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厅里官员们的早就知道那些投敌的同僚会是这个下场,但是这话从赵云安的口中说出来,还是给予了他们极大的震撼,不由得对这位年轻的王爷心生敬畏。
“王爷,那些为恶的百姓如何处置?”曹乔木点了点头,随后问道,他感觉赵云安心中另有安排。
“一同处死。”赵云安沉声说道,接着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加了一句:“现在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他们的家人如果没有为恶的话,就流配北疆吧。”
“王爷仁慈。”曹乔木一拱手,冲着赵云安说道,不动声色地拍了一个马屁。
“王爷仁慈!”现场的官员们一同冲着赵云安拱手,宏声说道。
“我有些累了,你们自便吧。”赵云安起身,在侍卫们的簇拥下离开了,他已经达到了自己在苏州立威的目的,没有必要再待在这里,屋里的官员们纷纷站起来相送。
“诸位大人!”等赵云安走后,曹乔木举起手里的酒杯,站着说道:“为了苏州百姓,为了大顺,各位要齐心协力,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倭匪找出来,否则的话我们无颜面对天下的百姓,更是有负王爷和官家的厚望。”
说完后,他一饮而尽,啪一声砸了手里的酒杯,众人跟着喝干了杯里的酒,也跟着砸了杯子。
晚宴在一种沉闷的气氛中进行,在座的众人埋头吃饭,每个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虽然曹乔木没有明说,但他们清楚,如果有谁胆敢在追捕倭人一事上偷懒的话,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吃完饭,官员们一一离去,谭纵刚想找个机会与孙延私下里说左应龙的事情,结果就被赵云安的一个侍卫喊去了。
苏州府官邸,书房。
赵云安立在墙边,看着墙上挂着的苏州府地形图,眉头紧锁。
“王爷。”谭纵进门后,冲着赵云安一拱手,躬身行礼。
“梦花,你知道我为何喊你来?”赵云安眉头一展,微笑着说道。
“王爷是想让下官搜捕倭人。”瞅了一眼墙上的地图后,谭纵沉声回道。
“搜捕倭人,你当仁不让。”赵云安笑着拍了拍谭纵的肩头:“眼下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办,三日后的行刑,本王打算让你当监斩官。”
苏州城内,最有资格当监斩官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曹乔木,另外一个就是孙延,不过曹乔木是皇亲,那些被处决的官员不过六七品,有的还是**品,他自然不可能自掉身价去监斩,而孙延乃是文学大儒,也不适合这种血淋淋的场面。
赵云安想来想去,于是就想到了谭纵,一来谭纵以此在云集在苏州府的各位官员面前立威,二来也是向众人表明,谭纵深受他的器重,可谓一举两得。
“下官遵命,必当办好这件差事。”谭纵清楚赵云安的心思,一口答应了下来。
离开了书房,谭纵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径直去找孙延。
“说吧,什么事儿?”孙延正在躺在床上又侍女揉腿,见谭纵进门,挥退了侍女,懒洋洋地坐起了身子,他可不认为谭纵这么晚来是来叙旧的。
“大人可听过左应龙这个名字?”谭纵毫不客气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笑着问。
“左应龙!”孙延闻言怔了一下,有些好奇地望着谭纵:“他可是十二年前的状元,我大顺立朝以来最年轻的知府,五年前就因为一起风化案而不知所踪,你怎么提起了他?”
“他现在就在南京城。”见孙延此时的反应,谭纵笑着回答,心中却有些疑惑:看情形孙延并不知道左应龙一直隐居在南京城,可苏瑾是如何得到这个消息的?
“南京城?”孙延闻言吃了一惊,瞅了谭纵一眼,猜出了他的来意:“你是来替他当说客的?”
“苏州府遭此一劫,万物凋敝,百废待兴,需要左应龙这样能力卓越的人才。”谭纵并没有否认,笑嘻嘻地看着孙延:“也好为大人分忧。”
“你小子,指不定心里打什么鬼主意。”孙延看了看谭纵,打了一个哈欠:“苏州府正好缺个同知,我等下给王爷写个折子,将他调来任用。”
“谢谢大人了。”谭纵笑着向孙延拱了拱手:“此事还望大人保密,传出去的话我可就惨了。”
“知道惨了你还来?”孙延白了谭纵一眼,重新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没事儿的话就走吧,我要休息了,人上了年纪不仅记性不好,而且容易犯困呀,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那,我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谭纵听出了孙延的言外之意,知道他不会泄露自己为左应龙求官的事情,笑呵呵地起身走了。
“这个混小子。”等谭纵出了门,孙延睁开了眼睛,笑着摇了摇头。
第二天上午,谭纵以监斩官的身份去了苏州府大牢,准备核实那些投敌之人的身份和罪证。
大牢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刺鼻气味儿,走道两侧的牢房里关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大群,都是投敌者的亲眷。
“大人,冤枉呀!”
这些人已经被关了好几天了,一个个面容憔悴,神情惊恐,见到被众人簇拥着的谭纵后,纷纷扒在木栅栏上喊冤。
谭纵不为所动,继续向前走着,扫视着牢里的囚犯,忽然,他停下了脚步,在一个牢房前停了下来,这个牢房里的人没有像其他老房的人那样喊冤,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稻草上,大人搂着孩子,神情平静。
“大人,这里面关着的是通判王浩。”见谭纵停了下来,跟在身后的牢头儿一指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瘦高个中年男子,低声说道。
府衙的通判就是从七品的官儿,王浩打量了谭纵一眼,将目光移向了别的地方,对其视若无睹。
“把他带到刑房。”谭纵觉得这个人有意思,倒现在还如此傲慢,于是吩咐了牢头一声,抬步走了,他到要看看这个王浩是破罐子破摔还是另有隐情。
牢头一挥手,几名如狼似虎的狱吏就冲了进去,将镣铐往王浩的手上和脚上一戴,押着他就走。
王浩冲着家人微微一笑,昂首挺胸地走着,好像没有丝毫的愧疚和羞耻。
苏州府大牢刑房。
谭纵坐在桌子后面,看着坐在前面椅子上的王浩,王浩也抬头看着他,两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互相对视着。
牢房里摆满了各式刑具,例如烙铁、老虎凳和皮鞭等,虽然经过清洗,地面上和刑具上仍旧沾有不少血迹,看上去阴森森的。
过了一会儿,见王浩不说话,谭纵挥了挥手,示意站在王浩身后的狱吏将其带走,狱吏的手刚挨到王浩的肩上,王浩忽然开口了:“大人,我是被人陷害的。”
“什么人陷害的你,为什么要陷害你?”谭纵做了一个手势,狱吏们退了下去,他不动声色地看着王浩。
“苏州府知事,赵元长。”王浩双目直视谭纵,宏声说道。
“放屁!”王浩的话音刚落,站在谭纵身旁的牢头就大骂了一声,然后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躬身向谭纵解释:“赵大人一家就是被王浩领着倭匪杀害的,他说赵大人陷害他,简直就是血口喷人。”
府知事是知府的属官,专门协助知府处理日常事务,是个正七品的官职,赵元长待人温和,乐善好施,在苏州城的名声非常好。
“我说的是事实,赵元长是倭匪的人,他陷害我是要为他的儿子报仇。”王浩冷冷地看着谭纵,一字一句地说道。
谭纵的眉头微微皱着,示意王浩说下去,王浩于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讲了出来。
没错,赵元长在苏州城的确有着好名声,不过他的独生子赵仕庭却是一个仗势欺人的恶少,经常做些欺男霸女的事情,赵元长事后积极赔偿受害者,大家看在他的面子上也就算了,私下里纷纷同情他有这么个不靠谱的儿子。
三年前,王浩调任苏州任通判,上任不久就遇到了赵仕庭当街调戏民女,于是上前阻止,结果与其发生了冲突,被赵家的家仆围殴。
王浩被打急了,抄起路边西瓜摊上的西瓜刀一通挥舞,阴差阳错之下刺中了赵仕庭的左腿,使得赵仕庭成为了一个瘸子。
事后,赵元长亲自来看望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王浩,连声向其道歉,决口不提赵仕庭残废的事情。
三年来,王浩和赵元长相处和睦,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像丝毫没有受到赵仕庭的影响。
倭匪进入苏州城后,将城里的官员招到了一起,让他们为自己做事。
和很多人一样,王浩已经打定了誓死殉国的主意,但出人意料的是,不少同僚都被倭匪烧了,其余的也都遭受到了羞辱和毒打,惟有他一个人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家里。
尤其是赵元长,当众指着倭匪的鼻子破口大骂,被倭匪一刀砍在了左臂上,疼昏了过去。
令王浩感到不解的是,倭匪对自己家里是秋毫无犯,甚至专门派人在门前守卫,严加保护。
就在倭匪逃走的那天晚上,倭匪将王浩带到了赵元长的家里,王浩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手臂受伤的赵元长正在大厅里与倭匪的首领把酒言欢。
“其实,我挺欣赏你的,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伤了庭儿。”望着一脸惊愕的王浩,赵元长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我要让你身败名裂,受尽世人的唾骂。”
在王浩愕然的注视下,赵元长冲着倭匪首领点了一下头,倭匪首领于是下令对赵家的下人进行屠杀,就连赵元长的小妾都没有放过。
“他们都是你害死的。”等屠杀过后,赵元长面色狰狞地冲着王浩一笑,双目极其阴冷。
随后,几名倭匪将赵元长吊在了大厅的横梁之上,并且放火焚烧了赵家的一个庭院,一些赵家的人被活活烧死在了里面。
浑浑噩噩的王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回到家里的,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时间转不过弯儿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赵元长竟然是一个心狠手辣、城府深厚的小人。
再后来,一对官兵冲了进来,将王浩和家人抓进了大牢,罪名是投靠倭匪,并且引领倭匪杀害赵元长一家,致使赵元长妻子刘氏和儿子赵仕庭被大火活活烧死。
王浩知道,自己这次是中了赵元长的圈套,在劫难逃,因为没人会相信他的辩解,于是万念俱灰,静静地在大牢里等死,直到遇上了谭纵,这才重新燃起了一丝生存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