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流言?
陆青苑见安静茹一脸茫然,知道她定然是没听说,心里稍稍缓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多事了。但憋在心里委实难受,陆青苑琢磨着,在安静茹愈发充满疑惑的目光中,问道:“你当初是怎么嫁去韩家的?”
这个问题还真把安静茹给问住了,怎么嫁给韩睿华的,说起来话就长了,可细细想来,其他的原因都罢了,若是没有那一纸婚约,就没有后来的事儿。长话短说,安静茹坦然道:“小时候父亲大人做主定的亲事。”
陆青苑愣了愣,紧接着“扑哧”一声笑出来,道:“原来是这样,若是再叫我遇上,我就问问她们。”
安静茹心里还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流言,陆青苑道:“昨儿出门做客,有人说安伯父卖女求荣,将你卖给了韩国公府。”
安静茹本能地蹙起眉头,韩家的门楣不需要买媳妇,这话分明另有所指,分明是将安静茹与小妾姨娘混为一谈。
穷人家娶不起媳妇,会攒钱买个媳妇回去传宗接代,韩家的爷们买个丫头做小妾、姨娘没什么,但买媳妇这样的话,也亏那些人说得出口。
安静茹禁不住冷笑,同样意思的话,贺三姑娘也说过。
陆青苑见她冷笑,忙陪笑道:“到底是我多事了,不过你也得注意着,这样的流言说得久了,仿佛就成了真的一样。”
如果人人都这么说,安静茹也不用出门交际了,就是出门其他人也看不起她,安静茹笑了笑道:“空穴来风,虽然已经快两年,不过当年的情形相信很多人都记得。”
陆青苑亦道:“也是,韩国公府这一两年喜事才多起来,当初你是韩家八抬大轿抬进去的,任凭那些人说烂了嘴,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而这些流言,也不过叫众人知道,安静茹的出身配不上韩家的门楣,更配不上韩睿华,若不是使用了什么手段,她怎么就能成为韩睿华的妻?
流言会随着人们的猜测,愈演愈烈,即便造成不了什么致命的打击,安静茹一出门必定是被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的对象,交际受限。
安静茹低着头,捧着暖暖的茶,这样的流言一开始也有的,就在姜氏登门以后,蒋家二姑娘说过,但后来韩家将安静茹迎娶进门,流言就渐渐没了。那一场大婚,虽然不至于轰动京城,但也在京城大户中引起了注意。
姜氏当初见过安家的人之后,就遵照六礼一步一步来,虽然急是急了些,但一步不曾少过。大概也是因为流言的缘故,韩家娶媳妇不一定全是公侯世家的千金,但安静茹绝对是韩家“睿”字媳妇辈中,目前出身最低的一个。姜氏当初这样也有自己的考量,不希望被别人说,她过继了儿子,却对儿子不好。
“终究是别人的家事,八卦一回没什么,总不能还津津乐道吧?”
安静茹语气平静,流言是怎么来的,她不十分确定,目前还没人在她跟前议论。但说给陆青苑听,多半也是借陆青苑的嘴叫自己知道。想明白这些,安静茹反而更释然了,笑着朝陆青苑道:“咱们私底下说句不该说的,那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自己家里难道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偏偏儿要管别人家的事儿?莫不是眼红了,瞧着我这样都能嫁去韩家,比我好的却还不能够?这到底是比我好还是没我好呢?怎么觉得都是在自贬身价。”
陆青苑白了安静茹一眼,“你这促狭嘴,我原还担心这话会叫你心头添堵,想着知道了就告诉你,好叫你有心理准备,没想到你反过来将人一军。”
确实是给安静茹添堵,她如今怀着孩子,娘家弱让她在婆家必须步步谨慎,一直陪着十二分的小心,说实话心够累的。本来孕妇的情绪就不稳定,再受点儿流言蜚语,心头受不住,最后会如何还真不好说。
欧阳倩的例子就摆在眼前,但对方明显失算了,只看到表面而看不到里面,安静茹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流言左右的人,死过一次,也会害怕死,但唯一的优点是,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活着就要好好地活,否则死了,这辈子的事儿就全没了。
她努力,也是为了这一辈子活得好。
陆青苑低头沉思一回,抬头笑道:“这事儿我帮你,定要好好反驳一回了,没得那些人闲着无事,就会说三道四。”
看陆青苑的模样,是已知道这话的源头在哪儿,她不说安静茹也没问。两人说起别话,陆青苑害喜的症状好了许多,冬天衣裳穿的厚实,还看不出怀相,人却圆润了一些,脸颊一对红晕。
“等府上七姑娘出阁,我就把消息带给你,看看那人还有没有脸在众人前出丑。”这事儿,安静茹最好什么也不说,有了陆青苑的帮助,再好不过了。
两人正说着,外头门上的婆子进来禀报:“韩三爷来接韩三女乃女乃来了。”
陆青苑打住话,半是羡慕半是欣慰,笑道:“韩三爷这般,看那些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安静茹也笑起来,这样的流言说到底也重伤不了她,但一而再再而三地惹她就太不应该了。趁着去见孟夫人,安静茹和陆青苑说了一些话,陆青苑点头笑道:“我也是这么个意思,你放心吧,我好歹在京城混了几年。”
知道那些人是大嘴巴,知道那些人最爱凑热闹说八卦,眼下入了冬,后宅的女人们忙着预备过年的事,虽然寒冬腊月的,却是一年来交际最频繁的时候。何况今年和往年不同,那些从各地赶来的生员,少不得要在京城寻求门路,更有些是投奔亲戚而来,外头的事儿归男人管,后宅女眷之间的交际,却也和外头男人是分不开的。
见过孟夫人,陆青苑送安静茹到了垂花门,笑着告别:“……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中间还有王妃,你出面还不如我出面呢,依我看,贺家姑娘的名声再好,也抵不过事实。”
安静茹知道陆青苑做事有分寸,却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别把自己扯进去,如今咱们都不是姑娘了。”
陆青苑直摆手:“好了好了,我你还能不放心么?别想着自己比我大一点儿,就把我当小妹妹看待。就是小妹妹,也有长大的时候。”
安静茹不说了,说起来陆青苑比她稳重多了。韩睿华在外头等候,安静茹上了马车,帘子放下,眼前光线一暗,她却不由得叹了口气。
陆青苑说得对,中间还有王妃,她确实不能直接把贺三姑娘怎么样。但就这样被她言语中伤绝对不行,贺三姑娘可以拍拍走人,安静茹却还要在京城继续生活下去。不让王妃难做人,她只有三缄其口,其他的就交给陆青苑。
有这样的朋友,即便是在严寒的冬季,也叫人倍觉温暖。
马车行驶的缓慢,回到府里天都黑了,夏香和几位粗使婆子打着灯笼在垂花门等着,见安静茹从马车里下来,纷纷上前见礼。
韩睿华从后面走过来,找夏香要了灯笼,其他人就自动远远儿避开。韩睿华一手扶着安静茹,一手打着灯笼,安静茹也以为他有话要说,没想到这一路他都沉默着,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安静茹觉得韩睿华目光沉沉。
到了屋里,品翠上前见礼道:“崔嬷嬷过来传话,夫人叫三女乃女乃晚上不用过去了。”
安静茹点头,月兑了大氅,交给赵嬷嬷拿去衣架上挂好,韩睿华身上穿着官服,进了屋就去椅子上坐下,弄得大伙都不由得小心翼翼起来。安静茹给赵嬷嬷等人打了眼色,众人退下去预备晚饭。
安静茹给韩睿华倒了一杯茶,韩睿华抬头看着她。眼眸深邃,似是波澜不惊的古井,却又流动着丝丝恼意,隔了半晌才接过茶盏,幽幽地道:“那些流言何苦当真?”
安静茹愣住,难道韩睿华也听说了?那必然也知道贺三姑娘这个人,不知道当初他是怎么想的,但若是为了自身,为了前途,就是傻子也分辨得出到底娶谁更好。
安静茹慢慢坐下来,韩睿华盯着她,娟秀的面容,平静的眼眸,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安静茹的手。“是不想你多心,便没告诉你,当初那门亲事,是王妃的好意。”
原来是为这个,安静茹嘴角扬起笑意:“那日在王府,王妃便与我细说过。”
这回倒叫韩睿华愣住,没想到王妃与她已经亲近到这样的程度,那自己的担心还真是多余了。
安静茹的心情本来也谈不上凝重,说笑般看着韩睿华道:“王妃说这并不算是什么亲事,不过有这么意思罢了,夫君这样说,莫不是还惦记着?”
韩睿华脸黑了一半,安静茹起身去给自己倒茶,淬不及防被韩睿华从身后抱住,手里的茶壶差点儿没抓稳,“你个没良心的,我原是担心你,你却拿话来气我。”
既然还有心思说笑,那就是没事儿。韩睿华下巴抵着安静茹的颈子,听着外头呼啸而过的北风。
一场大雪洋洋洒洒用了两天的时间,将大地装点成银色。刘氏忙前忙后,终于把三房布置的一片喜气洋洋。
安静茹穿着茜色袄子,外面披着一件银鼠尾围领大氅衣,整个人都裹在厚实的大氅里头,只露出脑袋,走进容惠的院子。
院子里的积雪一早就清理干净,东西两边的几间厢房敞开着,里面大红填漆箱子和大红色绸带,映得眼前一亮。刘氏在西边的厢房中,还有一些嫁妆要装起来,她正亲自盯着丫头婆子们装。
正屋的门虚掩着,门帘换成了充满喜气的红色,门梁上挂着一对大红的灯笼,随着一阵一阵北风轻轻摇曳。
“三女乃女乃来了。”
一门丫头进屋里去通报,一名丫头打起帘子,容惠迎了上来,“今儿虽没下雪,风却刮得厉害,三堂嫂怎么过来了?”
走进温暖的屋里,安静茹把大氅月兑下,笑道:“就过来看看你,这会子才吃了午饭,也要消消食。”
容惠叫丫头去倒茶,理了理有些乱的软榻,请安静茹坐下,微微红了脸笑道:“屋里乱,三堂嫂别介意才好。”
安静茹摇摇头,四处看了看,“东西收拾的如何了?人手够不够?”
容惠穿着妖红色袄子,头上简简单单绾了个簪儿,戴着一朵绒花,只是那绒花却也不及她本人的耀眼。明儿就是容惠出嫁的大日子,以后再回来,她就是客了。
“也没多少要收拾的,倒让三堂嫂挂念着,还专门过来询问。”
正说着,卢氏抱着宝哥过来,卢氏方坐下,外头便有人进来传话:“六姑女乃女乃来了。”
容珠回去后,就再也没回来,也不曾打发人回来,算起来两个月未见,三人皆是一愣,帘子打起,容珠面色清冷地走进来。
身后两个丫头一位嬷嬷跟着,手里捧着锦盒,容珠也不说话,看了看示意丫头将锦盒放下就走了。
走了片刻屋里的人却还愣着,若不是那锦盒放在桌上,估计大伙都会觉得是幻觉。
不止安静茹说不出话来,卢氏和容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容惠的女乃妈提醒道:“六姑女乃女乃定要住一晚才回去,七姑娘理应去谢谢她。”
锦盒里面定是给容惠预备的礼物,可既然来了,却一句话也不说,容珠的性子还真的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卢氏道:“是该如此,好歹是她的心意。”
容惠叫人将锦盒收起来,陪着安静茹和卢氏说了一会儿话,趁着送安静茹出门,就直接去找容珠。如今太夫人的寿禧堂住着容兰和玉姐儿,容珠回来要么和容兰住在一块儿,要么回她原来的闺房。
但想想太夫人还是会将她安排在寿禧堂,和容兰住在一起。容惠便去太夫人那边找容珠,没想到容珠已经走了!
“不知道明儿她还来不来?”
刘氏撇撇嘴道:“爱来不来,也不是非得有她在,七丫头才能出阁。”
卢氏只好不说了,正好外头又有人送来贺礼,刘氏就忙着出去接待。刘氏不是沈氏,身边还有卢氏在跟前帮衬一二,安静茹一点儿忙也不用帮。不过第二天还是一早就起来了。
虽然是三房嫁女,但也是韩国公府嫁女,姜氏起来的也早,安静茹去太夫人那里请了安,便赶去容惠屋里。卢氏把宝哥交给乳娘带着,刘氏在外头迎客,欧阳倩出不来,必须要在屋里养着,但却打发了牡丹亲自将预备的礼物送去给了容惠。
喜娘已经到位,容惠沐浴更衣正在上妆,嫁妆已经从厢房中搬来院子里放着,丫头婆子忙进忙出,很是热闹。
到了梳头礼,忙碌的刘氏被请进来,她是一边笑一边落泪完成了这个礼,期间卢氏和喜娘一直劝着。接下来就是去拜别太夫人和韩家长辈了,一直十分从容的容惠,也禁不住落了泪。
接着,门上的婆子领着内侍进来,竟然是容嘉公主打发来的,刘氏高兴的整个人都呆住了。而王氏,看着刘氏嫁女儿,想着自己的容琳,不免有些心酸。
三老爷亲自接待了内侍,领着去外头吃茶,刘氏高高兴兴地叫人把容嘉公主送来的贺礼送去容惠的院子里。之前来的宾客,便也去容惠那头看嫁妆,由卢氏领着。
接下来就是来客的高峰期,刘氏忙不过来,姜氏也去帮着接待,安静茹陪着娘家人和许氏等亲戚说话。但凡进来见太夫人的女眷,无论夫人、女乃女乃、还是姑娘,目光在安静茹身上停留的时间总有些长。
安静茹很坦然,虽然那些流言没有人在她耳边提,但并不代表其他人都不知道。
隐隐约约的,能听到有人低语:“虽是小门小户,倒也落落大方……”
安静茹闻言不觉摇头失笑,不多时陆青苑就来了,寻了个由头两人到了安静的屋里,陆青苑就忍不住笑道:“你知道现在外头的人如何说贺三姑娘么?”
安静茹耸耸肩,总之她没打听,反正陆青苑会告诉她。
陆青苑有些迫不及待,掩嘴笑道:“外头都说若是贺三姑娘真有传言的那么好,又怎么会被韩三女乃女乃比下去?可见贺三姑娘好是好,不过韩三女乃女乃更好。还有些话就更难听了,我就不说给你听了,我只告诉你,贺三姑娘病了。昨儿我婆婆还去瞧了瞧……”
真要陆青苑不说,她也忍不住:“贺三姑娘怕是在京城寻不着婚事了,京城不是没有韩三爷这样的青年才俊,而是她太愚昧,娶个这样的老婆放在屋里,绝对是自找麻烦。没事就会说闲话,也不看看对方到底是谁,要知道祸从口出,这京城天子脚下,一不小心就惹祸上身。”
韩家再怎么说也算是皇亲国戚,非议韩家三女乃女乃和非议韩家有什么区别?贺三老爷已经回了西京,贺三夫人留在京城是为了贺三姑娘的婚事,现在倒好,本来是遇上了好时机,却只能等贺三姑娘病好了就回西京。
贺三姑娘也确实愚昧,安静茹将她比下去,这话也是她自己说出来的,至于为什么被比下去,也就不难判断了。议亲没成本来没什么,自己却还好意思拿出来说。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外头便又传王妃来了,安静茹出去迎接。
一片爆竹声中,孙家迎亲的队伍将容惠迎走,刘氏因为王妃和容嘉公主给足了脸面,高兴的已经完全忘了嫁女的忧伤。午宴结束后,王妃去姜氏屋里休息,安静茹在跟前服侍,王妃忽地说起贺三姑娘的事儿来:“本来是打算,明年春闱过了就给她好好看一门,不想贺三夫人不放心家里,今年年底前就要赶回去。”
应该是在京城丢了脸,没脸继续待下去了。但总算与王妃无干,这是贺三夫人自己放弃。
贺三姑娘敢不给长辈说一声就私自出门,这要是发生在京城大户,不知道要被说成什么样,也只有回西京另外给贺三姑娘寻亲事了。
十天后,贺三夫人和贺三姑娘冒着大雪离开京城,至此贺三夫人母女淡出京城交际圈,但也留下了后遗症,安静茹被放在了众人的视线里,成为小户女成功嫁入豪门的典范。
容惠出嫁后,年前的忙碌随即而来,应酬交际也多起来,幸而因为之前沈氏的事儿,太夫人说了要低调的话,容惠出阁这是没办法,总不能偷偷模模地嫁出去。因此,能推的就推了,不能推的,也是刘氏出门交际,安静茹安心在府里养胎。
韩睿华也忙,甚至一个月也不曾沐休一天,就是衣裳穿的厚实,看起来也瘦了一些,还有不断送上门的拜帖。
相反,安静茹长了一些肉,脸儿圆润,因为没有害喜的症状,却很能吃,胎儿才五个月大,就十分明显了。这让安静茹怀疑,肚子里说不定是两个,她这样想也不是没有依据,陈氏就生了双胞胎,有遗传也不一定,但太医却很确定地说只有一个。
这让安静茹有些郁闷,难道是自己长胖了?而且全部都长在腰上?虽然郁闷,可饿了还是吃,困了就睡。因为年货一早就开始预备,到了冬月,别人家忙,她反而闲了下来。
没事就躲在屋里,或者做些针线,或者看书,日子就这么忙里偷闲地过去,转眼到了腊月,甄家传来消息,容珠诊断出喜脉。
这个消息令太夫人长长地舒口气,做了娘总要稳重一些,随即打发了两个婆子过去伺候。
而就在这个时候,欧阳倩临盆。