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赵达明降暗升,从一个连锁店的经理,一跃而成吉斯吉总裁私人助理,进入了吉斯吉决策层。这简直就是一步登天,赵达本着视为知己者死的信念,不折不扣地执行起了总裁赋予他的使命。
不管赵达人品如何,有一点,大家必须承认,此人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精明果敢,富有实干精神。按照陈大强的指示,要打垮陈思思,就得抓陈思思的把柄,赵达敏锐地意识到,陈思思是从葫芦街起家的,她的三篇极有份量的报道奠定了陈思思在《上江晚报》的地位,而这三篇报道全部来自葫芦街,要找陈思思的纰漏,就得从葫芦街抓起。
于是,赵达也学起了陈思思,微服化妆,混迹在葫芦街进行暗访。
且说这天,赵达在葫芦街探访了一天,天色已晚,肚子里咕咕乱叫,一股油香扑面而来,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站在了夜福火锅门前。
赵达十分熟悉这夜福火锅,按当地人的说法,这是一家土灶老火锅,水泥红砖砌成的桌台,中空的桌台下摆着煤气罐,上面一个简易的炉灶,炉灶上礅着红汤锅底,锅底上飘浮着厚厚一层牛油,一烧开,带着麻辣味的红油沸腾起来,满街飘香。
夜福火锅属低档消费,来这里吃火锅的,都是葫芦街周围的居民和店铺的小老板。想当初,吉斯吉一氧化碳中毒,就是这夜福火锅惹得祸。为这事,吉斯吉还和业福火锅打了一场官司,结果,夜福火锅象征性赔了一万块钱,那一场中毒事件,吉斯吉直接支付中毒人员的医药费就有二十万,还不算经济赔偿,一万块钱简直就是杯水车薪。没办法,吉斯吉店再大,也是外来户,那夜福火锅是地头蛇。
赵达是南方人,那土灶火锅闻着香,吃到嘴里又麻又辣,赵达受不了,转身要走,不提防耳边一声轰鸣:“赵总!”就觉肩膀被人一提,脚底下几乎悬空。
抬头一看,却是夜福火锅的老板廖石龙,正冲着他裂开大嘴,一脸的横肉堆成一团,表情不详。
那廖石龙是身高一米八,体重二百斤,夏天光着膀子拉张躺椅靠在店门口,一身黑里透红的肥肉,就像是刚刚从锅底捞出来的肥牛,活月兑月兑就是火锅店的活招牌。
赵达心头不悦,那一场官司,吉斯吉强龙不压地头蛇,吃了亏,那廖石龙又是个粗人,赵达打心眼看不起他。赵达鼻子哼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廖石龙对赵达的冷淡不以为意,一脸横肉凑在赵达面前,一股浓烈的地沟油味道迎面而来,令人窒息。
“赵总,听说您近来不太顺?”廖石龙拉着赵达的胳膊说道。
那廖石龙人高马大,赵达身段瘦小,被那廖石龙一拽,脚底悬空,心头发虚,只得应承:“廖老板,没啥,还行。”
“总经理都当不成了,还没啥!大将风度,兄弟佩服!还请赵总赏光,到小店喝一杯。”廖石龙说的客气,手下却是不容分说,拖着赵达就走,赵达身不由己,被拖进烟雾弥漫的店堂。
两人来到一个靠窗的桌旁,桌旁已经坐着两个人,起身相迎,其中一个赵达认识,是葫芦街鸡鸭卖场的老板黑九,吉斯吉食品超市的鸡鸭,就是他供应的,算是有些交情。另一个人年纪五十多岁,脸上满是褶皱,尖嘴暴牙,头发提前谢了顶,脑门上油光发亮,朝着赵达殷勤一笑,露出一口满是黄色烟垢的暴牙。
廖石龙哈哈一笑:“这位黑董事长是老熟人了,就不用介绍了,这位是疾控中心的吴科长,是我们夜福火锅的老顾客,也是一位令人敬仰的老上医!”
“久仰久仰。”赵达言不由衷。对于上医的概念,赵达很是陌生。
“哪里,哪里,赵总深处逆境,自强不息,才是我等楷模。”吴科长吐着暴牙说道,一股浓郁的口臭,直冲赵达的鼻子。
四人喧寒毕,分主客坐定,杯来斛去,场面貌似和谐。
赵达冷眼旁观,那吴科长长得十分猥琐,一口暴牙十分突出,如同鼠嘴,可黑九和廖石龙对他却是十分恭敬,言谈之间,以吴科长马首是瞻。赵达是个精明人,一看这架势,知道那吴科长是公家的人,黑九和廖石龙虽然是地头蛇,也不敢招惹。都说蛇怕蜈蚣,那吴科长大约就是一条老蜈蚣。他这个吉斯吉不敢招惹地头蛇,就更不敢招惹蜈蚣了。于是,赵达跟着黑九和廖石龙,对吴科长百般恭维,吴科长很是受用。
酒过三巡,那吴科长发出一声长叹,席间气氛,随着他一声长叹,从夏天到秋天。
“吴科长,有何为难之事?”赵达殷勤问道。
吴科长摇头不语,廖石龙嚼着一块毛肚,咬牙切齿:“狗日的,这世道,世风日下,小崽子不知天高地厚,骑到老革命头上拉屎拉尿!”
“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吴科长说道。
“吴科长,您老高风亮节,爱护年青人,可宋清风那小崽子没把您放在眼里,也太没教养!借着个**闹事,您老可忍,老子不可忍!”廖石龙拍着桌子大叫,红油飞溅到吴科长的鼻头上,烫出一圈红,吴科长却是不为所动,十分赞赏地点点头。
原来,那吴科长是疾控中心流病科科长,名叫吴夫农,就是宋清风的顶头上司。
吴科长年过半百,人生经验十分丰富,可以用“聪明睿智”或者“老奸巨滑”加以形容,“聪明睿智”和“老奸巨滑”其实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具体用哪一个词,要看评价者的立场。
宋清风所在的科室是流行病科,简称流病科,其主要业务是传染病防控,比如霍乱、肝炎、流行性感冒、手足口病、腮腺炎等三十六种国家法定传染病,当然,也包括**,一旦某地发生此类传染病,就是流病科广大干部职工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宋清风的人生目标十分高远,就是为党和人民的事业做出更大的贡献。一个科员能为人民所做的贡献,肯定比不上一个副科长,副科长的贡献肯定比不上科长,科长比不上主任,主任比不上局长,局长比不上市长,市长比不上部长……以此类推,宋清风要一步一个脚印,从副科长做起,直至……直至到哪一级,他自己还没想好,不过,宋清风曾经梦见自己站在**城楼上高呼:“同志们辛苦了!”不管怎么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要站在**城楼上,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宋清风志向远大,锋芒毕露,在大多数人眼里,他是一位积极进取与时俱进的好青年,而在吴科长眼里,这小子就是脑袋后面长有反骨的野心家、阴谋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
吴科长年过五十,可离退休还有个五六年,宋清风心急火燎想当科长,犯了吴科长的大忌。他要是当上了科长,把吴科长往哪里摆?所以,流病科副科长的位子空了多年,也没人能坐上,就是因为吴科长害怕自己的位子不保。所以,吴科长对宋清风严加防范,以刻意打压为主,挑拔拉拢为辅。
宋清风要当科长就得有所建树,而在疾控中心,要想有所建树,就得参加几次像样的疫情处理。
吴科长对宋清风的打压,采取的是软硬兼施。平日和颜悦色谆谆教诲,一到疫情发生的关键时刻,就把其他人派上场,而把宋清风雪藏起来。如此一来,宋清风虽有蠢蠢欲动,却无机会建功。在流病科混了一年,毫无建树。
宋清风心痒难耐,领导不给机会,自己就要创造机会。
而摆在面前最有可能的机会,就是“**”。
所以,和宋清风对**流行的有着迫切需求,其心态,和当初包大成站在葫芦街口迫切盼望**到来,是完全一样的。所不同的是,包大成盼望**,是为了卖口罩,而宋清风盼望**,是为了建功立业为当上科长捞到足够的筹码!
说起来,对**需求最不迫切的,恰恰是流病科科长老吴。吴科长年过五十五,当科长也有个十多年来,再有几年就要退休,想要往上再进一步,基本已经没有可能。所以,对于吴科长而言,最重要的是,平平稳稳安度余下的岁月,在科长的位置上安然退休,按不成为的规矩,只要不出差错,退休时可以升个半级,混个副处级调研员的身份。所以,吴科长的心态是力求平稳,少做事,也就少出事,最好是不做事,也就不出事。
而宋清风却盼着天下出大事,事情越大越好,疫情越严重越好。因此,身为科员的宋清风,在立场上,就没有与领导保持一致,这让吴科长很是不快。
而宋清风在**期间的表现,更是犯了吴科长的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