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无奈起身,她知道,兴奋中的额娘想到什么是什么,不能在这个时候坏了她的兴致,扯出笑脸看着那件明显撞色的袍子,以及一盒子的“落英缤纷”。尽量不去想这么多的花插在头上会是怎样的惊悚模样。
二婶一向是爽利的,听嫂子这么一说,回头就对门外喊了一声:“红儿进来,给二小姐梳头,青儿去把我的妆奁拿来。”赫舍里黑线,二婶图方便,用的丫鬟都是颜色,红儿,紫儿,青儿,绿儿的。其中红儿和青儿是娘家嫁过来的,是她的贴身心月复,时刻不离左右。
杏儿和梅朵早就跑出去给主子打水拿毛巾准备,大夫人和二夫人一边一个把赫舍里推进内室,大白天的,拢了碳盆,给她换衣服。
低头看看自己搓衣板一样前后一致的身体,赫舍里苦笑,就算是四年后,这身体也长不到前凸后翘去。由着两个女人把自己剥光,换上月白宫缎的里衣,很好很宽大,袖子有点类似现代的八分袖,只盖住手肘下方一点,前后晃了晃手臂,带着风。
大夫人却板起脸:“别动,穿个衣服都不消停,进了宫可不能这样。”
“是啊,讷甘,宫里规矩大,走路背要凛直,头要低低的,无论前面是不是有人,都不能抬头看,尤其是面对贵主儿,更是不能随便抬头,记住了吗?”。二夫人循循善诱。
赫舍里点头:“记住了。”这时大夫人又在宽大的里衣外头,又罩上一件中衣。中衣服是米黄色的,袖子比里衣服更宽大也更长,下拜直接盖到了小腿处,穿上这两件,赫舍里已经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瘦小了,除了肩膀和领子刚刚好以外,感觉就像是挂在自己身上一样。
这还不算完,还要穿外袍,因为是去参加庆典,袍子是鲜亮的水红色,同样宽大直筒无腰身的款式,四面开叉,直接拖到了地上,比中衣厚了三倍不止。
更神奇的是,外袍有两层袖子,外面一层有和下摆一样的暗金色的滚边和四指宽的提花缎子,一朵朵精致的粉色和淡紫色的蔷薇花透着春天的娇女敕。
里面的袖子却是窄口,夫人把里衣和中衣的袖子绕着手臂卷紧了,才刚好套进去。由于事先没有量身,导致袖子还是长了。赫舍里的手完全藏在袖子里面,就算按规矩,箭袖的袖口要向外翻一层,可翻起来之后,还是看不到手。
二夫人笑了:“太皇太后深谋远虑,这套衣裳,咱们姑娘三四年之后穿着恐怕还是那么合身。”赫舍里黑线,衣服大了就大了,三四年后才能合身,这不是笑话么
现在是国丧期间,看多了灰暗之后,突然来了一件那么喜庆的,赫舍里有些不太适应:“额娘,这衣服,会不会太……太红了?”
“登基大典是天大的喜事,先皇的后妃们都要穿朝服去观礼,自然都是喜庆的。这可是从龙入关后的第一次新皇登基,特别讲究一些的。来,转个身,让额娘瞧瞧。”
大夫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女儿转了三百六十度:“嗯,不错不错,我这算是借着太皇太后的恩典,把你打扮起来了,原想着,要看到你这样的大打扮,要等到你选秀的时候。”
二夫人手里还有一件马甲和一个翻毛的围脖,夫人接过马甲:“眼瞅着天也暖了,等日子到了看吧,若是实在戴不上,就换我新做的那条。”
请前期的旗袍都是没有领子的,必要的时候要配一个假领子遮住脖子,男女都一样,只是宫妃们用的领子需把一头露在衣服外面,绣上代表等级的花纹。而一般人则要把两头都折叠好,藏在衣服里。
看着太皇太后赏的皮毛领子,赫舍里本能地摇头,开玩笑,这衣服里里外外算上马甲得有四层,屋里还生着炭火,这毛的皮的带脖子上,非捂出痱子来不可。
废了半天劲,衣服算是穿好了,可是看看拖到地上的下摆,二婶转手拿着鞋子皱眉了:“讷甘还没长个,这袍子会不会太长了?就算换上旗鞋,我看着走路也费劲。”
“太皇太后赏的,费劲也得穿。”大夫人接过鞋子蹲,二夫人扶住赫舍里:“这鞋子,是专门配你这套衣服的,宫里有身份的主子娘娘,和公主们,都穿这样的鞋子,太皇太后赏了这一双,就是抬高了你的身份。”
赫舍里点头受教,抬轿伸进鞋子里,没悬念地大了,一步也走不了。大夫人让她换了平常穿的鞋,说给想办法。结果赫舍里撸着袖子勉强提着衣摆走出内室,脸上一头的汗。
这衣服,真不是人穿的,怪不得现代演员夏天最讨厌清宫戏,戏服还能图个方便偷个懒做薄一点或者少穿一两层。可是到了这儿就不能不实打实的来了。真是无比繁琐无比热。
衣服穿好了,接下来要收拾的就是头发,她乖乖地坐在梳妆台前,梅朵拿着刚绞好的湿毛巾给她擦去脸上的汗水,让她恼火的是,足足擦了四遍,毛巾才离开她的脸,这古代的毛巾都是棉布,用了十几天就要换一块。一般她洗脸只最后用毛巾吸一下水。
可是现在,梅朵居然用毛巾“擦”她的脸,反复擦来回擦,棉布和脸的摩擦让她很不爽,觉得脸皮都要被她蹭掉了,与此同时,红儿已经开始折腾她的头发了。
原本她的头发是按照满人的习惯,前额中间有一小撮刘海,头发编一个大辫子在脑后垂着。只在发梢上用红绿丝线编一些银珠子扎起来,走路的时候从背后看还是很好看的。
但是这一次,二婶身边的丫鬟,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然而,她刚想透过铜镜看后面人怎么收拾她的头发,眼前就被宽大的衣服给遮住了。再一看,是二婶身边的青儿,从妆奁中拿出一样黑漆漆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细看,视线就被整个遮住了,眉毛痒痒的。
赫舍里一阵放松,怪不得二婶的柳叶眉总是那么完美,身边有这么两个会梳妆懂美容的真是太幸福了。
细细地修了眉还不算,还要用炭笔描画半天,等到青儿的衣服离开视线,再看铜镜里的自己,她忍不住想抱住青儿亲一口,这远山眉修得太有水平了,现代得美容师拍马都赶不上
弄完了眉毛,紧接着抹面,青儿从妆奁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拔了盖子,小心翼翼地在掌心倒了一些油状物,放在掌心搓热了敷到她脸上,慢慢推开,用手指抹匀了,赫舍里不知道抹了什么。只觉得鼻间一阵桂花的香气。
二夫人的话在耳边响起:“讷甘最会弄花,却不知这花是咱们女人的恩物呢你现在抹的这个桂花露,还是我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弄的,到现在才刚用上。”
“二婶,那你教我怎么弄呗,这个好香啊”赫舍里真心赞美。浓郁的桂花香,不似现代工业化学品的味道,让她忽然想起了秋天的大闸蟹。
“这有什么难的,一会儿让红儿把法子说给梅朵。今儿先试试桂花,等大典那天,就该用山茶,这才是我压箱底的宝贝。一会儿给你拿来。”二夫人大方地说。
“谢谢二婶”赫舍里连忙称谢。“这值得什么你漂漂亮亮的出门,二婶脸上也有光,别人问起来,侄女漂亮,不就等于是我漂亮么?”
说话间,青儿已经将视线放在了她的唇上,等到她不说话了,才用小指挑了一些正红的胭脂,在她的唇上来回抹了两下,她直觉地想呡唇,却被阻止了。青儿用白绢仔仔细细地在她唇上擦了又擦,才满意地退开:“二小姐,请不要抿嘴,这样才是最好看的。”
原来清朝的口红,上唇是涂满的,下唇却只涂中间最厚的一点。这样才叫美。赫舍里又一次受教了。
脸上的功夫到此为止,没有眼妆,古代的妆面其实很简单的,除了戏子。普通人家没有城墙一样厚的铅粉,基本只用鲜花做一些膏或者露的用来抹脸,用胭脂点唇,再修下眉毛就算过去了。当然,如果是出阁这样的人生大事,胭脂也会涂到脸上,用来增添喜庆。
此时背后红儿的工作也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头发被分为上下两片,上面的扎成马尾,再两边分开,各自挽成髻用抱针和钗固定牢了,中间凹陷的部分用太皇太后赏的镂空牡丹银篦子挡住。两边各压一朵蔷薇干花,同样用抱针固定牢了。
剩下的下片头发编成两个细辫子,尾端用彩色丝绳穿了银珠子珊瑚珠子玉珠子串成穗子垂在背后。弄好了之后,红儿示意她站起来走两步,看看头饰是否牢固。
她很紧张,脖子都不敢动一下,二夫人却推推她:“不必这样小心,红儿的手艺我信得过,你要真不放心,让她多缀几个抱针。”大夫人看着镜中的女儿,颜色红女敕,发上两朵蔷薇衬得她更加娇小粉女敕,越看越喜欢,恨不能抱在怀里亲一口。
赫舍里却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替未来担心。这只是试妆,真到了进宫那一天,自己得起得多早,才能保证祖孙二人不迟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