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按顺序坐了下来,还没等杨荣拿起筷子,珠帘后面的萧太后又说话了。
“众卿家!”坐在珠帘后面的萧太后手臂平平的举着,对殿内坐着的众人说道:“以往杨将军一直与我大辽作战,在坐的不少人都吃过他的亏,想必众位不会想到,有一天会与这位南朝名将同坐一张桌边共餐!”
萧太后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把视线转到珠帘那里,静静的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
在韩德让身旁坐着的杨荣总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就像是脖子里被人塞了只正蠕动的大豆虫一样,说不出来的难受。
“众位以往都说杨荣难缠,在战场上不按常理来!”殿内静极了,只听得萧太后不紧不慢的对众人说道:“或许你们中的许多人还不知道,杨将军其实也算得上是半个辽国人,至少他是个辽国的女婿!南朝皇帝派他来大辽与我们商定和谈事宜,正是派对了人!”
这番话一说出口,杨荣顿时明白过来萧太后指的是什么事,心内不安的感觉也是越发的浓重了。
杨荣和耶律休菱之间的事,大辽国虽说是有不少人知道,可也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至少今天坐在文化殿里赴宴的辽国群臣,就有一大半都不知道。
在萧太后说出这样的话后,不少赴宴的大臣都在小声的相互询问杨荣怎么能算半个辽国人,又是与哪家的女儿成了亲。
“众位不要猜了!”听到外面大臣们的窃窃私语,萧太后接着说道:“林牙耶律齐云的妹妹,便是杨将军的结发妻子,眼下尚住在汴梁城内将军府!”
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大臣,听了萧太后的这番话,一个个都把目光投向了耶律齐云,直把耶律齐云看的浑身发毛。
“原先本宫曾让耶律齐云到忻州,请杨将军离开南朝,来到大辽,并许以高官厚禄,可杨将军却是丝毫不以为动!”话说到这里,萧太后很是幽怨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罢了,人各有志,杨将军既然选择留在南朝与我大辽作战,我等也不便相强。眼下宋辽两国正在商定签署和约,从此相互不再攻伐,若是此协定能成,实乃是大辽之幸!南朝之幸!”
“太后!”萧太后的话音刚落,耶律斜轸站了起来,朝珠帘抱拳说道:“若是杨将军愿投效大辽,臣愿让出这南院大王之位,只望杨将军能领大辽将士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臣也愿让出北院大王之位!”坐在耶律斜轸身旁的蒲奴宁也站了起来,对杨荣说道:“所有北院兵马,皆归杨将军驱遣!”
坐在珠帘后的萧太后没有说话,酒桌旁的韩德让却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杨荣。
南院大王和北院大王,在辽国已是仅次于枢密使的职务,在辽国,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若是杨荣再不接受,恐怕也没什么能够吸引他的了。
“多谢二位大王错爱!”萧太后还是没有说话,杨荣却站了起来,朝耶律斜轸和蒲奴宁拱了拱手说道:“杨荣何德何能,竟能得二位大王如此厚爱,实在是惶恐不安!二位大王无论是治理封地,还是领军作战,都是杨荣的前辈楷模,杨荣理当向二位多学才是,二位说要让出大王之位,对杨荣着实是个诱惑,不过常言说的好,忠臣不事二主,若杨荣是个面对高官厚禄,便背弃了君主的小人,想来也是要被大辽国上下轻视的!眼下虽说在大宋,杨荣官爵不高,可圣上却是对外臣恩赏有嘉,如此恩义,如何敢言背叛?今日杨荣来此,无非是希望宋辽两国从此罢兵休战,双方开放边境互市往来,以求共同繁荣。届时杨荣即便领着千军万马,也不再与大辽为敌,各位前往忻州,杨荣必定出城礼迎,彼此不论战争,只论友情,岂不快哉?”
杨荣这么一说,坐在珠帘后面的萧太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向耶律斜轸和蒲奴宁说道:“二位大王坐下吧,人各有志,杨将军不愿来大辽接受封王,本宫也是不好强行规劝,只望此次宋辽两国能够达成和议,从此不再兴起刀兵。”
自从杨荣说过那番话,在坐的辽国群臣也不再劝他留在辽国,只是彼此聊些不沾边的事。
“杨将军!”在杨荣他们这桌,只有杨荣和韩德让等五个人,众人举了一次杯后,耶律休哥向杨荣问道:“当日在唐河,我败给李继隆,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不知杨将军的军队何时出现在我的背后?若不是你突然杀出,那一战我军定不会损失如此惨重!”
“于越大人垂问,杨荣不敢不答!”杨荣放下酒杯,对耶律休哥说道:“其实早在唐河之战前十多日,末将便已过了唐河,只是没与荆嗣将军汇合,而是将队伍拉到了长城一带。”
听杨荣这么一说,耶律休哥愣了一下,随即叹道:“果然是后生可畏,杨将军此举,不仅能守住唐河桥,还直接威胁到蔚州一带,可谓是当时最好的抉择!”
杨荣笑了笑,没再说话,一旁的蒲奴宁拧着眉头向耶律休哥问道:“军队在长城一带,如何能守住唐河桥?又如何能威胁到蔚州?”
“杨将军当时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在唐河桥以东,飞狐以西的密林中!”朝蒲奴宁看了一眼,耶律休哥又向杨荣问道:“不知我猜的可对?”
“于越大人所猜不差,末将当时正是驻扎在那里!”杨荣点了点头,很是无奈的笑了笑说道:“几种可能末将都曾想到过,唯独没有想到后来发生的那种可能!”
“是啊!”耶律休哥点了点头,叹了一声说道:“看来那天在唐河,即便我战胜了李继隆,最后也是逃不过败亡的命运!”
“我军若是与李继隆的军队正面冲杀,相互僵持,杨将军的军队从背后杀来,我军定然也是要大乱;若是我军胜了李继隆,杨将军随后追赶,李继隆再返身拼杀,我军恐怕损失还会更大!”耶律休哥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说道:“没想到,我耶律休哥过去在与南朝的战斗中,从未有过败绩,这次却是陷入了一个必死的局中。”
看到耶律休哥一脸的惭愧,杨荣没再说话,只是微微笑了笑。
一旁的耶律斜轸这时也接过话头向杨荣问道:“杨将军在应州,兵力不过三万,城内粮草不过只能坚持一个月,如何能让将士们死守城池,可以说攻打过这么多城池,当日的应州,是让本王最为头疼的!”
“大王!”听到耶律斜轸的问题,杨荣把脸转向他,对他说道:“其实那一战,与将领的指挥能力无关,那一战我们在拼的,不过是将士们的必死决心!不瞒大王说,当日大王麾下的官兵攻城,末将真是压力很大,到处补漏,生怕有一处没能堵上,便会被攻破城池!至于萧宰相指挥的官兵,他们攻城的时候,末将真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的攻城,对末将来说,就像是一个两岁的孩童,挥舞着拳头,冲上来打一个正值壮年的汉子,如何能有半点作用?”
“这么说杨将军认为我们北院的兵马没有战斗力了?”杨荣的话明显是得罪了一旁的蒲奴宁,蒲奴宁有些不快的看了他一眼,说话的语气也有些阴阳怪气的。
“北院大王莫要着恼!”杨荣朝蒲奴宁抱拳拱了拱手,脸上带着些许歉意的说道:“以末将与辽军作战的经验来看,南北两院的官兵,战力确实不在一个层次!北院官兵镇守的地方,末将有信心率领军队,长驱直入,一天之内即便经历十场大战,也不会有多少损伤。可南院官兵镇守的地方,末将却是不敢造次!前番离开应州,在龙首山遭遇南院兵马,末将若不是临时做出了正确的部署,很可能被他们全歼在龙首山。”
杨荣的这番话说的很是直接,蒲奴宁脸色气的铁青,却又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旁。
见蒲奴宁恼了,韩德让伸手朝他大腿上轻轻拍了拍,笑着对他说道:“杨将军今日在此说的,正是我军与南朝军队作战,我军表现出来的不足。北院大王无须恼恨,回去之后,加强北院兵马训练,争取将他们训成一支威武之师便是!”
“杨将军对我大辽将领说出这些话来,莫非不怕我大辽将领模清了你的行军套路?万一此次和议不成,将来再在战场上相逢,将军当如何处置?”耶律休哥明显是这桌人里最不擅长搞政治阴谋的,他拧着眉头,细细的寻思了一番杨荣的话,不无关切的向杨荣问了一句。
“于越大人果真是真正的军人!”杨荣笑了笑,对耶律休哥说道:“与曾经的敌手坐在一起,尚且能为敌手考虑,着实让杨荣钦佩不已。杨荣此番前来,便是希望宋辽两国能够成功达成和议,从此不再兴起刀兵。除此之外,之所以敢说这些当初的部署,完全是因为在大宋,曾经有人说过末将作战没有套路,即便让众位知道当日作战的想法,又能如何?同样的办法,末将定不会用第二次!”(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