院子的时候,却听到北书房里传出说话声,细听之下,却是孙女在念书:“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一下,索尼住了脚,孙女前脚才说《三国演义》打打杀杀的她不喜欢,怎么转脸儿就念起这么大气磅礴的东西了?
赫舍里其实是闲的,穿来之后读书,什么最熟悉,当然是唐诗宋词之流,今儿正好翻到一本杂书,一看竟收录着元曲。就挑熟悉的抄写,结果看到这首就忍不住念了出来,念头也是浮想连篇,想自己什么朝代不好穿,偏偏来了清朝,来了清朝也就算了,你给挑个好时候啊,偏偏挑了她认为最不好的时候,顺治末年幼主登基朝局动荡战乱四起,汉未曾归附,满尚未开化。最是蒙昧混沌的时候,偏偏让她来了,还给了个这么惊悚的身份。真是不感叹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