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纤尘不染。窗外,一缕明月透碧纱。
秦天璘身倚窗边,仰头,望着天上明月,月边星辰。想到也许不久就能见到自己的娘亲,他不觉欣慰地笑笑。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今夜的星空,让他想起那夜的凝幽,星光下同游,伊人美得震人心魄,却也寒得令人忧伤。
转身,立于书案前,文房四宝铺就,他挥毫泼墨。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一幅画已翩然完成。
欣喜之余,不忘叫来鸟雪前来欣赏。
“哎呀,我说表哥,月亮都出来了,我要睡了。还看什么画啊?”鸟雪嘟囔着,极不情愿走进书房。秦天璘哄笑道:“好表妹,你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请你来指正的。”鸟雪的睫毛一闪一闪的,笑道:“表哥就会哄人。谁不知道,你才艺无双,画出的凤凰都可以引来百鸟。请我指正?”秦天璘拿她没办法,就展开刚才画好的画,那鸟雪只一眼便被吸引了,一时惊叹道:“好美啊!这不是……这不是……凝幽姐姐吗?”可不是,那画中人儿,正是凝幽公主!只见繁星满天,云层破开,绝代仙女踏云下凡尘。正是当晚凝幽救天璘的那幕。秦天璘在一旁得意地欣赏着,笑道:“表妹,怎么样?”“好美啊!”鸟雪叹道,“可是,凝幽姐姐怎么会让你画她呢?”秦天璘笑道:“她……不知道。”“啊?”鸟雪不信,“那你怎么画出的?”秦天璘看着画像,深情地说:“因为……凝幽仙子在我的心底深处,我一闭眼,仿佛她就在眼前,所以,就画出啦!”鸟雪若有所悟:“哦,我知道了。表哥,你是不是像我一样,也喜欢凝幽姐姐啊。我也喜欢她,可是,我闭上眼,就不能看清凝幽姐姐啦!”秦天璘望着可爱而单纯的表妹,不觉笑而不语,这个只比自己小一个时辰的表妹,永远那么单纯,不谙世事。她又怎会理解天璘的感觉呢。鸟雪孩子般笑笑后,又道:“可是,表哥画得只有七分像。”“为什么?”天璘自诩画意高妙,为何只有七分。鸟雪道:“画中的凝幽姐姐太温柔了,而且还在微笑。可是,凝幽姐姐向来冷冰冰的,而且很少微笑啊。所以啊,只有七分像。”她说得不错,可是,这正是天璘所希望看见的凝幽,带着清和的微笑,哪怕是淡淡的,然而他从未见过。于是,臆想。天璘道:“表妹,好眼力!”鸟雪嘻嘻笑起来,百灵一样清灵。“对了,表哥。你要把这幅画送给凝幽姐姐吗?”鸟雪有意无意地问。天璘的目中闪过丝丝雾气:“不会。就当……留个念想吧。”“为什么?你不想让凝幽姐姐知道你画她画得多好吗?”鸟雪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
“凝幽仙子到底不是凡尘中人,总有一天,她们会离开凡间的。知与不知,无关紧要。”秦天璘淡淡言道,眸中却闪过一丝微凉。
却不知,此时天仙正经过秦天璘的书房,木门微掩,笑声欢畅。天仙素来爱好奇,无意间便瞅见那幅画,有着凝幽淡淡疏离笑容的画。不觉,冷笑一声……
东方已露出鱼肚白,霞光万丈,紫气升腾。
一水悠悠,满池碧荷,跳动着彩色的气息。每朵烟云似的荷花升起一颗颗、一粒粒彩色珠子,很小很小,旁边的灵气聚拢而来,把穆府浸浴与仙气之中。
凝幽立于池边,静静沉思。
“哟。你倒很有闲情嘛。”远远地,便听到天仙微讽的声音,她红衣飘飘,负手而立,傲气天成。
“你又想干什么?”凝幽淡淡睥睨她一眼,冷冷地说:“聚仙大会要到了,我可不想再生事端。”天仙轻袖一拂,扶栏玉立:“聚仙大会,我们去干嘛?”凝幽见她平静说话,道:“纯属散心吧。”“散心?”天仙道,“大敌当前,哪来闲情?”凝幽沿着回廊漫步,道:“我们整天待在穆府也不是办法,一来,圣后并没有公然与三界为敌,我们没有理由贸然闯入黑风山;二来,雪凝玉尚未找到,凭我们之力,哪怕联合天庭众仙,不见得就能战胜圣后;三来……”“好了好了。”天仙不耐烦了,“你分析地再有理,本公主也没心情听。倒是……你的闲心,居然都跟人到天上漫游了。”天仙话里藏话,半是讥讽。凝幽止住步,冷冷回眸:“你想说什么?”“说什么?”天仙冷哼一声,“你别忘了我们下凡的重任,要是你贪念红尘,到时候,万劫不复,我可帮不了你。”凝幽紧紧盯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天仙道:“你跟那个凡人秦天璘都干了什么?”凝幽淡淡说:“他?关他什么事?”“你别告诉我他给你画了一幅画像,你不知道?”天仙冷笑。“你说什么?”凝幽眼神冷冽,紧紧盯着天仙。天仙白了她一眼,自顾自走开,不忘加上一句:“你自己去看吧!”凝幽微锁烟眉,径直走向秦天璘的书房。房中无人。
书房一尘不染,到处散发着古墨奇香,静谧有韵味。墙上挂着秦天璘的字画,潇洒豪放,不拘一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心下想,这个秦天璘,确实有点能耐。
凝幽伸出右手,一团纯白色的光在手中闪烁着,随即那幅画便在她的手中了。当画被展开时,她美目微闪,一丝惊讶落于眼中。这画,竟如此逼真!只是,这笑容,却不是凝幽所会展现的。心下微叹,当机立断,她凝幽的身姿绝不容出现在凡人的画里。右手出现一团微火,正待焚烧,突然,身上出现一道雪光,如此熟悉,是韩郁儿!她本就想去雪幽山一问究竟,如今,韩郁儿召唤,她立即丢下画,随后,一道白光旋过,直达雪幽山。
一道白光降落。凝幽落于雪幽湖边,冷目傲视千里白雪,遍野百合。雪幽山本是没有百合的。只因凝幽在此修炼,才会在一夜之间出现满山百合。今日,她一定要弄清楚,自己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道雪光袭来,韩郁儿衣袂飘飘,临至对面的湖边。依旧风华正茂。
一双美目丹凤眼,两道细柳弯叶眉,斜飞入鬓,淡黄纱服披身,倒是美人一个。可就是得不到穆霸天的心。孤居雪幽山,当年于无声息中夺天地之种,于悲愤中盗走出生婴儿。只是一个“情”字,只是为了报复穆霸天。
“很好。”韩郁儿媚笑道,“你终于混进穆府了。”
“混进?”凝幽冷笑一声,“我本来就是天地之种,何来混进之说?”
“什么?你忘了我是你的师父,我让你进穆府,是替我杀了穆霸天的。”韩郁儿媚眼含怒。
“师父?”凝幽冷笑,“你也配?”
“你……你竟然忤逆我?”韩郁儿怒不可遏。
“本公主还没追究你当年盗取之嫌,你竟然还敢对我加以斥责?”凝幽一双美目幽怨、冰冷、愤怒。
“怎么,你知道了?”韩郁儿似乎并不惊讶,微微冷笑。“你是怎么知道的?”
“天仙修于天之涯海之角,我则修于雪幽山;天仙记得秦雄夫妇,我却只记得模糊;当年那场大战,我隐隐约约,似记非记。连穆鸟雪都知道,我的守护使者是秦雄夫妇。韩郁儿,你好大的胆子!”凝幽字字如冰,声声沁寒。
“哈哈哈……”韩郁儿仰天大笑,“笑话,我即能利用你,难道还怕你报复吗?就算你不替我杀了穆霸天,也没关系,反正天地之种毁于我手,也算值得。哈哈哈哈哈……”韩郁儿媚眼冷笑。
“拿来!”凝幽目无表情。
“什么?”
“我的情丝!”
“哈哈哈……”韩郁儿蔑视般看着凝幽,“可笑,你管我要情丝?哦,忘了告诉你,你的情丝早就没了。”
“你说什么?”凝幽第一次感到很是愤怒。
“实话告诉你吧。当年,我夺你回来,无非想把你变成我的心月复。来日,帮我杀了穆霸天。没想到,你是天地之种,灵气非凡,我无法洗净你的心智。于是,我就抽走你的情丝,把它化成三条绝线,尘封在你身上。即紫雪、蓝雪、红雪。倘若你开动三条绝线你就会灰飞烟灭。据我所知,紫雪已启,还有两条,你可千万记住,你一旦动了真情,红雪一飘,你就烟消云散了。哈哈哈……多么有趣啊,天地之种,哎,要么孤独一生,要么,烟消云散。可笑,可笑啊。我韩郁儿,不是这世间孤独之人,哈哈哈……”韩郁儿止不住大笑。
“卑鄙!”凝幽只觉浑身冰凉,“今日,我定不饶你!”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韩郁儿挑眉道。
凝幽身放白光,雪幽湖水喷薄而起,韩郁儿旋身翻转,无数雪光似利剑般直射凝幽,凝幽在湖面轻盈飞过,若蜻蜓点水,纵空一跃,那雪光荡涤在雪幽山之间。凝幽拔下头上玉钗,在空中划过一道银亮的弧线,弧线变成圆环,凝幽用灵力将圆打了出去,直套韩郁儿,韩郁儿一惊,躲过这个圆环,又被另一个圆环所伤,银环招招相套,凝幽一纵身,穿过层层叠叠的圆环,变成一道白光,直击韩郁儿,韩郁儿双手合天,用处灵力,顿时,一道巨大的雪光从四周猛烈激荡开来,雪幽山的一切化作冰冻。凝幽本是极寒之体,自然逃过一劫,她飞旋于冰棱之上,以百合为剑,百合花灵光四射,一下子便集中韩郁儿,韩郁儿倒于冰棱之上,双目愤怒,化作雪光而离。
“要么孤独一生,要么灰飞烟灭。我终究不是世间孤独之人。哈哈哈……”空寂的雪幽山,荡漾着韩郁儿得意的悲哀的笑声。
凝幽,手持百合剑,清灵的冷眼望向冰棱……
原来,秦雄夫妇才是自己的守护使者。
原来,自己真无情丝。
原来,秦天璘的话提醒了她对秦雄夫妇的追忆,所以心痛。
原来,穆鸟雪的纯真感染了她,她有了喜悦之感,所以心痛。
原来,心痛,是因为动情。
所以,天降紫雪。
既无情丝,又哪来红雪再降呢。宁可孤独一生,也不能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