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清殇静静的端坐在黄皇对面,看着眼前这个在灵杏宗威震四方的修士,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的黄皇没有那股让人忌惮的气息,没有那个让人敬畏的身份,有的只是张苍老的脸庞与那似岁月都洗刷不去的胡渣…
满怀悲悯中吴清殇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取出一支看似普通通体翠绿之色的发髻出来。
黄皇那浑浊的双眼在看到这发髻的瞬间,眼中荧光闪烁,却是那泪水浸透了双眼,颤抖中缓缓抬起那只遍布相思的右手…
“遥想当年往事,好似昨日一幕,伊人紫裳而十指芊芊,好似你就在这里,只是…如今你却只能在我心中…”
似自语又似在说给吴清殇听一样,泪眼朦胧中将发髻握在手心之中,好似这一握,握的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发髻,而是一份思念,亦是一份回忆…
只是如今握在手中,纵有千言万语也已执手无言…
看着眼前黄皇握住这发髻的一瞬间好似凭空苍老了许多一样,原本三四十岁的样貌刹那间变成了一副风残暮年老者的样貌,一头黑发更是顷刻之间染成那孤独的白色。
萧瑟中好似能看到那青色长袍之下的身子正瑟瑟发抖,眼角那悲伤的泪水亦从其脸庞滑落,带起那一道执着的情伤形成永恒的弧线…
望着那白发三千,满目涣散,皱纹横生的黄皇,吴清殇心中莫名的有一股说不出的惆怅,如此一幕,看在眼中,悲在心中,袅袅云烟中吴清殇好似能看到那杨湖西畔中一男一女并肩而行,嬉笑仰慕日起西落一般…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居然能让黄皇苦守千年,但这一刻,吴清殇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样,心中蓦然像是被什么触动了心弦一般但又言语不出,很是苦涩…
伊人已逝,却念念不忘,若这是是一场梦,那么便是一场黄皇用思念与追忆交织而成的千年之梦,若这是一首曲,那么就是一首黄皇旧忆昨日,泪自流的无声心曲…
只是,到最后终究只能空留一梦独相思,难抚琴弦独深聆,唯忆…伊人容颜在心中…
“别离后,盼相逢,待到两离终不见,只待魂梦与君见,今夕蒙蒙牵挂兮,盈盈我心独伤兮”
沉默中,吴清殇默默的起身来到门前,驻足片刻之后这才喃喃念起当日在那元界悲悯之地独自吟咏之语。
吴清殇在黄皇的身上看到了王老伯的身影,是那么的神似,同样伊人已逝,同样独自悲悯度过,同样的某日之中是那么的萧瑟与孤独…
吴清殇走了,留下黄皇独自一人独处屋中,毕竟这一刻是属于黄皇和那"梅"的浮云千载,谁也走不进他们心中,。
而吴清殇也没有再回须弥洞天,而是向着玉溪镇而去,他想王老伯了。“七年了…王老伯你可还好么…”
带着那份沉重悲伤的心情,吴清殇直接御器化作一道银白色的惊虹在众弟子目瞪口呆的神色之中扬长而去,并未再行什么门中规矩,好似这一刻吴清殇也忘记了什么门中规矩,什么灵杏宗,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金丹修士。
唯一能记得的是王老伯那略有驼背的身影,那一头难见黑踪的灰发,那满脸岁月遗留的斑点,还有那总是让吴清殇感到温馨的和蔼笑容。
……
玉溪镇,一座人口千余的小镇,但就是这样一个小镇却是吴清殇在这异世之中记忆最为珍贵,最为珍惜的小镇。
小镇之中有位老人,其貌不扬中却总能带给他人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那就是王冲之,吴清殇所牵挂的王老伯。
玉溪镇内,看着那街道之上人来人往的情形,耳边传来那一声声熙熙攘攘的叫喝之声,吴清殇顿时有种游子归家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切,是那么的温暖…
吴清殇记得王老伯的住处,徒步中拐过那仿佛昨日走过的几个弯,穿过那彷如昨天穿过的几个巷道,便来到了王老伯的门前。
与七年前吴清殇离别之前一样,这还是一座平淡简陋的房屋,但却散发着一股淳朴而又平静的气息,只是门前不知何时正有一株梅树迎风屹立,似乎这梅树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颤抖中,吴清殇缓缓抬起右手敲响房门…
“来啦…”片刻之后,屋内传来一声让吴清殇牵挂许久的声音,只是这声音是那么的苍老,那么的苍凉,仿佛这两个字用尽了那声音主人的最后一丝力气一般。
"吱…"
就在这时,那疏松的房门被人从其内缓缓向着两边拉开,吴清殇这才看清楚那牵挂已久的王老伯。
满头白发中似经历了沧桑变迁,那一条条遍布脸庞眼角的皱纹见证了这七年时间的种种点滴,还有那枯瘦的身影好似在掩饰着身体之内怏怏滋生的疾病…
“王老伯,我回来了…”
看着眼前王老伯如此憔悴病秧的模样,吴清殇一阵苦涩,顿时就有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那衣襟之上。
“小伙子…”
待看清门前所立之人样貌之后,王老伯这才用着那沙哑的声音颤抖的喊了一声,与此同时在那沧桑的面容之上挂出一道吴清殇久违温馨的和蔼笑容,同样的眼中泪水朦胧但却并未滴落,徐是不想让吴清殇看到…
就在这时,屋外一道寒风无声而过,吹起吴清殇那乌黑的发丝为其遮掩住朦胧的双眼,带起那银白色的衣衫,为其掩饰那心中的苦涩与惆怅。
更是在这时候吹起那屋外的梅树,使得这株并未高大的梅树随风摇晃之中好似见证了今日一幕…
“外面风寒,进来进来…”
刹那间,王老伯用那枯瘦的左手拉着吴清殇便往屋内而进,也就在这时,吴清殇看到了王老伯右手之上的拐杖,那是一根很是普通的拐杖,可就是这样一份普通的拐杖却让吴清殇一瞬间明白了许多。
这七年,王老伯过得不好…
吴清殇默默的走入屋内,看到了那依旧有根燃香正在燃烧的香炉,香炉之前李柔的牌位,这是王老伯亡妻的牌位。
“没想到在我即将逝去寻李柔之前还能在见到你,如此一来,足矣…”
当王老伯看到吴清殇目光停留在自己亡妻牌位的时候,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王老伯,我可为你延寿,你…”
“孩子,不用了,若你有挚爱之人你可明白我的想法,如今我只想安静的去陪陪李柔…这便是我唯一的愿望,也是我的希望…”
就在吴清殇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王老伯摇头中打断,随后神情黯然的看着亡妻牌位,似追忆似相思般,拖着那苍老的身躯,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牌位之前轻轻抚模着其上李柔二字,在这一刻,王老伯与黄皇一样,似手中抚模的不再是牌位,而是其妻李柔…
看着王老伯的神情,吴清殇沉默起来不再多说,他知道这是王老伯的夙愿,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的夙愿。
沉默中,吴清殇走到牌位之前,萧瑟中为王老伯亡妻点燃一根燃香…
“什么时候走?”
就在吴清殇燃香点燃插在香炉之时,身后王老伯这才沙哑的开口问道,只是刚说完后便有阵阵咳嗽之声在这屋内响起,这声音很是虚弱,弥漫在这屋内有种忧愁的味道,仿佛只要风一吹过都可将其吹散一般。
这声音落入吴清殇耳中,使得他沉默了起来,望着王老伯那身影,吴清殇眼中神色很是悲伤,很是悲哀。
但却也只能勉强含笑。“不走了,我陪你…”
“今晚可能陪我一醉方休?”王老伯在说此话之时,依稀间好似回到了以前,那个与吴清殇酒过三巡唠唠叨叨的夜晚,那个夜晚明晰,尽是回忆的夜晚…
含笑中吴清殇亲自下厨为王老伯梳理心中的惆怅,而王老伯安静的坐在厅中看着吴清殇在灶房之内的身影,眼中弥漫出一丝安慰的神色…
厅内一盏油灯之上那微弱的烛火正盈盈闪烁,尽管看似微弱却照亮着屋内的每一个角落照亮着屋内一切,照亮着吴清殇与王老伯的内心,驱走那心中的惆怅与孤独。
这一夜,王老伯很开心,至少喝酒的时候很是开怀,许是因为有吴清殇的陪伴的缘故,王老伯说了很多很多…也咳嗽了很多很多…但也欣慰了很多很多…
每每说到什么开心之事,王老伯总会情不自禁的呵呵一笑。
这一夜,吴清殇同样如此,暂时的忘却一切,有的只是静静的陪伴着王老伯喝着手中王老伯自酿的佳酒,内心之中很是柔和…很是平静…
每每看到王老伯那和蔼的笑容,吴清殇总会感到一丝温暖的暖流在自己身体每一处流过。
在这寒冷的夜晚,屋外寒风嗖嗖,屋内却是一片温暖,在这里,有这么一位其貌不扬的男子,不言不语中很是平静…在这里,有这么一位风残暮年的老人,唠唠叨叨中很是开心…
这一夜,吴清殇就这么看着,听着,守着,陪着,感受着,至始至终都在这里…
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不曾走动,仿若天地之间全部消失,唯有这么一间烛火摇曳的小屋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