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有余辜!”沉默了半响,毕时节将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面上,双目寒光一闪:这个龚凡,坏了他的大事。
龚凡就是毕时节先前提到的“朱三”,朱三是龚凡在组织里的代号,除了龚凡的上线外,没有人知道他的这个身份。[]
“老爷,朱四请示,他儿子的亲事该如何操办?”这时,毕福走了进来,关上房门后,低声问道。
“一切如常。”毕时节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沉声说道。
朱四就是宋杰明,干练圆滑,处事稳重,因此宋杰明才让他运送那批粮食。
现在,宋杰明竟然因为这种小事向他请示,这表明扬州城目前的紧张气氛已经影响到了宋杰明,使宋杰明变得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一步,进而露出什么破绽来。
此时此刻,毕时节不由得感到万分的懊恼,早知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当初他就不会这么轻率地让“候德海”去模谭纵的底细了!
谭纵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他懒洋洋地推开了房门,落日的余晖倾洒在院落中,黄灿灿一片,幽静而美丽。
走到院子中央,谭纵闭上眼睛静静地立在那里,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宋杰明!”良久,谭纵缓缓睁开了眼睛,缓缓伸出了右手,接着双目寒光一闪,右拳紧紧攥在了一起。
再过两天就是宋杰明儿子大婚的日子,为了能顺利找到那些倭匪的踪迹,谭纵必须将宋杰明拿下,否则的话他就只有与毕时节发生正面的碰撞,这是他绝对不愿意见到的。
为了給宋杰明足够的威慑,谭纵不惜对龚家采取了血腥的手段,杀了龚凡和龚凡的三个儿子,他要用龚家血淋淋的事实来警告宋杰明,如果宋杰明不配合的话,那么他不介意也在宋家大开杀戒!
就连谭纵也没有意识到,自从来到了扬州城后,为了完成赵云安和官家交待的任务,他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冷血了许多。
“大哥,宋杰明宋老板亲自送来了喜帖,邀请你参加他次子宋维新的婚礼。”正在这时,施诗拿着一个喜帖走进了院子,“我以为大哥还在休息,就代大哥收下了喜帖,让宋老板先回去了。”
“贩盐的那个宋老板?”谭纵闻言,扭身望向了施诗,脸上流露出一死古怪的神色,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正盘算着如何对付宋杰明,想不到这个与自己素未谋面的家伙竟然就自己送上了门来。
“嗯!大哥认识他?”施诗点了点头,有些意外地看着谭纵,要知道在谭纵来扬州城之前,宋杰明就已经去了蜀川,两人根本就没有见过面。
“听别人说起这个人。”谭纵微微笑了笑,“你帮我准备一份贺礼,届时送过去。”
虽然谭纵和宋杰明从没有见过面,但是宋杰明毕竟是一名商人,在外人看来他此时巴结谭纵的这个举动完全就是人之常情。
两天后,宋杰明的府上张灯结彩,宾客盈门,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景象。
晚上的酒宴结束后,宋杰明一一将客人们送走,然后去了三姨太所住的小院,准备在那里休息。
他今天招呼了一天客人,早已经累得够呛,而三姨太有一手不错的按摩功夫,正可以缓解他的疲劳。
刚推开卧室的门,宋杰明就怔住了,只见屋里坐着一名陌生的年轻人,正在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三姨太双目紧闭地倒在床上,生死未知。
“宋老板不必担心,三夫人只是中了迷药,明天就会醒来。”谭纵见一个中年人推开了三姨太的房门,知道他就是自己要找的宋杰明,于是放下手里的茶杯,冲着他微微一笑。
“阁下是何人?来我宋府何事?”宋杰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知道年轻人来者不善,于是冲着他拱了一下手,不动声色地问道。
“在下是谁,宋老板不知道为好,因为知道在份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在下的朋友,另外一种就是死人。”谭纵笑眯眯地盯着宋杰明,“在下此次前来,是希望宋老板能帮在下一个小忙。”
“阁下需要宋某做什么?”宋杰明闻言,眉角不由得抽动了一下,故作镇定地望着谭纵。
谭纵的刚才的那番话绵里藏针,透露出浓烈的杀气,宋杰明不清楚自己何时得罪过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在下想要知道,宋老板两个多月前运的那批粮食去了哪里?”谭纵拿起放在桌上的折扇,哗啦一声打开,微笑着看着宋杰明。
“阁下想必是搞错了,宋某是盐商,从没有运过粮食。”宋杰明万万没有料到谭纵竟然提起这件事情,脸上顿时闪过慌乱的神色,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冲着谭纵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解释着,“两个月前,宋某去蜀川送盐,几天前才回来。”
“宋老板,你是个聪明人。”谭纵盯着宋杰明看了一会儿,双目寒光一闪,“如果没有真凭实据的话,你认为在下吃饱了撑的,无缘无故地跑来这里与你说些废话?”
“宋某真的不清楚阁下说的是什么,阁下找错人了。”经历了最初的惊愕后,宋杰明已经稳下了心神,苦笑着看着谭纵,一副无奈的模样,他在心中暗自猜测着谭纵的身份,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究竟是敌人还是上面派来考验他的人?
“宋老板,在下提醒你一句,在下的耐心是有限的。”谭纵微微摇了摇头,对宋杰明的回答显得非常失望,他一边悠闲地摇着扇子,一边微笑着看着宋杰明,“如果你还如此冥顽不灵的话,大牢里的龚家明天恐怕会多出一个同党,宋家的喜事恐怕要变成丧事了!”
“你……你究竟是何人?”宋杰明闻言,身体不由得微微一颤,一脸惊讶地望着谭纵,他听出了谭纵的意思,龚家犯的可是欺君之罪,如果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诬陷宋家是龚家同党的话,那么宋家将面临一场天大的灾难。
“在下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宋老板难道还不知道在下是谁吗?”谭纵见宋杰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微笑着看着他,好心提醒着他,“宋老板两天前可是到过在下的家里,亲自給在下送过喜帖。”
“两天前……”宋杰明喃语了一句,随即如遭雷击,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不无惊恐地看着谭纵,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是黄……黄公子!”
宋家的喜帖早在一个月前就发了出去,两天前宋杰明只亲自给一个人送过喜帖,那个人就是谭纵,可惜当时谭纵在睡觉,他只见了施诗,并没有见到谭纵。
得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竟然是谭纵后,冷汗顺着宋杰明的脸颊就流了下来,他非常清楚,谭纵刚才说的话并不是在吓他,只要谭纵愿意,完全有能力使得宋家陷入到龚家一案中去。
“宋老板,你可知道你送的苏州府的那批粮食是为谁准备的吗?”谭纵望着面无血色的宋杰明,沉声问道。
宋杰明不由得大吃了一惊,抬头愕然看向了谭纵,双目流露出一丝惊恐:粮食运到苏州府的事情极其隐秘,没想到谭纵竟然连这个也知道,他究竟还知道多少秘密?
可惜的是,宋杰明只负责运输,并不清楚粮食的最终去向。
“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就在这批粮食运到苏州府后不久,倭匪就出现了!”谭纵的脸色阴沉了下来,面无表情地望着宋杰明。
“你……你是说那批粮食是给倭匪准备的?”宋杰明闻言,顿时怔在了那里,联想到在苏州府神出鬼没、至今音讯全无的倭匪,他的情绪不由得激动了起来,“不可能,这批粮食怎么可能会给了倭匪,你一定是搞错了,这只是一个巧合!”
“如果不是为了追查这批粮食,本公子也就不会来扬州城了。”谭纵冷笑着看着胸口急剧起伏的宋杰明,“你可知道那些倭匪将苏州城祸害成什么样子?如果将你这种助纣为虐的败类带到苏州城,那里的百姓绝对会生吞活剥了你!”
“我事先根本就不知道粮食是送给倭匪的,如果知道的话,死也不会运送这批粮食的。”面对着来自谭纵的巨大压力,宋杰明的身上的衣服已然全部被汗水打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极力向谭纵辩解着。
既然已经加入了毕时节的组织,那么宋杰明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并不怕死,可是如果背上私通倭匪的骂名,那可就要遗臭万年了,他不仅无法面对死去的列祖列祖,而且后世子孙也无法在人们面前抬起头来。
与自己的死相比,宋杰明现在更担心家人的安危,谭纵这次来摆出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无论是欺君之罪还是私通倭匪,宋家人都必将受到朝廷最为严厉的惩处。
一想到龚家父子进入大牢不到两天就惨死,宋杰明的后脊背就升起一股凉气,对方摆明了是要将人往死里整呀!
“本公子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谭纵见宋杰明面露惧色,微微一笑,冲着他伸出了右手食指,“如果你将同党和那批粮食的去向供出来的话,本公子可以安排你和你的家人假死,然后改名换姓去琼州。”
琼州即后世的海南岛,大顺在琼州设有六县,归琼州府管辖。
虽然琼州远离大陆,但是由于大顺已经对其进行了开发,盛产蔗糖和水果,虽然比不上中土的繁华,但也不是那蛮荒之地,倒是一个不错的避难场所。
宋杰明闻言,脸上阴晴不定,他既被谭纵的条件所吸引,又惧怕组织的报复,更担心谭纵会食言。
“黄公子,你真的能保证宋某和宋某的家人去琼州?”良久,宋杰明抬起头,神情复杂地望着谭纵。
此时此刻,他除了相信谭纵外已经别无选择,否则的话就是死路一条,祸连家人。
“本公子向来一言九鼎!”谭纵瞅了一眼宋杰明,淡淡地说道。
“宋某愿意交待,还望黄公子能遵守今日之诺言。”宋杰明盯着谭纵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见谭纵目光清澈,神情淡然,不像是在说谎,于是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好像放下了一件沉重的心事,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接着一拱手,躬身冲着谭纵行了一礼。
“本公子绝对不会食言!”谭纵见状,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冲着宋杰明点了点头,他本以为与宋杰明的较量是一场拉锯战,想不到对方这么快就放弃了抵抗,实在出乎了他的意料。
宋杰明的心理防线之所以如此快就崩溃了,主要有四方面的因素:
一是谭纵准确地说出了那批粮食的去向,打消了宋杰明的侥幸心理;
二是谭纵来扬州城后的所作所为,尤其是近来龚家发生的事情,使得宋杰明对谭纵敬畏有加;
三是那批粮食是送给了在苏州城内无恶不作的倭,这使得无形中成为帮凶的宋杰明心中万份愧疚,再怎么说他也是大顺的子民,也曾经十年寒窗,知礼义,懂廉耻,因此决定立功赎罪;
四是宋家的家人和亲属此次全来参加了宋维新的大婚,如果谭纵将其一网打尽的话,那么他就成为了家族的罪人,即使是死也无法安心。
上面四个因素叠加起来,彻底使得宋杰明放弃了负隅顽抗的心思,他现在只想如何能保住家人,其它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
随后,宋杰明拿来了笔墨纸砚,将他的同党和那批粮食的去处一一在纸上写了下来,最后在上面签字画押,递给了谭纵。
与梅姨不同的是,由于宋杰明常年在外做生意奔波,他的这份供词里涉及到的同党绝大多数是外地人,从南到北,由东至西,人员分布几乎囊括了大半个大顺,构成了一张庞大的运输网络。
最为谭纵感兴趣的就是那批粮食的去处,宋杰明以食盐为名,将那批粮食运到了吴江县隔壁的昆山县,交给了昆山县的马记盐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